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火而生 第10章 10

两人在越城并没有待太久，姜林眠对于这个许久未曾住过的宅子有着莫名的恐惧，这段时间里，时常会说些渗人的话，比如她好像看到了虚影再比如她夜里似乎听到有人在与她讲话。庄晏是不信鬼神之说的，可又见不得林眠这般神神叨叨，只好轻轻安抚着姜林眠，没几天便连夜赶回了宁城。

回来的路上，姜林眠的情绪高涨了不少。趴在窗子的方向，隔着车窗哈气，用那白皙的手指轻轻画着，线条轮廓勾勒出一支盛开的小花。车内暖气十足，车外冷空气刺骨，两者相汇，少顷凝成水珠，携带着花的模样缓缓垂落而下。姜林眠蹙了蹙眉，思忖了几秒，又抬手将窗上的雾气抹匀。

“糖炒栗子！”姜林眠惊呼，指着窗外要错过的卖板栗的店铺，一脸期待地回头对着庄晏喊道。

庄晏猛然踩住了刹车，寻了个停车的地方，拉完手刹，才叮嘱道：“不要乱动哦，晏晏给你去买。”

说完，他正准备倾身去开门，长臂还没够到门把，只觉腰身一紧。偏头，才发觉姜林眠扯住了自己的衣角。对上她那双眸子，庄晏有些疑惑，问道：“怎么了？”

“晏晏等一下！”说着，她将自己脖子上那条纯白又带着柔软绒毛的围巾取了下来，“围巾。”

庄晏明白她的用意，“不用的，就一小会儿，眠眠戴好，小心感冒了。”

姜林眠又蹙了蹙眉，左手再次抓住了他的衣角，满脸固执的样样子似乎是庄晏不戴她就不罢休。最后，庄晏还是抵抗不住她的坚持，无可奈何，宠溺地将头微微伸向姜林眠面前，哄道：“眠眠给我戴着好吗？”

姜林眠眉头这才舒缓，激动地点了点头，然后做直身子，将围巾套在了他的脖子上，最后一圈结尾，她才缓缓指向车内的广播，说：“天气预报说温度低，我在车里很暖和，但是晏晏要出去，很冷的。”

听到她说的话，庄晏没由来觉得心底一暖。伸手将姜林眠搂入了怀中，肆意蹭了蹭她的柔发，声音尤为好听，“小傻瓜。”

下车前，庄晏又重复地叮嘱了几遍姜林眠，看到她在副驾驶正襟危坐的模样，他才笑着合上了车门。可仅仅只是一瞬间，那张脸如同变戏法一般，迅速敛下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漠以及麻木。

南城冬天很冷，呼啸而过的风像夹杂着冰刀子，生生地刮着庄晏的脸。庄晏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微微缩了缩脖子，闻到围巾上残留的姜林眠的发香，他才觉得身子由内到外的暖和了不少。

“小伙子，买板栗？”店老板见着庄晏，问道。

庄晏点了点头，“帮我多装点。”

“好嘞！”店老板应着，铲了一大勺放入纸盒子中，称好后，他又在零食台上拿了一串糖葫芦，热情地说道：“小伙子，给女朋友买的吧？看在你给叔做生意，这串糖葫芦送你。”

“谢谢。”

“记得提醒你女朋友趁热吃啊！”店老板又补充道。

庄晏转过身，昏暗的光色里，他的唇角微微扬起，连带着手也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刚出炉的板栗。他总是这样矛盾，面对着一张白纸的姜林眠，他时而觉得自己疲倦于这样的生活，可时而又觉得细碎时光里，就这么陪着她慢慢度过余生又是幸福的。

愣神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喊住了他，“庄晏！”

宋淑仪。

曾经自己的同学和下属。

庄晏有些诧异，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熟人。

宋淑仪穿着一身卡其色风衣、踩着一双高跟鞋朝他这边走来。女人脸上化了个浓妆，许是刚参加什么应酬才散场。待她走近庄晏，她才松了一口气，语气里夹杂着些喜悦：“刚刚还以为自己看岔了眼，没想到真的是你。”

