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怀川回上港之前飞机先落地老家附近机场。
他几年没回来给父母扫墓,墓园的看门老头还记得他,他陪他们去墓地,说虽然他没回来,但墓地他维护得很好,没有杂草,春节清明,他还特别放了鲜花贡果。
苏怀川在墓碑前站了一会儿,用手摸摸照片上父母的模样,轻声道:“爸,妈,我回来了。”
走之前他给看门老头递过去一些现金,“这几年,麻烦了。”
老头摆手不要。“哎呀,应该的,应该的,每年有位小姐给过我钱了。”
苏怀川怔了一下。“谁呀?”
“我问过她名字,不过她没说。”老头回道,“长得很漂亮,比你矮一个头,她每年差不多清明前后过来,放一束花,然后给我钱,让我平时多关照一下。”
“对了。”老头又想起一件事,“每年她都会问你回来过没有,我说一直没回来,她好像有些失望的样子。”
苏怀川说了谢谢,又让老头把钱收下。他坐进车里,闭上眼睛,可脑海里还是浮现出安予的脸,他不知道安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出现在这个地方,在听到他没回来时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可她既然选择了靳峤南,又来做这些事干什么。
他们到上港时正是半下午,城市的街景变了许多,可偶尔一处,却又能找到以前熟悉的影子。他让刘叙白去酒店,自己开车回了以前住的小区。
天气热,小区里面几乎看不到一个人,蝉鸣一声一声叫得声嘶力竭。苏怀川给密码锁用手机供电,推门进去,一股霉味扑面而来。他打开窗户,等空气重新开始流通之后打量这个他住了许多年的地方。
一切都还是七年前的样子,甚至因为当时走得急,那副他常用的棋盘和棋子都没有放回书房。
苏怀川把棋子拿在手里拈了拈,擦掉上面的灰把它们拿回书房,书房还保持着安予最后一次收拾东西后的模样。苏怀川把棋盘放在架子上,一转身却看见书架上的书。
《细胞生物学》。
明明当时让她把所有东西收走,哪知还是留了一些东西下来。
苏怀川把书抽出来,他还记得那学期期末,她在这儿拿着书复习,他一直闹她,吻着她的唇,连手也不规矩起来。
安予被他撩拨得呼吸急促,抓着他的手怒道:“苏怀川,要是我没考好我一定不放过你。”
他把她抱起往床上走,一边道:“嗯,如果真没考好,你就打我一顿,狠狠地打。”
第二天她忘了把这本书带去学校,之后,就一直留在了这儿。
苏怀川不自觉弯起嘴角,可渐渐地,嘴角的弧度凝住,再一点点消失不见。
这么久的事,为什么还能记得这么清楚。
苏怀川仰起头,却忽然发现哪儿哪儿都是她的影子,他曾经抱在她在书桌后的椅子上教她下棋,也曾吃过她喂的水果和糖水,甚至在书房那狭小的沙发上,听到她软绵绵的求饶声,怀川,你轻点,轻点哎。
苏怀川的手,瞬间紧紧握成拳头。
他打电话给刘叙白,“她现在在哪儿。”
刘叙白啊了一声,挂断之后没一会儿又给他回过来,“她和靳峤南,去山上了。”
安予和靳峤南之所以去山上,是因为靳峤南说今天晚上有流星雨,他推了一个约,带上望远镜,抓着安予上了山。
安予从雁城回上港之后并没有去靳峤南说的那家公司,她在琼华九璋颓废了一段时间,然后决定放过自己,去找了一家制药公司上班。
算起来,她才上了一周的班,正在适应之中。
两人的晚餐是在半山腰的餐厅吃的,上山看流星雨的人很多,连带着餐厅也有些拥挤。安予胃口一般,而且她老感觉好像有人盯着她,可举目四望,又什么都没有发现。
吃完之后继续往山上走,靠近山顶有一大片开阔的地方,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架好了望远镜,靳峤南挑了一个边缘一点的位置停车。
流星雨要到十一点左右才会出现,外面有些闷热,靳峤南和安予又躲回了车里。
车里放着音乐,两人都没有说话,不远处有不少凑在一起说话的情侣,大约正是热恋中,一对一对几乎是脸贴着脸,安予甚至看到隐蔽处有人接吻。
她不由得弯了嘴角。
一偏头,和靳峤南的眼神对上。
男人眼神灼热,此时正定定地看着她,喉结上下滚动两下,下一秒一只手朝她的脸伸了过来。
