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照西厢 第8章 第8章、走投无路

在京城落脚后，方抚月不过休息了两天就花了点银子把方怀云托付给隔壁的老妇人照顾，然后就去找了牙人，毕竟银子就那么点，要是什么都不干的话，坐吃山空是撑不了多久的。

牙人还记得方抚月，穿的不怎么好，但出手还算大方，以为又有钱赚，十分热情的迎了过来。

“姑娘，您这次是想要买下人还是买马车？”

方抚月摇了摇头有些羞赧的说道：“都不是，我是想问问哪里有我可以做的活干。”

这话一出，牙人的态度立刻冷淡了不少。

“找活干啊…说说看你会些什么吧。”

“我会刺绣，还会做饭。”

“那你会什么针法？会什么菜系？”

方抚月脸上露出了迷茫的神情。

牙人一看就知道方抚月是个什么情况了，嗤笑了一声说道：“丫头，这里可是京城，天子脚下，想靠简单的绣花或者做个大锅饭找活干是不可能的。”

方抚月咬了咬唇：“我…我做过农活，力气很大的，我可以干苦力！”

牙人看了看方抚月的小身板，抬手指向了院子里的一个石锁。

“喏，你要是能举起来，我就能给你找到凭力气吃饭的地方。”

方抚月觉得她做不到，但还是走了过去，一把拉住石锁的把手拼了命的往上提，然而好一会儿过去，她的脸已经涨得通红，石锁却纹丝不动。

牙人见状转身就走，方抚月连忙抓住了他的衣角。

“大哥，求求您帮帮忙，我…我还有个弟弟要照顾，我家只有我们姐弟相依为命了，我要是不干活我们俩就得饿死了。”

“丫头，这世道可不是谁可怜谁就有理的，你什么都不会，我能给你找什么…”牙人挑了挑眉：“你别说，还真有个地方或许可以，你稍微等等。”

方抚月等了约摸一盏茶的时间才看到牙人领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年龄，穿着很是耀眼，却有着不够规矩的女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女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方抚月，伸出染了漂亮花色指甲的手，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了头。

女人仔细看了看方抚月的脸，露出了满意的神情，然后就在方抚月疑惑的眼神里开口道：“丫头，你底子还算不错，我可以出五十两。”

“五十两？”方抚月有些惊讶，京城里的丫鬟工钱这么高的吗？

女人却误会了方抚月的意思，笑着说道：“嫌少？你要知道我们曲江阁可是京城最大的青楼，最是舍得在姑娘身上花钱，不仅会请人教你琴棋书画，那吃穿用度也是其它青楼比不了的。”

“而且我们曲江阁可不是那些什么货色都能进的地方，姑娘们一旦挂了牌，接的可都是些达官显贵，运气好的话要不了几年就能登堂入室，清清白白的吃香喝辣去了。”

“你要是不愿意受正房太太的压制，那就努力接客就是了，用不了几年保准你能够攒够银子赎身离开，还能买上个几个铺面，再招个倒插门的，当个正头娘子过好日子。”

听到‘青楼’两个字的时候方抚月就知道这五十两不是什么工钱，而是卖身钱了，因为云来村里的那个姓曹的赌鬼就是把唯一的女儿给卖到了青楼。

所以她都没等女人说完，就慌慌张张的跑开了，打算明天换个牙人试试看，或者在京城的大街小巷走走，或许运气好能遇到招人的地方呢？实在不行…她也可以卖身为奴的，只要不签死契就行。

方抚月想的很好，但世事总是不尽人意。

——方怀云发烧了。

*****

发现方怀云生病了后，方抚月毫不犹豫的揣上所有的银子惊慌失措的找到了大夫。

大夫说方怀云本来就因为早产身体有些不足，这些日子虽然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底子却是越来越虚，需要喝上好一段时间的药调理身体才行。

