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于晴意一阵吱哇乱叫中,岑雪怀将她带到书桌前坐下,打开电脑,启动游戏。
“玩吧,不是一直想玩。”他说。
宁愿和小男孩私自跑去郊区上网,却不知道来找近在咫尺的他。
“你竟然下游戏……”于晴意惊。
他不是说电脑是用来学习的工具吗???
带着目瞪口呆的她登录,岑雪怀坐远些,回避她的密码。
没出息的于晴意,被眼花缭乱的游戏界面狠狠吸引。
什么委屈,埋怨,窘迫,统统消散,此刻她完全分不出心神计较了。
她抽空看了两眼岑雪怀,装模作样叮嘱他找个冰袋敷手臂。
“收起你的虚情假意,”岑雪怀没好气道,“玩你的游戏。”
她眼神都和电脑拉丝了,当他看不见。
于晴意可听不得这种话,她是多赤胆忠心的朋友!
“气死我了你!”
手指头急急朝他点几下,示意他等着,然后鼠标键盘一顿戳,安顿好游戏角色,她拔腿就往客厅冲。
巨大冲力下,卧室门来回摆动数次才归于平静。
紧接着,客厅响起一阵混响。
岑雪怀下意识朝床里侧偏了下身,仿佛这样能躲开贯耳的噪音。
知道的,是于晴意在找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百只哈士奇崽儿在拆家。
隔了有半分钟,于晴意又扑到门上,倚门问他:“靓仔啊,冰敷还是热敷来的?”
糟糕又随意的粤语,怪腔怪调。
这人,心情好得真快。
岑雪怀皱眉看过去,瞧见她满怀的冰袋,锁紧眉头颔首。
于晴意乐颠颠小跑过来,一股脑把冰袋塞到他怀里,不忘感叹:“真冰啊。”
她搓搓手,拍拍他脑袋就往电脑前走,自觉嘱咐得十分贴心:“你自己看看哪儿肿了,都敷上哈。”
“……”岑雪怀拂开她的手,脸色阴沉得能滴水。
游戏玩得投入,不大的脑容量早将之前的内存清清空,以防不够用。
她顺嘴又提起了老话题:“哎你爸到底为什么打你啊?”
半天没等到回应,身上凉凉的,于晴意一个激灵,灵台突然清明。
她缓缓转过头,对上他那锋利得能割伤人的眼神。
于晴意眯着眼,露出个夸张讨好的假笑求饶。
见他重又拿起书翻看,她才塌下肩背,安安心心沉浸到游戏里。
岑雪怀默然忍受于晴意玩游戏时的大呼小叫,忍无可忍时,不耐地抬头瞪她。
她却喜眉笑眼地转过头来,和他分享她的得意战绩。
岑雪怀愣了会,别开脸,茫无端绪地四下里看。
这就算,和好了。
她和他将近半个月你来我往的煎熬僵持,到此为止。
少年总是微蹙的眉头,终于稍稍松动。
除却中途岑雪怀喝水,给于晴意也倒了一杯,以及她指挥他再借自己件外套,再无交流。
两人一动一静,气氛却异常融洽。
注意到她的战况,他掐着时间,劝止她的不能自拔。
差不多到她爸妈回家休息的时候,再不回去,少不了一顿说教。
虽然小时候家长们很乐意他们凑在一起互相折磨,但今非昔比。
这个年纪倘若不保持距离,要被骂的。
“卧室不会搬空,家里钥匙给你留一份,以后想玩电脑来这里。”
“不要冒险去黑店。”
于晴意仰着头,看他变戏法一般抛出枚钥匙,在他的引导下,傻愣愣向他摊开手心。
钥匙落在手心,她还怔在哪里。
岑雪怀用指背,轻托她的手指,半阖上她的手掌。
失了神般,于晴意颤着手往后缩了下,攥紧手心。
“我爸不会过来。我妈可能回来休息,我和她说过这件事,所以不用担心。”他为她排除潜在忧患。
转念,他又道:“想吹空调,也自己过来。”
她觉得别扭:“你今天咋回事,这么好,怪突然的。”
岑雪怀眸光微闪,仿似在措辞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对这氛围不甚习惯的于晴意,比他更急于结束自己不假思索的疑问。
她蓦地拍在他肩膀,替他抢答:“我懂!好兄弟,够义气!”
这话一出,岑雪怀脸色立变。
这该死又风靡的,男女之间的称兄道弟。
他深恶痛绝。
可惜于晴意在他面前,向来缺少察言观色的敏锐。
她的心阴天转晴了,主动去拿来可擦笔,殷勤道:“呐,我帮你擦掉,咱俩一笑泯恩仇啊。”
岑雪怀意味不明地睨她一眼,于晴意当他是欣然同意,摊平衣服打开笔帽,大刀阔斧地擦。
擦了两下就笑不出来了。
字迹不仅没掉,反而洇开长长如尾的墨迹。
于晴意惊掉下巴,脑海中立时浮现两支相似的粉色笔,晓得自己弄巧成拙。
她支支吾吾,不知怎么找补。
听见岑雪怀叹气,她嘴巴比脑子快:“还不是你先把我气懵了,要不我怎么会拿错笔,我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大不了我攒钱赔给你,是兄弟就别跟我爸妈说!”
