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可在水云天稍作休息,亦或是即刻启程雪域,西边百里便是。”梁州关氏接待的子弟御剑飞上飞舟,用灵力破开了传音符,是关落红的声音。
“这不是废话么?比试就是看谁先越过雪山,谁会没出息的在水云天休息?”袁明宵欠欠的声音又传来,他背着手挺直的腰板。
傅九安拍了拍衣裳,掀起帘子从船屋中走出,不紧不慢道:“我说袁家小少爷,未免也太看的起自己了。”光线有些刺眼,他刚从屋中_出来难免有些不太适应。长卷的睫毛像是羽扇轻飘飘的垂着,已是美人如画,睁眼更是明艳,便生生了一张嘴。
袁明宵有些哑然,这对手换做是个男的他可就骂过去了深深叹气道:“你……你说谁呢?”
傅九安装模作样的撩了撩莫须有的胡子,察觉有些不当便顺着脸庞摸着青丝一路向下,绕在在纤细白玉的手指中把_玩。他佯装思考,目光停在袁明宵眉间那颗红痣上,忍俊不禁道:“袁少爷,我们打个赌如何?”
“你什么身份,也配和小爷做赌?”袁氏娇宠出的少爷,确实同辈里他有这个资本傲气。
“诶呀,原来是袁小少爷不敢啊?”傅九安故作鄙视,逐字逐句矫揉造作。
初出茅庐的金疙瘩,哪见过有人这般说他,果然激将法有用。“小爷什么不敢,你说。”
“既然到了梁州,我定是要给我舅父道个平安。这样吧,让你一个时辰,就看谁先回水云天吧。”雪域脚下是朝歌,梁州关氏特设的一个管辖雪域边境的地方。雪域下方常有修士前去历练,若遇不测可结印烟火至空中,朝歌的人便会以最快速度赶去。可雪域恶劣,仅仅下方的金灯便让人棘手,山海之争要的可是前去雪域云顶,山腰之上,谁又说的准是否能撑的到救援。途径朝歌,重返水云天,便是过了二轮。
袁明宵像是看傻子一样:“谁需要你让了,等回到水云天,我便站在那大门等你一个时辰。你若不到,那是是输了。至于赌什么……”
“我赢了应我个承诺即可,毕竟袁家少爷一诺千金不换呐;若是我输了,那要求任凭你提。”
袁明宵不屑道:“哼,小爷我可不缺穷酸鬼的承诺。”他走到船沿,万里高空纵身一跃 ,一把银白配剑划过众人眼中。剑气凌厉,破空而出时像是龙吟。十四安稳落在袁明宵的脚下,“好十四,咱们一起去拿名牌,等回到冀州我去好好求求大哥哥让龙华的剑气养你几天。”
十四轻微晃动一下,袁明宵的身形不稳。被自己配剑如此戏弄,他也只是笑笑:“好啦,就知道你怕龙华。诶剑随正主,谁叫我也怕大哥哥呢。”
傅九安眼看着这一幕,心中难免感叹:从未听说有天地灵剑,或是名匠所制配剑名为十四的。一叹天潢贵胄所配之剑名不经传平平无奇。二叹十五六岁,袁明宵对剑的造诣惊为天人,至少九州之中,同龄之人他未曾听过有人能将凡剑孕育出一丝灵智。
袁明宵喊道:“水云天见!”,潇洒离去,再不见他的踪影。
不过一刻钟,飞船便落地,傅九安缓缓走下长舒一口气,方才睁眼看了看四周。
梁州地广人稀,青草的芳香入鼻。径直踏着石子路走去,是片片梯田药圃。水云天依山而建,穿过这条路,入眼的便是水玉木万阶,沿着山脚不断攀去一眼看不到尽头。细细看,水玉木梯上层层篆刻着符文,千阶之上所绘并非什么邪门巫蛊符文,而是当地方言寓意着美好愿望。修行之路何其难,人人盼子成龙盼女成凤,水玉木是凡人父母人力搭起。修行之人怎会不知御剑飞行而上,不过是为人父母徒手为子拼出的一条修行之路罢了。
穿越云层便能看见一座红玉廊桥,如垂天羽翼栖于水云之间连接着另一座山峰,那就是真正的梁州关氏水云天了,关氏之人称之为风雨桥。风雨桥的栏杆和桥底挂着牛角铃和苗银片,桥上有人经过二者便会发出清脆的声响。桥长三里,初建之时无檐,后关氏门生置鱼鳞青瓦于悬山顶,这样家中若有人思念前来,三里长桥也好有个遮挡风雨之处。所谓“苍生筑我登仙路,我为苍生蔽风雨,苍生安乐我亦如此。”
铃声荡漾在山谷之中,傅九安加快了脚步。
“舅父。”傅九安双膝跪地,三叩首。
