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刚搬校区,设备什么的全部焕然一新,一整面墙的药剂看得谢嘉心惊肉跳。
校医还是以前那个中年妇女,谢嘉喊她刘姐,三十多岁,胖胖的,短马尾,穿着白大褂,气定神闲地坐在那儿玩手机。
“刘姐~”
谢嘉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蛮喜欢这个刘姐的。高一中午睡不着,和江一诵跑来医务室看电视,两人嘴巴甜,一口一个刘姐,哄得人家高高兴兴的,一来二去,自然而然混熟了。
刘姐对他们很不错,给他们点奶茶,让他们玩医务室的电脑,小零食也是大把往他们兜里塞。刘姐嘴上把不住门,总是跟他们讲学校的内幕和八卦,这个领导那个领导,三个人边吃东西边蛐蛐,活像村口处的闺蜜团。
“哎呦呦,嘉嘉来了呀。”看见谢嘉,刘姐放下手机,调侃道,“你胆子挺大的,刚开学就敢逃课啊?”
“什么呀?”谢嘉没好气的撅嘴,“我才不是来看电视的,我来给你送钱了。”
“你这声音?”
听到谢嘉沙哑的嗓音,刘姐惊讶,收起开玩笑的样子,正正经经开始检查。
“哎呀,你这扁桃体化脓了。”刘姐拿着压舌板,眉头一皱,“看着挺严重,红通通的,怎么搞的啊?”
“昨天晚上吹空调,被子没盖好。”谢嘉含糊不清的说。
“你真是不让人省心,是被子太薄了吧?我家有厚的,明天给你拿过来。”
“我刚跟你量体温,37.5度,有点低烧,我建议你还是打针。”
“你在这坐着啊,我去准备一下,电视遥控器在旁边,想看什么自己调。”
刘姐嘴巴一张说了一大堆,谢嘉的注意力全放在“打针”两个字上,她连忙扯住刘姐的袖子,摇头:“不要打针,我不要打针,给我开点药就行了。”
“你怕耽误课吗?打针花不了多少时间的,顶多两节课,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啊!你身体不行其他的都是白谈。”
谢嘉嘴角抽搐。事到如今,刘姐居然还对她抱有三好学生的幻想,她哪是怕耽误学习啊,她是一点苦都吃不了,又怕喉咙痛又怕打针。她要是真爱学习,吞几颗咽喉片得了,怎么可能大费周章来医务室。
喉咙疼一个星期和打两天针,谢嘉迅速衡量了一下——打针吧,疼是一时的,还能混混时间。
谢嘉靠在沙发上,任由刘姐消毒,扎针。看她穿的裙子,刘姐拿了条毯子盖在她腿上,又把空调温度调高了点。
在药物作用下,谢嘉感觉到头越来越重,昏昏沉沉的,加上暑假作息没调整过来,早上起得早,强烈的困意袭来。谢嘉裹着毯子,头一歪,迷迷糊糊睡着了。
高二(20)班。
新到的书陆陆续续发下来,课本加上练习册,林林总总十几本,宋璇拆开塑料膜,把书全部放好。旁边的位子到现在还是空荡荡的,桌上横七竖八堆满了书。
第二节课要下了,同桌还没回来。
听她早上的声音,应该是感冒了。嗓子哑成那样,讲话肯定费劲。宋璇放下心来,接下来几天估计会安静很多。
宋璇盯着旁边人乱糟糟的桌面,不知道是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想法过于邪恶还是什么,突然萌生出怜悯之心。同桌好惨,桌子好乱。宋璇想,既然已经做同桌了,帮她整理整理吧,看着也舒服。
另一边,谢嘉还在睡。针管已经拔了,她睡得太沉,眼睑下一片乌青,刘姐看着心疼,没喊醒她。
一直到快吃中午饭,谢嘉才醒。舒舒服服睡了一觉,肚子饿了。谢嘉迷瞪一会,伸了个懒腰,抬眼看墙上的表,十一点了,居然睡了这么久。
十一点二十五下课,没多长时间了。没记错的话,最后一节课是历史,书没发,讲肯定不会讲重点,待会找林介衫借笔记抄抄吧。
谢嘉正要走,被刘姐叫住往手里塞了两盒药,接着是一番叮咛嘱咐,这要注意那要注意,谢嘉饿得发慌,见她一副老妈子架势,也不敢表现出不耐烦,怕她把自己捶一顿。
两个人站着唠了会嗑,临走前刘姐又给她俩苹果,让她分一个给江一诵。
喉咙的疼痛感少了许多,看来打针效果确实显著。谢嘉快步往食堂走,心里盘算着吃二楼的煲仔饭,昨天听班里几个人都说好吃,趁现在没打下课铃,快点买好坐着吃,不然一会儿人该多了。
以前的旧校区分为南苑和北苑,南苑住高一和高二的学生,北苑小一点,分给高三。两苑中间隔着铁栅栏门,旁边有个保安室,学校专门派人守着,美其名曰怕高一高二的打扰高三学习。他们打没打扰到高三学习谢嘉不知道,倒是林缘经常来北苑这边找江一诵。
现在搬到新校区,刘姐说投资了七个亿建成的,大是大,但三个年级全在一块儿,只有一个食堂和超市,全校将近五千号人,就算错开时间,还是避免不了排长时间队和找不到吃饭的座位。
谢嘉点了份糖醋排骨,浓郁的酸甜味闻着让人愉悦。早上就喝了杯粥,饿到现在,谢嘉不顾烫,埋头大快朵颐起来。
“谢嘉。”
伴随而来的,是两声极其短促、清晰的叩桌声——"笃、笃"。
谢嘉抬头,瞬间没了食欲。对面站的那人是她在学校最不想见到的人之一,学生会会长,她的“领导”——顾安。
今天也是倒了八辈子霉,碰上他。
讨厌归讨厌,表面功夫要做好,还得在他手下混呢,谢嘉露出假笑:“怎么了?你有什么事吗?”