“嗯。”庄晏冷淡又疏离。

“你也真是，一声不吭就提了辞呈书，我第二天来上班才知道你办公室都已经搬空了。”宋淑仪边说，边用双手在嘴边吹了吹，继续说道：“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走了？”

庄晏沉默。

“不会是因为你那个妹妹吧？”宋淑仪试探性地问道。

“是，她需要人照顾。”

这会儿宋淑仪脸上充满了震惊，庄晏坦然的承认猝不及防。宋淑仪甚是不解，言语稍稍过激，“你疯了？为了一个痴傻之人，竟连自己的工作都不要了？！”

质问声回荡在庄晏耳畔，听到她如此败坏姜林眠，庄晏仅剩的一点耐心瞬间被剥夺殆尽，“注意言辞，她不是傻子。”

她只是病了，得了一场情感上的感冒。相信不久，在自己的努力下，姜林眠就会好起来。

宋淑仪反应了过来，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满是歉意地说道：“抱歉，庄晏，喝了点酒，没控制好情绪。”

庄晏没有看她，神色淡淡，欲转身离去。宋淑仪不然，再次喊住了庄晏，“庄晏，明天晚上大学同学聚会，班长邀请了我，也想邀请你一起过去。我本来想今晚和你在电话说这件事的，好巧，让我在这里碰见了你。你一定要去啊。”

“再说吧。”庄晏不耐烦，已经在这儿耗费了太长时间了，林眠估计也等的心急了。

“要是实在不放心妹妹，就一起带她过去吧。”

“我会考虑的。”庄晏微微颔首，礼貌性地与她告别，随后加快了步子走到了自己的车前。

刚打开门，便迎上了祈悦的眸子。

“晏晏，你回来啦！冷不冷呀？”姜林眠说着，已经伸出了手捂住了庄晏微微泛凉的双手，小心翼翼地吹了吹，笨拙的样子着实有些可爱。

“不冷。”庄晏答，“有事耽搁了，让眠眠等久了。”

姜林眠摇了摇头，指了指被擦干净雾气的车窗和那清晰的糖炒板栗的店铺，笑着道：“我可以看到的。”

庄晏怔愣了几秒，想到刚刚和宋淑仪说话的场景，他欲打算张嘴解释。却见姜林眠伸手拿起了板栗，巧妙地转移了话题，“晏晏，怎么还有糖葫芦呀？”

她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可越是如此，庄晏唇边的弧度越是苦涩。他深吸了一口气，解释道：“是刚刚老板送的。”

“哦！叔叔人真好。”

“嗯，但是今晚不能吃了哦，会长蛀牙，到时候牙齿疼还要去牙科看医生呢。眠眠不是最怕疼了吗。”庄晏吓唬着姜林眠。

面前的人听了这话，鼓了股腮帮子，悻悻然将糖葫芦塞进了庄晏怀里，剥了个还带着热气的板栗，正准备往自己嘴里送。感受到庄晏看过来的视线，又可怜兮兮地将手里的食物凑到了庄晏嘴边，格外舍不得地说道：“晏晏，开车辛苦了，你先吃吧。”

庄晏忍俊不禁，像是故意要看姜林眠这般模样似的，他没拒绝，反倒是将板栗含入了口中，又像是带有目的性地若有若无地扫过姜林眠的手。这么一个举动令姜林眠瞬间羞涩，她猛然抽回了手，在纸盒子里继续摸索着板栗，眼神飘忽得厉害。

大坏蛋。姜林眠在心里骂道。

庄晏满足了会儿自己的腹黑心理，知道林眠不禁逗，立刻收敛，说：“刚好有点饿了，谢谢眠眠投喂。”

“不用谢……”姜林眠犹豫了会儿，又剥了个丰泽肉多的板栗给庄晏。

“这下愿意给我啦？”

姜林眠撇了撇嘴，“晏晏饿了，先给晏晏吃，饿久了胃会疼。”