关洛红叹气道:“起来吧,有什么想问的索性一并问吧。”
“母亲为何而死,舅父与我说是因夜郎之战灵力枯寂,重创旧疾而无力回天。”
“那时你年纪尚小,本意不想告诉你也是出于保护。梦迷是因灵力枯寂而亡没错,怨气在活人身上日益增长,不管她的修为再高也无计可施。”关洛红的眸光中闪过一丝迷茫,像是回到了夜郎一战,追寻着什么。
傅九安几乎顿字,一片空白,梗咽道:“她因我而死?”不难猜到母亲为什么在自己难以记事时便撒手人寰。夜郎一战遭受重创,不过三月便要临产。
答案太过残忍,关洛不忍:“是也不是。”灵力枯竭是其一,郁郁寡欢是其二。
上天多有不公,小时候的记忆愈发模糊。关梦迷香消玉殒之时,他是看着的。娘手中紧紧攥着一束格桑花,脸色苍白却是笑语吟吟说“娘要睡了。好鱼儿出去吧。”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娘的一觉那么长,后来才知道,那天原来是自己眼睁睁看着自己娘即将离去,却毫不知情,甚至被在手后的格桑花都没送给她。从那以后他开始恨起了关梦迷,为什么那天不告诉自己她要死了,为什么最后一眼看的是手中的格桑花而不是自己,为什么除了记忆她什么都没给他留下,以至于自己没有东西去想她,就连记忆都要随着时间消散。
“我手中的赤敛铃是否和巷妄有关?”
“是,不光是赤敛铃,你娘和他也有关。”关洛红沉默了许久,看向跪在厅堂的傅九安有些出神。他的眼神和梦迷如出一辙,是那般的坚毅。他仅是看了一眼便迅速别过了眼,一如这些年每次的对视。
“我娘和巷妄……”舅父所说的娘的身体中有怨气,难道跟巷妄有关。
“你不必纠结他们之间的关系,你只需要记得灵梦与他不共戴天,只有恨。”关洛红低头看向了手腕上的经络,鲜血在不断流动,鼓出皮肤表面。他闭上了眼睛攥紧了拳头,感受着每一分肌肉的触感,酸胀疼痛,显而易见这是活人的证明。字字重音,宛若花落泣血。
傅九安又是磕了三个响头,声声沉闷回荡在大厅。“傅九安在此谢过舅父多年养育之恩,若关氏有难或是舅父相助,生死不论在所不辞。”
舅父从未叫过娘为灵梦,灵梦仙人得苍生助,生为苍生,死亦为苍生。关梦迷只能是为苍生灵力枯寂,而死绝不能是为金灯。
关洛红以赤敛铃为饵,料定了后面发生的事,傅九安巷妄的初见,和这次傅九安的到来。
傅九安又穿过了风雨桥,铃声声声震耳,震震入心。额间传来的痛感促使傅九安摸了下,方才磕的太过用力,出了血。他拂袖随手擦了一下便仓促下山。万阶水云木,于修行者而言不过尔尔,可这条路傅九安却走了很久,脚步明明是匆忙而至轻浮,却又步步踩实。
御剑而行,不过两个时辰便越过了朝歌,来到雪山脚下,傅九安轻车熟路。
雪山中有金灯出没,朝歌城中的牧民自然不敢轻易靠近,从而也使山中草药泛滥。畜生之道果腹即可,有好吃的鲜草羊群也顾不得牧民手中的鞭子撒开了奔向山上,填饱肚子了就照着原来的路线返回,久而久之牧民只需打开笼子坐在山脚边等着羊群归来。
说是雪域金灯个个都是顶了天的怨气重,可无人去往深处招惹,这么多年倒也没听说过几个人在山脚被杀的。
越往上一步,寒气就更甚一步。满山绿色也逐渐被皑皑白雪覆盖,也正是在这里,格桑花开的更加绚烂。
山头来风,白雪被吹了起来,直到眼中被雾色覆盖,雪花压在了傅九安的睫毛上。他用手擦净了面上,这才看到不单单是他就连格桑花也被压在了雪中,有些更是被风吹到了空中。
傅九安接住了空中飞来的红色格桑,或许是天意正是他喜欢的红色,他小心翼翼地抖掉了落在花瓣上的雪渣,渡了层灵力盖在格桑花上放在锦囊中,快步流星。
晚了其他修士一个时辰,他自诩是个修道奇才,可山海一战之中他见到了太多形形色色的修士,傅九安就是再自负有把握,也不敢掉以轻心。
这一年,九州之中天才不尽,若过江之鲫,是应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