向火而生 第11章 11

庄宴大学时，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姜林眠身上。他鲜少参加课外活动，除却上课之外，他的生活里都刻满了姜林眠三个字。

宋淑仪所说的聚会他其实不感兴趣，但是姜林眠很喜欢，他向来依着她，她生病之后这种习惯更明显了些。

姜林眠知道自己要和庄宴一同赴宴，她还拿出小镜子偷偷抹了个口红，随后便拉着庄宴的手，踩着雀跃步伐，朝车上走去。

去往南城市中心的路上，姜林眠端正地坐在了副驾驶。庄宴趁着等红绿灯的时间悄瞄了她一眼，见正襟危坐，蓦然心中难得生出了些愉悦。

他道：“不用担心，眠眠只管吃东西就好了。”

姜林眠抬眸看向庄宴，灵动的双眸中倒映着车外繁华之景，抹着红枫色的薄唇张了张，似是要说些什么。见庄宴已经挂档，方才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又移向了正前方。她沉默地再次端正好自己的坐姿。

少顷，车子稳当停下。庄宴帮姜林眠开着车门，待她站稳，垂头伸手整理着她那纯白色的围巾。整理完后，温热的大掌顺势握住了姜林眠的手。他像是在给姜林眠传递力量又像是在姜林眠身上汲取些所谓的勇气。

包间门被打开，暖色调的灯光下，觥筹交错，坐在质地沙发上的过往同学寻声瞧了过来。姜林眠并不习惯这样的场景，她下意识朝庄宴的身后瑟缩了一下。

人群中，宋淑仪即刻起了身。宋淑仪身着一袭黑色吊带裙，风衣加身，身材格外有型。在众人的视线之下，她缓缓走向庄宴面前，唇边浅浅笑意，招呼着说：“庄宴，我就知道你不会放我鸽子。”

她说完，不等庄宴回话，又将视线落在穿着厚实的姜林眠身上。她的笑意加深了一些，嗓音温温柔柔，“你就是庄宴的妹妹呀？”

这话一出来，包间里的人面面相觑。毋庸置疑，大学四年里，几乎没有一个人不知道庄宴家里养了个小傻子。他倾尽所有时间耗费在一个没有任何能力的人身上，乍一听时，众人还谈笑了许久。感知到炽烈的打量，姜林眠也不由蹙了蹙眉。她紧紧回握着庄宴的手掌，隐隐的湿意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庄宴的。

庄宴淡淡地瞥了一眼宋淑仪，又将姜林眠揽入了自己臂弯之下，没有搭话，绕过宋淑仪，径直朝沙发边上走去。他示意姜林眠坐好，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头，这才对着众人抱歉地笑了笑，出声解释：“让大家久等了，实在有些放心不下我爱人，不要因为这段插曲而扫了大家的兴致。”

当年大学的班长立刻站了起来，他和庄宴关系还算熟，为了缓解尴尬，他活跃了会儿气氛，又拿来果盘递给了庄宴，“水果挺甜的，庄哥用不用给嫂子试试？”

“谢谢。”他礼貌接过水果盘，偏头看着身侧的姜林眠，用小叉子叉了一小半哈密瓜，道，“眠眠最爱的哈密瓜，要吃一个吗？”

姜林眠乖乖地点了点头，她张嘴吃着庄宴投喂过来的水果。甜味满溢开来，她惊叹道：“好甜。”

“那眠眠多吃点。”庄宴说着，拿着叉子准备再给她叉水果。

姜林眠余光瞥了眼在坐的所有人，面色有些为难。她尝试着抬手制止着庄宴接下来的行为，要求道：“晏晏，我可以自己来的。”

庄宴愣了一会儿，本想继续的动作僵在了半空。他能够感觉到姜林眠身上明显的勉强之意，指腹不自觉捏紧了叉子，张嘴欲打算说话，被无视的宋淑仪又凑了上来，“庄宴，毕业后这么多年，我们这群人也许久没有聚过了，你就暂时让妹妹待在这儿吃吃东西，我们也好抽时间叙叙旧。”

庄宴鲜少在外面前流露出自己的不满情绪，但宋淑仪这番话使得他皱紧了眉宇。男人抬眸，手上并无接下来的动作，极力保持着自己身上一贯的礼貌：“没关系，隔的不远，大家聊什么我都听得见。”

听到这样的回答，刚才满怀希望的宋淑仪瞬间又焉了好几个度。

一整个聚会下来，庄宴始终贴着姜林眠坐在沙发一角。给她叉哈密瓜，剥龙眼，喂桃子，结束后还细致地给她擦嘴角。一系列的举动令在场的人错愕不已。谁人不知庄家庄宴，单打独斗闯出了自己一片天地。外界皆传他和当年姜家的女儿关系不当，众人将信将疑，甚至也有人因为宋淑仪的添油加醋而见风使舵。但眼见为实，不当言论不攻自破。

