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带他们来到楼上,裴鉴之一手扶着微醺的江定生,一边观察四处的房间,很快确定了他们方才所在雅间上头的位置——那房间门口站着个带刀侍卫,是恭先的房没错了。
他们沿着环廊走了半圈,好家伙,正巧跟广安侯对门。
小厮开了门就要退下,也不知道抽了哪根筋,忘了给腾不出手来的客人把门带上。还是裴鉴之叫了一声他才留意。这人把门关得飞快,裴鉴之还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这是在着什么急?
裴鉴之把江定生往旁边推了推,把门打开一条小缝。
那小厮脚程快得出奇,此刻已经走到上来的楼梯处了。忽然,他停了下来,点头哈腰给谁行了个礼。
裴鉴之朝他行礼的方向看。
……然后措不及防跟抬头的广安侯四目相对。
他仓促一笑,立马合上门。
恭先这才反应过来,瞪大了眼。
好你个裴鉴之!
他正要抬脚,随行的侍从发觉到不对劲,问道:“侯爷,怎么了?”
恭先顿了顿,装作若无其事:“没什么,突然想起一件事。”
侍从默了默,不再多问。
恭先继续:“我忽然不想出去了。方才听人说毓香坊的糕点不错,劳烦你去买一些来我尝尝。”
侍从先是抬头看他一眼,随后不紧不慢道:“是。”
恭先没什么心眼地对他笑,等到这人离开自己的视线下楼,他才重新看向对面的房门。
裴鉴之,竟然让我在这儿碰见你!
恭先走起来把地板踩得咚咚响,一看就是满怀怨气。他飞快来到裴鉴之门前,抬手把门拍得狂震。
“裴鉴之,开门!”
裴鉴之正跟醉酒的仙君纠缠,哪里有空搭理他?
恭先认为此人心虚不敢见他,心里的火又往上蹿了几分:好啊,敢耍我不敢面对……夜闯皇宫的时候怎么那么大胆呢!
侯爷怒极,抬手把门拉开:“你别以为我……”
恭先猛然看见室内场景,舌头都不利索了。
只见裴鉴之正背对着他,以一个依偎的姿势靠在江定生怀里,听到声音还一脸不爽地回头看。江定生双臂搂在裴鉴之肩头,向后靠在桌案上,抬眼看到他更是冷着脸,满眼嫌他打扰了好事的冰冷。
恭先心头的火直接被冻住,颤了个雪窖冰天。
裴鉴之问:“你想干什么?”
恭先“啪”地一声把门拉紧,连滚带爬跑了。
裴鉴之为他这一连串迷惑的动作呆滞一会儿,还是决定把外头的神经病抛诸脑后,先对付里头这个更难伺候的。
他回头,看到的东西跟小可怜恭先看到的大相径庭。只见江定生双目轻阖,眉间微蹙,原本清冷洁白的面容此刻由内而外泛着红,呼吸也有些粗重,额间还渗出几滴汗。
他刚被这人绊了一跤,本来十分不爽,被江定生的绝世容颜一惊,表情忽然空白。
裴鉴之伸出手指戳了戳仙君的脸:“真醉了?”
江定生缓缓抬起眼皮,又神志不清地阖回去。
裴鉴之扶在他的腰间把人捞起来:“你……站好,回床上去。”
他扶着江定生慢慢走到塌前,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让他坐在榻上。
裴鉴之出了一脑门汗,心里泛起嘀咕:这都算不上喝酒……他就舔了几口吧?也能醉成这样?
还有——江定生真就一点理智都没了,浑身倒在他身上吗?
他弯下腰,狐疑叫道:“江定生?”
江定生倚靠在床栏前,听到声音睁了一下眼。
裴鉴之还是不信:真有人酒量差成这样?
他指着自己问:“我是谁?”
江定生笑了笑,答得无比清晰:“我的道侣。”
裴鉴之一眼看穿,毫不留情推开他:“好啊你,装醉!”
江定生向后一仰,轻轻磕在床栏上。他醉倒的样子没有丝毫破绽,晃了晃脑袋,闭目皱眉,轻声说:“疼……”
裴鉴之看他这样,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
“喂。”他踢了踢江定生的脚。
江定生仍旧皱着眉,不回应。
“你真醉了?”醉了还满脑门子调戏别人?!
江定生脸上红晕更明显了,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裴鉴之挣扎半天,叹了口气。
看来真是喝多了,以后一口酒都不能给他尝。
他扶着江定生往里靠:“先躺下休息,我让人准备醒酒汤……”
裴鉴之刚把他身体侧过去,那人突然一动,满身的重量压上来,直接把他带到了床榻里头,让少主摔得眼冒金星。江定生自己也不遑多让,侧着身子跟他脸对脸躺倒,还十分不小心地把人笼在了自己怀里。
两人青丝泼墨,重重叠叠缠在一起,裴鉴之被他发丝间清淡的冷香包裹住,浑身软了一瞬。他睁开昏花的眼,江定生那张不染凡尘的脸此刻氤氲着酒气近在咫尺,裴少主还是太年轻,对美人计不能完全无动于衷。
他不由自主屏息凝神,就这样盯着江定生看,半晌过去,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身体某处突然又硬又涨。
裴鉴之倏地满脸爆红。
怎怎怎怎怎怎么回事???!!!