岑雪怀甫一蹙眉,于晴意立即改口,加大力度威胁:“是男人就不能!”
“怎么,恶人先告状?”他眼神拂过球衣,又落回到她身上,玩味地说了一句。
他说着,手轻抬。
于晴意应激似的撤开半步,双拳放在下巴前,作出防御姿态:“你干嘛?”
顿在半空的指尖微颤着蜷起,握成拳收了回去。
他背过身去,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以为他这下反倒真动了气。
“哎呀,你不是说什么,‘气性都磨平了’,就不要生气了。”他要是明着发火,她还能跟他干一架,像小时候一样。
可他这样默默生闷气,她可就没辙了。
这人咋回事,越长大越难捉摸。
“哎呀你别生气啦。”
“我没有。”
“没有你皱眉垮脸的。”
随后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也不知是何等的郁结于心。
她凑过去看他,他便把头撇到另一边。
往复循环。
又是你追我赶的哄人游戏,于晴意心累。
受不了他不吭声但不耐的叹息,她嘀咕了一句:“真小气,都是一家人,怎么你表哥脾气就那么好。”
她话刚说完,耳边便传来自己大名。
“于晴意!”
那声音,犹如要把这三个字狠狠嚼烂。
“请你立刻马上离开我的视线。”
她整个人都被推搡着,赶出了他的房间。
耳边萦绕着他冷淡的声线,于晴意一脸懵地回头看他摔上的卧室门。
那门打开,一只修长好看的手伸出来,拎着她贴满粉钻的手机 。手机撂在墙边柜上,那门又重重阖上。
大脑平日爱偷懒,导致她的恼火情绪姗姗来迟。
回过味来,她气得冲门里大“哼”一声!
一把拿过手机,她龙骧虎步,步步生灰地负气离去。
岑雪怀沉着脸,听门外她震天撼地的动静,厚重的书籍看不进半个字,干脆拍落在桌。
表哥表哥,叫那么亲热,到底是谁表哥。
从上个月表哥来找他玩,碰巧和她打了个招呼,她的笨蛋脑壳里就全是表哥。
满屋子都是她留下的花露水味。
鼻腔对不适的反馈是那么迟钝,他一把推开窗,让热风灌满冰凉室内。
*
太热,睡不着,于晴意熬夜看2块钱巨款借来的言情小说。
她想象不出书里男主刀削般的面容,于是多看两眼自己床头各色偶像的海报。
男主顿时有了脸,她喜滋滋埋头苦读。
看到半夜起身喝水,“不经意”发觉,隔壁仍有亮光。
想想他受了伤,又难得有那么一回为她着想的良心,只落得个再也变不回原样的球衣……
愧疚像一根细小羽毛,搔痒在她挠不到的心窝。
纠结片刻,她靠去窗边捏着嗓子唤他。
意料之中的沉寂。
于晴意最终决定翻过去——打游戏。
心里那一丁点儿挥之不去的杂念里,铁定是对游戏的心痒占大头。她想。
几乎在她碰到窗子的一瞬间,他就站起身,朝她走来。
于晴意攀着窗台仰头望他,被他眸底冷意冻得一哆嗦。
退意萌生,她尴尬一笑想往回爬。
这时,一只微凉而有力的手箍住她手腕。
不由分说,他紧握着她向上托扶,直到她安稳落地。
被他犀利又森冷的眸光锁定,于晴意慌促得都忘记要说什么,接下来会是一顿毫无漏洞憋屈得她毫无还嘴之力的道德谴责吗?她可不想啊。
还是他先打破这阒寂:“夜半翻墙,你要预谋犯罪?”
他头发怎么滴水?他刚洗了脸吗?月光打在他脸上真好看呐。
危急关头也止不住的种种游思戛然而止,于晴意猛摇头。
岑雪怀回到书桌前,撑着下巴敲键盘,百无聊赖似的。
“这么晚还学习啊?”
于晴意凑上前感慨,满屏发着光的字母符号,光看看,都晃得她眼晕。
“有话快说。”他淡声催促。
她无语,有些话哪是想说就能说,想说,就知道怎么说的。
球衣不在桌上了,不知他怎么处理的。
于晴意在他身边走过来转过去,思过来想过去,欲语还休的。
岑雪怀不堪其扰,半侧过身问她:“什么事,这么难以启齿?”
不太适应他这里室温的于晴意,挠挠头,钻进他的被子。
催啥呀,她也着急啊。
目光掠过她微红的脸颊,他略感荒诞:“你不会想在这里过夜吧,你疯了。”
他说完,感到身体都不自在得僵硬了些。
于晴意霎时脸蛋爆红。
她差不多是从床上跳下来的:“你放什么屁呢,谁要在这里过夜!有病啊你!”
她惊惶神情实在滑稽,可岑雪怀现下并不想给她笑脸。
怕压不住嘴角,他看向别处以作缓冲。
“我是来跟你道歉的。”于晴意总算开得了口,相比方才的窘迫,道个歉似乎简单得多。
他用眼神质询,道什么歉?
“就你球衣上的字嘛。”她隐隐冒出破罐子破摔的势头。
岑雪怀收紧指尖,压制着不知何时开始的,只要单独面对她便会游走在肌肤上,微微灼热的痒意。
“你觉得,道个歉就行了?”
他看她一眼,又垂眸。侧脸的轮廓极优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