暖意涌进心处，庄晏摸了摸她的头，道：“没事，自己吃。算了，我剥给你吃。”

“不回家了吗？”

“先趁热吃，凉了就少味了。”庄晏说着，手上已经开始动手剥起来了。姜林眠便在一旁看着他剥，精致的脸蛋上笑靥如花，清澈眸子里灵动而又明亮，像是要装下整个庄晏。

蓦地，他兜里手机振动了一下。庄晏擦了擦手，拧开便瞧见了宋淑仪发来的消息。

- 明天晚上八点，这个包间见。

- 带妹妹一起过来吧，说不定她喜欢呢。

消息的下边还附带着聚会的地址。

“晏晏明天要去吗？”姜林眠不知道何时凑了过来，试探性问道。

庄晏想到宋淑仪刚刚的话，思忖了会儿，反问道：“眠眠想去吗？”

“我也可以去吗？”她虽没正面回应，可眼神里的雀已然是她的答案了。

“可以的，眠眠以后想去哪儿都可以的。”庄晏轻声回答。

姜林眠一听，险些将板栗打翻，好在庄晏及时稳住了。可面前的女孩还沉浸在喜悦之中，伸手搂住了庄晏的脖子重重地亲了一口，“晏晏，我好开心啊！”

感受着她的欢愉，庄晏心里也跟随着悸动。这是他鲜少有过的感觉，此刻竟然觉得有些奇妙。或许是太久未见到姜林眠天真烂漫的笑容了吧，他还有些恍惚，彷如被束缚在记忆牢笼里的少女立刻要冲破而出。

庄晏也凑近到姜林眠脸颊处，回应了一个重重的吻，这一动作惹得姜林眠在她怀里笑得甜蜜。

两人在车内腻歪了许久，庄晏才启动了车子回到了家。

卧室内，姜林眠洗漱完便趴在了庄晏的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段时间在越城吓到了，她不敢睡觉，偏要和庄晏玩游戏。只见她手里攥着好几个小发箍，将发箍整齐摆在枕头上，随后不知轻重地捏了庄晏一撮头发。突如其来的动作使得庄晏猝不及防倒吸了一口冷气，无奈道：“眠眠轻点。”

“对不起哦晏晏，你再忍耐一下下，马上你就能够看到我给你专门设计的发型！”姜林眠边说，手已经开始在他头顶扎了个小揪揪。

庄晏笑得一脸无奈，只能由着姜林眠胡闹。又担心她太莽撞撞了头，贴心地伸手覆在了她的头上。姜林眠就那么和他近距离的面对面，庄晏感受着她鼻尖扑洒而来的呼吸、隔着布料身体的柔软、铿锵有力的心跳声，止不住想要将她放倒亲吻。她无意识地撩拨着，庄晏极力克制着自己涌动的情绪。

“好了吗？”男人声音低沉。

“还没呢！”姜林眠应着，还用手轻轻拍了拍他发丝被撩上去后光鲜的额头，“乖乖晏晏，不要乱动，乱动我不好发挥。”

庄晏听她的话没有乱动，盯着人的肩膀出神。似是过了许久，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上的重量变得格外重了起来，就连呼吸也平稳了不少。庄晏动了动身子，才发觉姜林眠已经趴在自己身上睡着了。

他摸了摸林眠的头，又轻轻将人往怀里带，瞧见她那安静的睡颜，庄晏不自觉地染上了些笑意，细声细语地道：“眠眠晚安。”

说完，他又看向了屋内的天花板。回想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他恍如做了一场很悠长悠长的梦。带着幸福甜蜜笑靥的姜林眠、明明怕冷却硬要将围巾给自己的姜林眠、爱吃却将美食分给自己的姜林眠，一个一个在庄晏眼前交织。他用了那么长时间等待姜林眠变好，却在短时间内接受了“无论姜林眠是否正常他自己都愿意付出一辈子甚至更多时间爱她”这个想法。

相互好感、互相奔赴的人，一开始便纠缠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