他立刻就要起身逃离这片不堪之地,猛地坐起身却被缠住的头发拽了一把,疼得呲牙咧嘴。
——该死的发绳,居然把他俩的头发缠到一起了!
江定生同样吃痛,晕晕睁眼。
裴鉴之正跟头发较劲,骤然对上他泛红的眼,二话不说就要去捂。江定生双眼被他手掌盖住,好像终于在这大开大合中迎来一缕清明,问道:“怎么了?”
这人睫毛很长,眨眼时忽闪忽闪扫着裴鉴之手心,勾得他手指轻颤。裴鉴之听见他说话心都要跳到嗓子眼,捂得更紧:“没事、没事!你、你快睡吧!”
他言语间牵动缠在一起的发丝,两人又是一痛。江定生仍在眨着眼:“别乱动,明早再解开。”
裴鉴之生怕他现在清醒了,只能顺着来,慢慢躺在他身侧,还不能离得太远,不然又要牵扯到头发。少主在心里哀嚎,欲哭无泪。
江定生身上的香味是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药?!
他没办法,只能把下半身往后挪了挪。掌心里江定生的睫毛不再动静,裴鉴之以为他终于睡了,这才把手挪开。
……结果江定生是一直睁着眼。
心虚的裴少主吓得不轻,手停在半道僵持半天,最终双手掩面,挡住自己。
他听见江定生轻笑:“你捂脸做什么?”
裴鉴之闷声答:“寝不语。”
江定生好像真的清醒了,还有精力逗人。他含笑握上裴鉴之的手腕:“脸怎么这么红,你也醉了?”
裴鉴之耳朵红得要滴血,恼羞成怒,怀疑他就是故意的。他猛地松开捂脸的手,质问道:“你果然就是在装醉!你、你给我下了什么药?”
江定生还在笑,此刻如果拿出一柄照妖镜,绝对能让他这个老狐狸显形。
“下什么药?”他伸手去搂裴鉴之。
裴鉴之不设防被他搂住腰往前带,两人堪堪隔了一拳的距离。他面上大惊,双手抵住江定生肩膀:“你别胡来!”
江定生在他腰间捏了一把:“胡来?”
裴鉴之脸上热得要晕过去:“江定生!”
江定生恶劣地露出一丝疑惑:“你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您老能不能给我留点脸?!
裴鉴之要哭了:“咱们睡觉行不行……”
该死的,这股邪火怎么还没下去!
江定生顶着他几乎哀求的目光,朝他身下看了一眼,笑得更加意味深长。
裴鉴之收回手,差点去捂某个地方,还好反应过来了,没有让自己更丢脸。
江定生把他拉得更近,一只腿缠上去,在他耳边吹风:“你想和我双修?”
裴鉴之动弹不得,只能边推这登徒子边怒骂:“滚——滚啊!”
江定生当然不会滚,他还把人搂的更紧了,确保裴鉴之绝对逃不出。末了,他装模作样拍了拍裴鉴之后背,安慰似的说道:“我什么都不做,安心睡。”
裴鉴之半信半疑松了口气。
然后他就听见江定生继续说:“如果你能睡得着。”
裴少主翻白眼也没力气,当场许愿让自己昏过去。
***
恭先这头回了房,在里头不停地挠头踱步,觉得自己马上要长针眼了。
“这什么人啊这什么人啊!”
他们才进门及时,就这样迫不及待?!亏他们初见时还都装得一副人模狗样,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居然这样急色!!!
恭先深呼吸数个来回: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
算了,他们有情人想要亲近亲近也没错,反倒是自己冒昧打扰……
他转了半天,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间房中现在在发生什么。
本来是去找这俩人算账的。
恭先安慰自己:幸好,开门开得还算早,不然恐得亲眼见识活春宫。
他呆坐半晌,外头响起敲门声,是方才被支使出去的侍从回来了。
恭先赶紧理了理自己抓乱的头发,正襟危坐:“进来吧。”
侍从手里提了两个食盒,他取出带回的糕点,精心摆放在案上。
恭先向来有礼,对待随从也十分客气。更何况这位不是自己人,是陛下派来的。
他对人微笑道:“多谢,夜深了,你也歇一歇吧。”
侍从点头,站着没动。
恭先疑惑:“怎么?”
那侍从正色,开口一问:“侯爷脸色不好,是刚才碰见谁了?”
恭先身形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