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窗户的一瞬间,冷气扑面而来,衣着清凉的于晴意立马一激灵。
“好冷好冷,”于晴意赶紧跃进屋内,抱着胳膊不停揉搓因骤寒泛起的鸡皮疙瘩,“人不在还开空调,有钱人!奢侈啊~”
出门都不关空调。
下一秒她就反应过来,岑雪怀怕不是正躲在被窝里,预备逮她个现行?
坏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打开手机的灯往岑雪怀床上照。
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单连个褶皱都没有,松口气后,她又不禁感慨:唉,真是个老古板。
不过,就他那常年阴沉个脸的老爹,也养不出像她这般活泼可爱的小孩。
看着整洁的床铺,于晴意露出狰狞笑容。
她最喜欢把整齐的东西弄乱了,尤其是这种一跑了之就不用她承担后果的情况,简直不要太开心。
她小小欢呼着,蹦到他那张比她的松软许多的床上,手机脱手跌坠在旁,闪光掠过角落里一双俊俏的眼。
像黑暗中出鞘的剑,寒光四溢。
于晴意惊叫一声,从床上弹坐起来,直飙脏话。
“你有病啊,吓死我了!”她不停拍着胸脯,在心跳稍缓后去摸床头开关。
“别开灯。”岑雪怀冷淡的声音传来。
“为什么?”于晴意凶巴巴问,试图开灯的手倒是依言放下,“你在屋里干嘛不开灯,装神弄鬼吓唬我。”
“不为什么。”岑雪怀关了窗,打开桌面台灯。
星夜一般的眼里几分讥讽。
“神经病。”于晴意气愤道。
原本翻开了书的岑雪怀,抬头瞥她一眼,极轻地哼笑了一声。
于晴意最讨厌他冷笑,当场炸毛:“有没有礼貌啊你,天天就知道冷笑冷笑冷笑。”
话虽说的蛮横,心里还是没底气,但她想,来都来了,也没有铩羽而归的道理,干脆脱鞋上床,抖开他被子裹了自己一身。
在大夏天舒舒服服地吹着空调盖被子!
天啊,世界上还有什么更幸福的事吗!
“笑个屁。”幸福之余,她还不忘回敬一句。
岑雪怀听到这,把手中书一合,起身往床边走。
不得不说,见他这架势,于晴意还有点紧张来。
可能也不止一“点”,她心知他应该发现了恶作剧。啊!并且刚刚她还大骂过他……
毕竟长大后,曾经的小白菜岑某人,现今十八般武艺在身,而堕落的她枉学多年武术,对比之下完全是纸糊的老虎……
以后一定不能耽于吃喝!她如此痛下决心。
岑雪怀缓慢地朝于晴意身边踱步,微眯的双眼含着冷光。
给于晴意看不自在了。
“你干嘛你,看什么看,有话直说行不行?”她不动声色地朝床内侧缩了缩。
岑雪怀仍缄默不语,步步迫近。
背着光,他俊俏的脸半明半暗,逐渐向成年男性靠拢的身形,比过往更加高大,仰望的角度压迫感十足。
诡异死了,于晴意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你干嘛呀到底,不就是来蹭个空调嘛,至于吗。”她慌了神,倒打一耙。
岑雪怀已至床畔,绷着嘴角朝她俯下身,迫使她向后退无可退,不得已后仰。
四目相对,气氛像紧绷的琴弦,一触即断。
莫名地,这一刻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她都快斗鸡眼了,黯淡的光线里她努力想要看清他的细微表情。
“呼吸声这么大,你哮喘了?”
于晴意愣愣地,陷入对这句话的思索。
岑雪怀却笑着撤开了。
脑海里隐隐约约闪过去些什么,于晴意来不及思考。
凭直觉和情绪行动的习性,让她脱口而出:“神经啊你!”
她的斥骂打断了岑雪怀的若有所思,他靠回桌边,指尖敲了敲桌面。
骂到一半,目光被桌上的球衣黏住,于晴意喉咙一噎,就消了音。
“解释?”
“解释……解释什么,这么明摆着。”于晴意嘴硬道。
她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厚脸皮,但大姐大当了这么多年,不能在这破小孩面前掉面子。
“明摆着什么?”他追问。
于晴意一时搞不懂,他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的。
她觉得自己应该站起来,坐在床上,天然矮他一头。
于是她下床走过去,大摇大摆坐在他桌前的椅子上。
然后结结巴巴地老实交代……
“当然是打击报复你。”
岑雪怀眸光一凝,上前半步俯下身,鹰隼般攫住她的双眸:“为什么?”
他双手撑在椅背和桌子上,将她困在桌椅和自己之间。
于晴意猛地别开脸,又掩耳盗铃地转过脸面对他,强作镇定:“不为什么。”
语气越来越弱。
求求了,别这样看她,太怪!
而岑雪怀直看得她脸上热气腾腾,才肯放过她。背过身,遮掩一瞬无法绷紧的嘴角。
于晴意心慌慌地用脚推地,连人带椅子往后蹭,想离他远点。
椅子拖地,发出聒噪恼人的声响,岑雪怀回身,看见搓着胳膊的她。
“你考虑一下楼下住户的心情?”
