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天气渐寒。
钟钦文新官上任三把火,雷厉风行地配合刑部官员查抄了恒州其他贪官,一时间,朝野上下人人自危。
包括肖瑞。
御书房内,肖瑞端坐上首,听着麒麟卫禀报几位官员的小动作。
他指尖有规律地轻叩桌面,笑得意味深长:“朕就怕他们不敢呢。”
江宏成其人,若是将心思用在正途上,定能助他完成大业,却偏要耍花招害国害民。
可惜江家在京城底蕴深厚,先帝没来得及处理这群祸害,只留下皇家暗卫统领手中的罪证。他既然接过这个烫手山芋,不管怎样都该给他们一个交代。
“肖五,三日后,朕要微服出宫,你去安排暗中布防。”他顿了一下,接着道,“切记保密,不得让其他任何人知晓,尤其是摄政王。”
“臣明白。”肖五应声,干脆利落地离开。
魏进忠犹犹豫豫地劝阻:“陛下,您贵为天子,怎可以身涉险?摄政王若知晓……”
“魏进忠。”肖瑞警告地瞥他一眼,“你不说,朕不说,肖五他们也不说,明隐怎么会知晓?”
魏进忠无法,愁眉苦脸地去安排三日后的出宫事宜。
肖瑞埋头批改奏折,殿内一时安静下来,依稀可闻窗外寒风呼啸而过。
这些时日,他除了派人追查恒州贪污案,还下令精简奏折内容。凡是屁事没有上奏问安、抓着一件事引经据典长篇大论的,不仅扣月俸,还要扣上抗旨不尊的罪名挨板子。一番整顿后,他现在批折子的效率翻了几番,可以腾出更多时间干别的事情。
比如……仔细考虑对明隐的处理手段。
中秋节后,明隐极少同他单独议事,偶尔私下交流也恪守君臣之礼。
他的态度转变如此明显,肖瑞当然有所察觉。情感上,他并不想怀疑明隐;可思来想去,也只有他不到一年便要及冠掌权足以解释这一切。
“小殿下,你要知道,权力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人得到权力,不管他是否愿意承认,他就是会变的。”
“明不妄。”肖瑞在心里悄悄直呼太傅大名,“你当初教我这些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料到今日了呢?”
他静静望着虚空,等待一个不可能等到的回答。
-
醉风居新推出一样叫做“火锅”的吃食,肖瑞邀明隐一道去尝个新鲜。
一个形制特别的铜锅在桌上咕嘟嘟冒热气,鲜香麻辣的气味充斥整个房间,刺激得肖瑞直咽口水。
他迫不及待地伸手从锅里夹了块羊肉,撅嘴呼呼两下吹凉塞进嘴里。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有种熟悉的美味感。
不过宫里厨子来自五湖四海,他曾吃到过类似的口味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明隐也没能抵挡住诱惑,一口气吃了好几块肉。
两人一言不发,同步埋头吃肉,都没顾得上在意这段时日的隔阂。
酒足饭饱后,肖瑞兴致勃勃喊来店小二:“本公子想见见你们掌柜,有要事相商。”
掌柜知晓他们身份贵重,很快便赶来,听见肖瑞打听做火锅的厨子时讪笑道:“实不相瞒,这火锅底料是我们东家亲手炒制,厨子也只是用现成的材料,是以每日火锅供应都限量。只是不巧了,我们东家今日出城去找原料了,没法来见二位贵人。”
肖瑞思索了一会儿,见掌柜战战兢兢擦汗的样子不似有假,笑道:“不必紧张,本公子就是随口一问。”
他把掌柜的打发走,余光瞥见明隐冷漠的表情,顿时也收了笑脸,默默给自己斟了杯茶。
“明修野,你若是对朕有什么不满大可以直接说,何必摆出这副姿态?”肖瑞边小口啜茶边慢悠悠说道。
“陛下自有谋划,臣怎敢有微词?”明隐垂首,放在腿上的双手把那片衣料攥得乱成一团。
肖瑞心里有些发冷,索性不再看他,起身淡淡道:“朕出去走走,你不必跟着。”
“臣遵旨。”明隐听着远去的脚步声,心口好似梗了一块石头。
他莫名心慌,一瞬间起了去拉住那个人的念头,又很快强硬地按下。
不可以。
不可以走上舅舅的老路。
-
肖瑞没喊上魏进忠,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市上走着。
街上冷冷清清,只有零星几个行人和摊贩。
昨夜纷纷扬扬的大雪给长街铺上绒毯,肖瑞仔细去听脚下碎玉声,大脑不合时宜地放空。
不多时,他走到一个死胡同里,正准备转身离开,巷口突然被一伙黑衣人堵住。
来了。