大夫是个好人，看在姐弟俩年幼的份上开的药都是些常见的，还告诉方抚月哪些药材在京城周边就有野生的摘，不用去医馆买，但是调理身子的药可不是喝一天两天就够的。

所以尽管方抚月又是帮人洗衣服，又是帮人洗碗，又是帮人倒夜香，一年后她手里的银钱还是告罄了。

她只能咬着牙找到了牙人，说她愿意当个签死契的丫鬟，结果牙人却告诉她没有人会要她这个年纪还带着个孩子的丫鬟。

——除非她舍得让方怀云也签死契卖身，以后长大了当小厮。

这方抚月是不会同意的，她想卖身为奴就是为了能够养活方怀云，要是将方怀云也卖了，那不就本末倒置了？

她想来想去，想到了一开始见到过的那个女人，以及那个女人口中的‘曲江阁’。

*****

方抚月把方怀云托付给了那个已经很熟悉的老妇人后，就一个人在京城里找起了曲江阁。

她先是去了一些人声鼎沸的地方，却并没有找到，只能挨个在京城里的街道上寻找，走着走着她就发现了一条奇奇怪怪的街道。

这条街上的每栋楼都很是精致华美，但是现在明明是白天，却没有哪怕一间是开着门的，仿佛这些建筑都是空的一样。

仿佛。

方抚月看着那些楼上那些衣着暴露，甚至只是在肚兜外披了个轻纱，用着羡慕跟哀伤的眼神看着她的女子，心中暗暗得出了结论。

——她要找的曲江阁，应该就在这条街上。

她迟疑片刻后，缓缓走进了这条街，止住逃跑的冲动，走过一间间房屋，直到走到这条街尽头，才在那间最华丽最高大的建筑上看到了‘曲江阁’三个字。

她扯了扯嘴角，无声的笑了。

看来那天那个女人说的应该是真的。

与此同时，她抬起手敲响了曲江阁的大门。

龟奴听到了动静，打着哈欠暗暗嘟囔哪个客人大白天的就来了，一路小跑的过来开了门，点头哈腰之后却发现开门的是个小姑娘。

他还以为方抚月是来捣乱的，挥了挥手就打算关门，却听到了方抚月掷地有声的话。

“我是来卖身的。”

龟奴这才正眼看向了方抚月。

长得还算不错，年纪也合适，不过这种事他说了不算，得楼里的冯妈妈说了才算。

龟奴打开门让方抚月进来，挑了间角落的桌子让她坐下，又让另一个年龄小些的龟奴看着方抚月，别让她乱跑乱碰，才跑去楼上找冯妈妈。

方抚月坐在大堂的凳子上，看着门外的阳光照不进楼里，心情很是复杂，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而且她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只能静静的坐在楼里看着外边偶尔经过的人沉默着。

这时，一个年龄看着比方抚月大不了几岁的女子走了过来，她塞给小龟奴一个银锞子后，小龟奴笑着背过身去，她这才靠近了方抚月。

看着这个有几分眼熟的人自然而然的坐到对面，方抚月有些疑惑的开口道：“你是…？”

女子愣了愣，带着几分悲凉的开口道：“我曾经姓曹。”

“你是曹家姐姐？我…”

女子伸出手捂住了方抚月的嘴，低声道：“我现在已经不姓曹了，我叫绿柳，我记得你，你是方二叔家的，听我的赶紧走，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进来了你一辈子就毁了！”

说着说着，绿柳就从手上褪下一个臂钏塞到了方抚月的手里，推了她一下示意她赶紧走。

但是方抚月却并没有动，而是看着臂钏小声道：“姐姐，我爹娘…没了，我哥哥也没了，大伯把我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抢走了，除了个嗷嗷待哺的弟弟，我什么都没了，所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走不了，因为除了这里我已经无处可去了。”

在绿柳的愣怔中，方抚月将她的臂钏还了回去，然后起身向着她身后走去。

——冯妈妈到了。

冯妈妈当然看到了绿柳的动作，却并不在意，会来到这里自卖自身的女人都是走投无路的，绿柳自身都难保，能救得了谁？

*****

方抚月跟在冯妈妈的身后往楼上走去，一路上看到了好几个姑娘，她们眼神复杂的看着方抚月，裸露的肩膀跟手臂上有着不少暧昧的痕迹，方抚月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也不想知道。

到了冯妈妈的房间后，龟奴就关上门退了出去，房内只留下了方抚月跟冯妈妈。

冯妈妈绕着方抚月走了一圈，拎起她的手看了看上边的茧子，轻笑了一声，带着几分嫌弃道：“当时跟我走不就好了，你看看这手，回头我还得想法子给你去掉，这可又是一笔支出。”

方抚月却并没有理会这句话，而是直直的开口道：“一百两。”

“什么？”冯妈妈愣了愣。

“我说我的卖身价，一百两。”

“你倒是敢开价，我可告诉你，咱们曲江阁的姑娘除了容貌冠绝京城的花魁初晴，还没有哪个敢开口要这个数的，你说说看你凭什么？你的容貌是不错，但也就是中上之姿，比起初晴可差多了。”

方抚月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直勾勾的看着冯妈妈的眼睛：“就凭我会成为下一个花魁。”

她考虑过了，既然进了青楼，再离开也没什么意义了，不如想法子多挣点钱留给怀云。青楼里的姑娘想要多赚钱，就只能接地位更高的客人，那就需要成为姑娘中的第一名，也就是花魁。

只有成为花魁，她才可以接触到更多的，地位更高的王公贵族，给怀云攒下足够的钱，让怀云不用再为生活奔波。或许还能借着那些王公贵族的手接触到景王，再然后…就可以杀了他！

冯妈妈看着方抚月脸上杀气四溢的神情还真有了些兴趣，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决心，说不定她还真能让曲江阁的名声再上一层楼。

“好，一百两就一百两，不过我们得签个契约，你得在…丫头，你今年多大了？”

“十二岁。”

“那就五年，我不管你是卖身还是卖艺，总之五年内你必须当上花魁，只要你能成，我就把你收做干女儿，日后这曲江阁都是你的。要是你没成，那你这辈子就得死在曲江阁里，一直接到再也没有客人光顾你为止。”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