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明绯带陆甲回宗门那夜,守在陆甲的榻前,整整一宿。他眼袋深重,不断为陆甲更换额前缚着的白布。
“你呀——”
“真是让人不省心。”
他低声自语,摸着陆甲的胳膊,指腹摩挲着他的腕骨,眸光晦暗,“本座的猫舍,许久没人打理,还有那尿壶……只有你洗的,才有本座喜欢的清香。”
闻言,刚刚想睁开眼睛的陆甲,彻底闭上了。果然,资本家从不会让人失望。晏明绯想起他,不过是因为他还有用。
这何尝不是他努力的回报呢?
他又不跟晏明绯谈恋爱,在乎那么多干嘛。
陆甲回宗门前就给自己模拟了一次,早知道晏明绯会替他说话,当时他还想不通,心里有点好奇,但也放宽了心。
现在亲耳听见晏明绯的心里话,他寒心的很,果然对这人就不该有任何期待。
在抱朴居醒来时,陆甲是懵的,他竟睡在晏明绯的拔步床上,那几只猫平日都不准上来,他却睡了一整夜?
还没等他回过神,屋外就有人传话,说谢无尘要他去山门。
“准没好事。”
陆甲面色平静地往外走。
白鹤童子轻声提醒:“掌门卯时出的门,说是去隔壁仙府讨一株灵草,你不妨等等他。”
“谢童子关心。”陆甲望向远处。是祸躲不过,谢无尘若敢在晏明绯眼皮底下动他,也不配称什么正道了。
大概率,又是罚他扫山门。
·
到了山门,果然有人候着。
齐昭冷眼瞥来,将一把笤帚丢在地上,“怎么来得这么迟?”
平日陆甲被罚扫山门都是卯时到,今日睡到辰时,属实是偷懒了。
也多亏传话弟子不敢去抱朴居打扰,他才得以睡到自然醒。
“别以为有掌门护着,你就能相安无事——”陆甲刚弯腰去捡,一只黑靴就踩住笤帚,“你犯的错,滔天至极。”
齐昭垂眸,眼底猩红,存心要辱他。
陆甲没有吭声,蹲身再捡,却被人一脚踹向他的屁股。他踉跄前扑,手掌急撑地面,头还是撞上了一旁石壁。
“齐师兄,跟他废什么话?”王五扬起下巴,满眼厌恶,“像他这样的狗,做出那般的丑事,还能在宗门里活着,就应该夹起尾巴做人。”
陆甲回望二人,一个冷脸,一个嗤笑,都恨不得将他碾在地上羞辱。
此时他注意到有一人正畏缩着站在他们身后,徐子阳不敢看陆甲,低头欲言又止:“二位师兄,莫要闹大,免得——”
“宗门还没瞎到那份上。我们教训条狗而已,谁管?”
王五歪嘴冷笑,“陆师兄,你在魔门当狗当得那么好,现在要不要汪两声?我保你在青云峰有口饭吃。”
他说着话,将脚递上前,“给我将鞋子擦了,伺候的好,我赏你口汤,不然,今天有你好受的。”
陆甲站起身,目光扫过齐昭腰间,赫然挂着一块明晃晃的玉牌。他急忙摸向自己腰间,空空如也。
“齐师兄,现在是青云峰外门庶务执事,你身为外门弟子,往后要听从齐师兄的差遣,不然——便是藐视门规。”
王五狗仗人势,明明他在万兽山庄也想巴结魔卒,因为意图明显,拍马屁还端着,反被暴打一顿,如今倒威风起来。
陆甲白他们一眼,拿起笤帚就扫地。他懒得搭理他们两人,区区青云峰外门庶务执事就拽起来了?
他从前也没觉得这官多大。
王五难道以为他在乎?
刚走两步,王五又追上来挑衅:“扫完地,再去把水缸打满,烧桶洗澡水送到我和齐师兄的房里。”
“洗澡水?”陆甲冷哼,“你俩要洗鸳鸯浴?”
“你胡说什么!”
陆甲见王五瞬间涨红脸,“齐昭当了外门庶务执事,莫非你也升官——当了外门庶务执事的狗?”
“靠!”王五撸起袖子,要扇陆甲,他刚刚上前,陆甲侧身躲过,动作虽然灵活,脚扯动时,身体依旧疼得厉害。
但是看见王五直接五体投地摔了个狗啃泥,他忍不住笑了。
齐昭站在身后冷声道:“陆甲,你还不知错?”
“我无错。”陆甲上前一把扯下齐昭腰间的玉牌,细看一眼,似有怜惜,却随即重重摔在地上,“齐昭,那些人真是你救的?”
齐昭脸色霎白,没有说话。
陆甲眼尾带笑,“借别人的功劳冒领,你用得倒是顺手。”
“不是我,也轮不到你!”
齐昭瞪他,低头急捡玉牌吹灰。此时王五一把揪住陆甲,嚣张地要把他的头摁进一旁水缸。
刚才还天不怕、地不怕的陆甲,瞬间低头,一副倔强又可怜的小白花模样涌上脸:“你要做什么?是当山中无人了?”
他的眼眶微红,有泪水出来。
王五见状更生猖狂,厌恶陆甲方才挑衅、此刻装弱:“你演给谁看?”