顾安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冷的说:“你知道什么是礼貌吗?”没等她说话,顾安继续问,“把我的微信随便给外人?你经过我同意了吗?”
谢嘉被他的连环三问搞懵逼了。他语气比平时还要冲,明显是来兴师问罪的。给都给了,她能解释什么?不骂加微信的跑来骂她一个中间人,有意思。
大男人就这点格局,一个微信而已,至于么。谢嘉在心里把顾安骂了八百遍。
说到底,微信是她推的,也没问过当事人意见,指不定那江一诵说了什么骚里骚气的话呢,横竖她都不占理。谢嘉叹气,还能怎么办,道歉呗。
“对不起啊顾安,我朋友是看你长得帅,成绩又好,他没别的意思,就想跟你交个朋友,你如果觉得被骚扰了把他删掉就可以了。”
谢嘉自认为自己这番道歉非常完美,像他们这种自大狂,不就爱听奉承话吗,她谢嘉张口就来。
谢嘉说完,瞥见旁边的苹果,顺势拿了一个递给顾安,赔着笑道:“给你吃这个,很好吃的,这次的事是我的不对,我给你道歉。”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个道理顾安是明白的,即使对方在假笑。他本来也没想过多追究,体育课提前下课,见她一个人坐着认认真真吃饭,忍不住上前想逗逗她。
对上她笑吟吟的眼睛,顾安别过视线,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苹果上。
“苹果,平安夜再送,现在我不吃。”
“以后我的联系方式不许给别人。”
苹果举了半天,听对面人一句不吃,谢嘉气不打一处来,迅速端起餐盘起身,一秒都不想多待了。
“爱吃不吃,我还不想给呢,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苹果送你要不要?装你妈呢装,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谁都想要你的联系方式?”谢嘉气得脸涨红了,边倒剩饭边嘟囔。
回到班,班里没人。谢嘉瞅着电脑上还没关的ppt,古代政治制度,又是一大堆笔记。
谢嘉坐回座位,课桌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摞课本,另一摞是练习册,还贴心的全部拆了封。谢嘉盯着眼前码放整齐的书本,一时有些愣神。
谁这么好心?
谢嘉下意识看向前排林介衫的抽屉——那里头课本练习册胡乱塞着,连塑料膜都没拆干净。林介衫粗枝大叶的,绝无可能顺手帮她整理。
视线不由自主飘到旁边,会不会是宋璇帮她收拾的?谢嘉想,她看上去就是井井有条的那类人。
正琢磨着,教室门被推开,几个男生推推搡搡的走上讲台,争着抢电脑使用权。没过一会,宋璇进班,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安静地走到座位旁坐下,拿出湿纸巾仔细擦手。
“宋璇。”谢嘉笑得眉眼弯弯,将鲜红的苹果推过去,“给你吃,特别甜。”
宋璇侧过头,目光从苹果移到谢嘉脸上。她的脸上带着病后的些许苍白,大眼睛扑闪着。宋璇轻轻摇头,声音清淡:“谢谢,不用了,我不吃苹果。”
谢嘉举着苹果的手顿在半空,忽然想起顾安那句拽上天的话,莫名觉得现在的场景有点好笑。她翘起嘴角,晃了晃手里的苹果,冲宋璇眨眨眼道:“那我等平安夜再送给你。”
宋璇显然没料到这个回答,怔了一下。她没听明白谢嘉什么意思,看着对方狡黠的笑,宋璇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这和什么时候送有关系吗?她拒绝只是因为单纯不爱吃苹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