安予往后躲。“靳峤南,你想都别想。”
“为什么不能想。”靳峤南钩过她的脖子,随即咬住她的唇,安予唔唔地推着他,靳峤南索性用力把她提到腿上。“时间还早,找点事情干好不好。”
安予拍打他,骂道:“你疯了。”
这点动作对靳峤南没有任何影响,夏天的裙子正好方便,他止住她挣扎的手,在她耳边道:“咱们动静小点,没关系的。”
安予正要骂他,可一道鸣笛声仿佛斧子一样劈进这夜色里,说话的情侣停了下来,靳峤南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苏怀川看着不再摇晃的车身,方向盘上的手只是点了点。
他一直看着那辆车,它原本安静地停在那里,只有屏幕发出来的一点幽光。从他的角度,可以隐约看见女人的脑袋,于是他就以那个点为锚,把脑袋里的一切放空。
可那辆车渐渐开始晃动,幅动不大,但作为一个成年人,自然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开始激荡,似乎有一种情绪驱荡着他要撕碎些什么,可理智又告诉他什么也不能做。拉扯之下,他用力抓着方向盘,然后,摁响了喇叭。
靳峤南并没有停顿几秒,他重新掌控了主动权,车身又开始动。
苏怀川靠着椅背,一只手撑着脸,看着那个方向,再一次把喇叭摁了下去。
靳峤南停顿一下又继续。
喇叭声也及时地响了起来。
几次之后,靳峤南终于确定那辆车是故意的,他松开安予朝后看,距离隔得有些远,只隐约看到驾驶座坐着一个男人。
喇叭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像是一种挑衅。
靳峤南咬着牙就要下车,安予抓着他的手臂。“靳峤南,你去干嘛,够不够丢人的。”
把衬衫袖子挽上手臂,靳峤南并不理会安予的话。
坏他好事不说,这分明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安予简直不敢想象待会儿的场面,要是两个人吵起来,周围所有人都会知道他们在车上干嘛。安予抱着他的手臂冷声道:“你是不是要下去,你下去我就开车走。”
时间已经十点过了,等不了多久流星雨就开始了。安予从雁城回来一直和他冷战,直到上班后这几天才慢慢缓和过来。靳峤南看着架在不远处的望远镜,又看看安予紧绷严厉的脸,沉冷着一双眼,最后还是坐了回去。
难得一个美好的夜晚。
他不和一个神经病计较。
苏怀川看着那方动静,确认靳峤南不会过来之后,看向夜空,闭上了眼睛。
流星雨如期开始,靳峤南牵着安予的手下车,他调好望远镜,两人依偎着一起看向夜空,苏怀川冷然地盯着那对身影一会儿,点火,调转车头下了山。
当天两人回去已经很晚了,靳峤南还关了安予二天的闹钟,这直接导致安予一早上都很匆忙,早餐阿姨给她打了包,可出门又忘了提,回来提了早餐进电梯,又发现车钥匙没有带。
靳峤南看着她咋咋呼呼的模样,“要不让司机送你过去吧。”
安予的驾照是研究生时拿的,这几年也没怎么实际开过,靳峤南买了一辆三十多万的油车给她开着上班,前几天找了个教练带着,今天算是她第一次独自驾驶。
靳峤南看她频繁看时间的模样有些不放心。
不过安予拒绝了靳峤南的提议,她独立惯了,没那种一直依赖别人的想法。
靳峤南只得叮嘱道:“别着急,开慢一点。”
一路虽然被人摁了几次喇叭,但好在有惊无险。在公司忙了一天,出来的几组实验数据不理想,索性靳峤南今晚有商务宴请不回家吃饭,她便加了会班。
出公司时天已经黑尽,肚子也有些饿了,安予开去商场找地方吃饭,饭点人多,她点了一份牛排找了个位置等着。
餐厅就在马路边,外面来来往往的全是人,安予放空脑袋看着他们,忽然整个人都怔住了。
牛排恰好在这时送了上来,安予推开送餐的服务员往外跑,她跑去前面掰过一个身影,却不无失望的声音,“对不起,认错人了。”
可还是有些不甘心,四处张望许久,但再没有一个身影像那个人,但她不会认错,刚刚从餐厅外面马路上经过的人,就是苏怀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