“想喝酒。”姜林眠见庄宴给自己擦完嘴，用着仅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着。

“你酒量不好。”他实话实说。

姜林眠蹙眉，“但是我很想喝。”

庄宴沉默了一会儿，姜林眠以为他不愿意，抬手扯着他袖子，语气里撒娇意味十足，“我就尝一点点，好不好嘛！”

庄宴叹了一口气，无奈起身倒了杯度数低的酒，递到她跟前。姜林眠捧着玻璃酒杯，先是凑近到鼻尖闻了闻，乍然间浮现满意的笑靥，又轻轻抿了一小口。可能觉得味道不错，红唇微张，一大口流入了腹中。

庄宴没由来笑了笑，且当让林眠放纵一会儿，他没有生气也没有阻拦。

记忆回到少年时，姜林眠顽皮，趁着父母不在家，偷喝了姜叔存了很多年的好酒。那时她还未褪去稚嫩，细嫩的手紧紧抓着庄宴，道：“晏晏，我爸爸说这酒他存了好多年，宝贵得很，我俩先试试味，看看好不好喝。”

庄宴皱了皱眉，劝阻道：“背着大人喝酒不是乖孩子行为。林眠，万一姜叔发现了，可少不了一顿打。”

听到这话，姜林眠撇了撇嘴，顺势挽上他的胳膊朝吧台走，撒着娇回道：“不会发现的啦，万一真发生了，还有晏晏你帮我兜着呀。”

庄宴很无奈，他搜寻不出任何拒绝的话。彼时的他早已将这个有些任性又调皮的人放在了心尖上，无论她要求多么难达，他依然会妥协。

于是，他不阻拦姜林眠，静静地看着她倒出红酒。樱红的唇微微张开，红液体滑入口中，片刻，女孩白皙的皮肤上赫然浮现出了一抹红意。庄宴正准备上前询问她的状况，只见她朝这边看了一眼，眉头蹙起，脸蛋红扑，伸手便扑向了庄宴。

心间的悸动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他伸手稳稳抱住了怀里的人，低头去看她那张犯迷糊的脸，又抬手捏了捏她。庄宴无法描绘当时与姜林眠亲密接触的感受，只知少年时的感情肆意，仅此一刹那，便于心中承诺好了生生世世。

“庄宴。”

宋淑仪的声音迫使他从回忆中脱身。庄宴惯性地先看向了身边的姜林眠，她的脸染了些红意，不知是不是气氛在即，她脸上的笑也自然了许多。

“什么事？”过后他才问道。

宋淑仪丝毫不介意他的态度，笑了笑，“我想和你聊聊。”

庄宴心里明白她想说什么，没有动身，缱绻目光紧紧锁在姜林眠的侧颜轮廓上，生疏又礼貌地应道：“就在这里说吧，没有外人。”

宋淑仪咬紧了下唇，她余光扫视了在场的所有人，松开了嘴，似是下了很大一个决心，对着面前的男人郑重地表白：“庄宴，你是一个很明智的人，想必我要说什么你肯定知道的。但我不想留遗憾。”

“所以，庄宴，我喜欢你，你能给我这么一个机会吗？”

她话音刚落，往嘴里塞水果的姜林眠动作一滞，但细看来，仍能够捕捉到她手间的轻颤。倒是被提及的人反应并不剧烈，他神色淡淡，缓缓看向站在面前身着华丽的女人，礼貌性回拒道：“抱歉，我不能给你这么一个机会，以前不能，现在不能，未来亦然。”

宋淑仪呼吸一窒，垂在裙子旁边的手紧紧攥着，她在克制着自己心里的疼痛，极力隐忍着被拒绝后自己的失态。

她想张嘴再问问，明明自己比姜林眠正常过一万倍，为什么最后的选择却不能是她。

可庄宴不容她再回话。

“宋淑仪，虽然我不知道你好感我什么，但真的很抱歉，我不会选择你。你的人生不该束缚在我这种人身上，事业有成的人应当有更高的追求。”庄宴顿了顿，看向姜林眠，声音也放柔了一些，“而我的追求，只有姜林眠。”

他说完，起身，礼貌性地鞠了一躬，然后牵过姜林眠的手离开了包间。

是了。

他不得不承认，在很久很久之前，或许是那个仲夏夜，或许不顾自己安危翻墙进来的那个下午，亦或许是他陪伴其侧常吟歌曲解闷的日日夜夜，他早已为姜林眠打开了心门。趁着所有人不注意，他将姜林眠这个人关在了心房里。

他本性自私懦弱，他才是那个极其需要、极其渴望姜林眠安慰的人。

他们如同签订了某种契约，悬着生与死的联系，如胶似漆，难以割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