肖瑞眸光冷淡地盯着这伙刺客,从腰间摸出佩剑迎敌。
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可他心里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烦躁。
大概是这群老鼠让他等得太久了。
肖五领着一众麒麟卫与刺客混战,肖瑞背靠墙面观战,时不时上前给受伤的刺客补刀。
这伙刺客水平比不过麒麟卫,没多久就倒了一地,只剩两个活口留待审问。
肖瑞随手把剑塞回剑鞘,无聊地拍了拍披风上的细雪:“肖五,你先带人回地牢。本公子晚些回去。”
肖五领命,离开前犹豫地扫了眼墙角,手已经落在腰间的剑上。
肖瑞朝他摇头示意。
剩了个人,正好让他找点有趣的事情做。
麒麟卫们麻利地处理好残局,各自藏身在肖瑞周边。
巷子内又没了动静。肖瑞百无聊赖地喊了声:“出来吧,没事了。”
没得到回应,肖瑞不耐烦地啧声,上前去墙角掀开遮挡的草席和竹篓。
那人手持匕首,冲出来便追着肖瑞刺。
肖瑞灵活闪避,还有闲工夫指点对方的不足:“有点武功但不多哈。这角度不对……你用劲小了……”
那人见实在打不过,准备往巷外跑,却被肖瑞一把拦住,便从善如流地单膝下跪,低头,抬手抱拳,一气呵成:“我什么都不知道,求公子放过我,你要多少钱我都给!”
肖瑞懒洋洋打量她几眼:“本公子不需要。你走吧,下次注意安全。”
“啊?”那人大着胆子抬头看向肖瑞,呆愣愣问道,“就这样?”
肖瑞气笑了:“姑娘,你还上赶着被杀人灭口啊?”
姑娘瞬间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不是。就是……我的台词还没说完……”
肖瑞不耐烦地挥手赶人:“快走吧。下次可不见得能碰上本公子这么好的人。”
“公子留步!”那姑娘突然伸出右手,“敢在京城杀人,还养了一堆暗卫,公子身份定然不凡。我是一家酒楼的东家,最近惹了麻烦,想问问公子能否出手相助。”
“没空。”肖瑞冷漠地绕过她往巷外走,“你不如去找官府。”
她依旧眼睛亮亮地跟在他身边:“这真是一桩划算买卖,我们何不坐下坦诚谈谈?”
“小商人,你既知我身份不凡,有什么筹码够和本公子谈事?”
肖瑞垂眼看她,眸中波澜不惊。
不想回宫,闲着也是闲着,就陪小姑娘闹一会儿吧。
这样想着,他半推半就地被拉回了醉风居,畅通无阻地上了顶楼。
众所周知,醉风楼顶楼不对外人开放。托江家那个二世祖的福,宫里传着笑话了好一阵子,连肖瑞都听说了这个规矩。
而现在他们径自进了顶楼,无一人阻拦。
肖瑞双手抱胸倚在柱子上,视线紧紧跟随着屋内的另一道身影。
“本公子竟不知,醉风居何时也能叫做小酒楼了?”
“公子若是不愿相帮,我这里就真的要变成小酒楼了。”那人嫣然一笑,示意肖瑞坐下,“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江欢容,是醉风楼的东家。”
肖瑞没动:“你同江宏成是什么关系?”
江欢容愣了一下:“户部尚书吗?那是我的便宜爹。”
肖瑞觉得稀奇,眉梢一挑:“便宜爹?你是他的庶女?”
“你能懂这个?”江欢容的表情一下变得十分奇怪,犹犹豫豫地比划道,“宫廷玉液酒?”
“一百八一杯。”肖瑞脱口而出。
“衬衫的价格是?”
“九磅十五便士。”再次脱口而出。
“老乡!”江欢容激动得一蹦三尺高,冲过来揪住肖瑞的衣袖疯狂摇晃,叽里咕噜冒出来一串乱七八糟的话语,讲到最后甚至可以用哭嚎来形容。
肖瑞已经全然顾不上在意她状若疯癫的行为,只觉得脑子像被罩在钟里重重地敲了一下,闪过一些分辨不清的画面。
他一时无法稳住身形,踉跄着被江欢容搀到桌边坐下。
他迷迷糊糊感觉到江欢容在对他说话,可是耳朵里像塞了一团棉花一样听不清任何声音。
意识清醒的最后一瞬,他喃喃道:“我要记得……”
记得什么?
他想不起来了。
最近开学有点忙,真的燃尽了[托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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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咸鱼扑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