“嘭——”
王五的牛力很大,按住陆甲的头就往水里浸!腿却忽被什么东西击中,猛地一踉跄,半个身子翻进了缸里。
“哪个暗算老子?我弄死你!”他气急败坏的从水缸里爬出,迎面撞上了白微雨冰冷的视线。
“谁准你在青云峰口出狂言。”
齐昭不敢说话,只是低着头。
王五更是大气都不敢喘。
白微雨转着轮椅上前,看见陆甲的额头磕破了皮正流着血,掌心、腿上也被刮伤,沙石嵌进肉里,他定然很疼。
“就凭你,也敢动他——”白微雨刚刚还一副温润的样子,此刻目光里带出猩红,他抬起手,袖子里窜出一阵凉风,王五刚刚张嘴,一只蛊虫从他嘴里爬进去。
“二师兄,你给我吃了什么?”
王五吓得扼住自己的喉咙,逼着自己干呕,却吐不出什么。
白微雨平日不惹是非,也不欺同门,可一旦出手,毒虫毒药无形索命,即便不死,也折磨得人生不如死。
“长老堂一日未出结果,陆甲便是青云峰弟子,是你师兄,容不得你造次。”
白微雨厉声道,齐昭刚想上前,为王五说话,“是陆甲他——”
却见白微雨凌厉的目光投来,“你在仙考里,没有拿到头名。眼下还做不得入室弟子,没有资格同我说话。”
齐昭在喉咙里的话,生生咽了下,垂在两侧的手悄然攥紧,眸色狠厉。
“给我看看你的伤。”
白微雨看向陆甲时,眼里再次温柔起来,他心疼的抚着陆甲的掌心,拿出怀里的腰包,为他清理血肉里的沙石。
“疼吗?”他握着陆甲的手腕,满是怜惜,陆甲倒抽了一口凉气,他自然是疼的,只是刚刚愤怒,都来不及感受。
陆甲摇了摇头,咬着牙要抽回手,身旁的徐子阳终于上前,“陆师兄刚刚摔得好重,怎会不疼呢?眼下二师兄在,可要好好——”
他刚刚开口,就见陆甲不善的目光瞥向他,徐子阳低下头不再看他,满是自责的道:“对不起,陆师兄。”
“那日你怎么出的白骨灯笼街,忘了?”
陆甲瞥见徐子阳怀里的一角黄纸,满心失望。
他不在意旁人的骂,那些人多半是不知情,可是徐子阳明明知道,却没有为他说半句话,属实让人气恼。
陆甲蹲身捡起地上的笤帚,“二师兄,这山门的地还没有扫,我先忙了。”
他不敢与白微雨久处,知晓对方心疼的只是他的这身皮囊,生怕弄坏了不好做傀儡标本,并非真的关心他。
白微雨目送陆甲离去,怒视徐子阳:“他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徐子阳支支吾吾,他不敢说在万兽山庄是陆甲救的自己,否则必遭外门弟子记恨,在宗门再无立足之地。
他天资愚钝,好不容易进了青云峰,他不想离开这里。
而陆甲不同,他有掌门、五长老的袒护,就算他犯错,也不过是扫扫地,没人会赶他下山。
白微雨不等他交代,上前一把抽出他怀里的东西,一卷黄纸地图掉落在地。
不必徐子阳说,白微雨已猜到大半,他推着轮椅转向长老堂。
·
陆甲在扫地的时候,扫的好好的,总有几个弟子在捣乱,他们吐痰、丢瓜子皮,有意的要给陆甲添麻烦。
他们还摆出一副“你打我噻”的犯贱模样,陆甲当着他们的面背出了青云峰的门规,一条条在他们身上扣银子。
刚刚还嚣张的人,顿时讪讪,甚至主动拿起笤帚帮他扫地。
陆甲可不惯着他们,长老堂要罚他,那么他就扫自己的地,多余的他是一点都不干。
他是宗门的道德模范生,守纪律、讲卫生,绝不容许这些人胡来。
他们不像王五那么胆大,陆甲刚搬出宗门规矩就乖乖就范,其实有几条是陆甲临时胡诌的,得亏是他口条好,说的流利,根本没有人听得出来。
这时,有个弟子跑过来找他,“陆师兄,慕怜他——”
慕怜回宗门时,满是伤痕,他在路上就虚弱的晕了好几天,今日刚刚醒转,就被刚刚出牢的沈星遥给寻上门。
沈星遥骂慕怜是个小娼妇。
“为何这般骂?”
陆甲不懂,两个人平日里没有恩怨,而且慕怜明明是男的。
身旁的师弟同陆甲道:“慕怜那张脸,长得太艳了,比女子还要好看!”
慕怜被带回时,一副战损模样,那张艳丽的脸配上破衫褴褛,只让人心生怜惜,他宿在丹房的这几日,屋外挤满了弟子,都想一睹慕怜的芳容。
果然是在男人堆里待久了,他们见到个姿容不错的男人,也能生出歹心。
慕怜刚刚醒转,抬眸便看见几张挤扁的脸,正贴窗望向他,那些男人的目光里满是讨好的笑意。
他只觉得恶心!
男凝,原来是这样子的。
他正想扭头当看不见,却被人一把拉下床榻,沈星遥举着剑指向他,“小娼妇,就是你害的陆师兄受伤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第 2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