他说着,扫一眼不远处的遥控器,却是走到衣柜前,翻出件外套丢了过去。
于晴意一把接住,还有点骄傲。
眼疾手快!
她披上衣服:“干嘛不调低一点,小心年纪大了老寒腿。”
“遥控器坏了。”他说。
于晴意点点头,表示了解,盖着外套整个人缩在他椅子上,找到新的安逸姿势。
“想好了吗,怎么赔我?”他拎了下球衣,看上去兴味索然。
他今天的表现太意外太平静,让于晴意措手不及。
她眉毛拧成毛毛虫:“你咋一点不生气啊?”
淡定得离谱了吧这人?
岑雪怀这时反倒气笑了:“恭喜你,绝妙的脑袋,绝妙的时间差战术,成功磨平了我的气性。”
再大的火气,熬上一下午也消解了。
于晴意感觉自己好似被夸奖了,又好似被侮辱了。
“你老这么不阴不阳干嘛?”她不满,抬脚踢他书桌腿。
岑雪怀手中书翻一页,头也不抬:“怎么,自己听不懂,就怪别人说话有问题?”
于晴意恼了:“我听不听得懂,你都是在阴阳怪气好吧!”
没意思没意思,没气到他,反而自己窝一肚子火。
于晴意衣服一掀就要走。
“于晴意?”岑雪怀喊她,得不到回应。
他跟到窗边,看着一副铁了心要回去的模样,轻飘飘道:“你就这么走掉,是要我找于叔叔,照价赔偿?”
“照你个大头鬼!”那么贵的破衣服谁要赔,于晴意激愤回头,“你给我等着。”
说完她就要翻墙,岑雪怀脸色一沉,拉住她胳膊:“走正门,说过多少次不许翻墙。”
“哎呀,正门那么远,麻烦死了。”她不管不顾,拉扯他圈住自己整个手腕的手。
“那你别走了。”岑雪怀从背后高高控住她双腕,她分毫动弹不得。
她严重怀疑,时间偷偷调换了他们的力气,小时候明明小鸡仔一般任她摆布,怎么长大后的他,却难以撼动。
“哎呀,我拿个东西,马上就回来,走正门要爬上爬下绕好远啊。”她着急道。
他们靠得很近,但并没有贴在一起。
可他身上的滚热气息,仿佛穿透薄薄的布料,附着在她肌肤上。
从前在他这里吃过亏,她不敢轻易施展拳脚。
束手束脚,便挣脱不开他,于晴意急得手心冒汗。
岑雪怀还是那句话:“走正门。”
怕她不好意思,他补充:“家里没人。”
“哎呀走走走,你快放开我,烦死了烦死了!”她嚷嚷着,在他撒手那刻跳出三尺远,当他是什么避之不及的可怕存在。
看着她跌跌撞撞跑走,岑雪怀沉默地回到窗边,倚墙而立。
静静等候隔壁的光影晃动,再消失。
出其不意地,于晴意探出头来朝他做鬼脸,岑雪怀暴露得毫无防备,匆匆忙将视线移向窗外月色。
高高的月亮掩映在窗前繁枝后,数不尽的皎洁光辉坠跃枝头,宛如水滴。
不到两分钟。
他听到她的脚步声。
她一定是跑着去,又跑着来。才会这么快。
于晴意蹦蹦跳跳回来,顺手打开卧室灯。
“别——”岑雪怀根本来不及阻止。
裸露在短袖外的小臂上,斜印一道紫红的痕。
于晴意惊叫:“你爸,你爸又打你?”
岑雪怀适应了光线,放下遮在眼前的手,一声不吭回身拿过她抛下的那件外套穿上,藏起手臂上的痕迹。
“你说话啊,你爸为什么又打你?他又犯什么病啊?”
岑雪怀面色沉冷,坐在椅子上垂首不语。
于晴意扒拉他的衣服,要看他伤势,岑雪怀拂开她,兀自坐到床边。
“你为什么生气啊?”于晴意不解。
弄脏了他最爱的球衣都不生气,开个灯有什么好生气的。
“你说话!哑巴了你。”
她随手拾起书桌上一本书砸他。正正好,那书的棱角砸上他受伤手臂。
岑雪怀吃痛闷哼一声,于晴意又急急忙忙跑过去道歉。
他无奈:“我说了不要开灯。”
“开灯怎么了,你怕人啊?”
起先,她还满不在乎。
可盯着他的脸仔细瞧了一会儿,她猛然领悟:“干嘛,你不想让我知道?”
她从他沉静的目光中,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为什么?咱俩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于晴意有些受伤,下意识退开些,坐在他另一边。
她的话落在地上,岑雪怀没有接。
岑宗彦又动了手而已。
这是必然。
没什么不能说,也没什么好说。
只有笨蛋,才像她一样,非要问出个准话。
气氛一下子凝固,连于晴意也难得感到无措。
她抬手,想说些话打趣。
徒劳比划一阵,浓重的失落感压得她哑然。
“这个,”她晃了晃手中粉色双头可擦笔,撂到他手边,“可以擦掉你衣服上的字,我回去了。”
本来是给他惊吓之后的惊喜,现在看来,也用不到了。
她恍恍惚惚,一直走到客厅,却突兀地被追上来的岑雪怀卡住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