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的店员一直注意着那个位置的男人,其实之前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谈话很短,另一个人走了之后,那个男人就一直坐在那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看见他一直紧紧的握着杯子,用尽全力,连青筋骨节都因为太过用力而紧绷发白。那看着,是怎么都要把杯子往地上砸的样子,他甚至连收拾的工具在哪里都看了一眼。
可最后,他却还是没有砸出去。
他从下午坐到晚上,从晚上坐到他们打烊,来来往往那么多的客人,他一直坐在那个位置,一动也不动。可是营业时间结束了,他必须得提醒他这件事。
店员小心的走过去,以为他会骂人或者怎么的,可他却只是缓慢的站起来,问,“这杯水多少钱。”
嗓音有些干涩。
“不用,靳先生已经付过钱了。”
“这杯水多少钱。”他还是问。
“先生,已经付过了。”
“这杯水多少钱。”他很执着于这件事。
店员犹豫了一下告诉他,他点点头没说什么,掏出手机付了钱,然后朝门口走去。
从这个地方搭出租车回家,只需要二十分钟。家还是那个家,可又仿佛已经不是那个家。再也不会有她等在里面,再也不能吃到她做的饭,她洗的水果,再也没有机会在卧室的床上亲吻她,占有她。
卧室里还有她的衣服,洗手间还有她的洗漱有品,鞋柜里还有她的拖鞋,她的一切东西都还在,只是人,已经不在了。
靳峤南的话,他无法反驳。
只是他想起他们无数次的亲吻,想起他们曾说过到要白头到老,想起她曾窝在他的怀里看他下棋,想起他们肌肤相贴的亲密无间,他的记忆很好,他想起许多许多。他这二十一人生,就爱了这么一个女孩,他只是不想成为被抛弃的那个人,他只是舍不得她。
苏怀川终是忍不住,落下一滴泪来。
可是就这样结束吧,此时结束,在她的记忆里,至少还是美好的一段初恋。他不想在她的回忆里变得狰狞,他想应该保留最后一丝体面。
苏怀川,你该放手了。
此时的琼华九璋,安予已经在客厅的落地窗前坐了许久,手机里是不久前苏怀川发来的图片,“这些都是你的东西,有时间了来收一收吧。”
安予理智的回他,“不用了,你扔掉吧。”
隔了许久苏怀川又回了过来。“不是我的东西,我不处理。你不来收,就让它们这样一直这样留着吧。”
安予能想像出苏怀川倔强的模样,可是留着干什么呢,不过是伤人的利器罢了。
窗外的夕阳只在海天之间留下一道残影,这一天又要这样结束了,这一年也这么结束了。
“我周末过来。”
靳峤南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他从她手里把手机抽走,“看来,他已经想通了。也好,不用逼着我再做什么了。”
安予抱着双臂,没作声。
靳峤南把她提起来抱进怀里,抚摸着她似乎又瘦了些的脸颊,他把她的唇瓣含进嘴里。“安安,你这样为另一个男人伤心的情绪仅到今年为止。”
“明年再这样,我就要生气了。”
“你得知道,对你,我的底线已经后退一大截了。”
“我并不比他差,你只是,不愿意看看我。”
“这对我,好像并不公平。”
安予闭上眼睛,无话可说。
转眼到了周五,这天安予没课,阿盛送她过去,冬天来了,树木掉了叶子,连小区也变得萧索起来。她第一次来的时候好像正是春天,万物勃发,柳树新芽,当时苏怀川牵着她的手,她以为可以这样牵一辈子。
安予在楼栋外面站了好一会儿才上去,屋内没开灯,有些暗沉。苏怀川坐在沙发上,看样子已经坐了许久,安予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摁下开关。房间亮了起来,她先把钥匙从包里拿出来,放在苏怀川面前的茶几上,又说:“我的指纹,你记得删掉。”
苏怀川眼神放空,从她进来之后一直没看她,听见她的话之后,也只是嗯了一声。
安予便去卧室收东西,衣柜里有几件她的外套,抽屉里放着她的内衣,床头柜上摆着她的发夹。安予通通把它们扫进袋子里,她把卧室收完又去洗手间,苏怀川看着她拖着手里的袋子经过。“看来,这些东西,你都打算扔掉了。”
安予嗯了一声。
苏怀川没说什么,只是走身走到了窗边,安予在洗手间清理她的牙刷,洗面奶,护肤品。明明还不到一年,她放在这里的东西居然有那么多,侵入一个人的生活只需要这么短的时间,那遗忘,又需要多久。
卧室清理完,洗手间清理完,书房清理完,鞋柜清理完,她存的痕迹,她一点一点抹掉。
一个大袋子,装得鼓鼓的。
苏怀川一直站在窗边,白色毛衣让他的身形显得越发清瘦,风很冷,他却仿佛一无所觉。安与默默站着看了好一会儿,深吸一口气,“都收好了,我走了。”
苏怀川腰侧的手,似乎有些颤抖。
“换季的时候,别那么快增减衣服,注意不要感冒。”苏怀川并没有回身看她,只说:“以后不能再提醒你,自己记得要按时吃早餐。”
“肉也要多吃一些,胖一点没什么的。”
“还要少吃一点冰的,不然你的生理期总是痛。”
“其它都不重要,身体是自已的,你要照顾好自己。”
“既然他有那样的条件和平台,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欲/望并不可耻,既然做了选择,就按自己的心意来活。”
“只是,如果可以的话,别投入太多的感情,靳峤南那样的家庭太复杂,别让自己受伤。”
安予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她宁愿他骂她爱慕虚荣,骂她不会有好下场。也好过这样处处为她着想,所说的每一句,仿佛都化成一把刀在她心上割。
她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你也是,照顾好自己,忘了我吧,有更好的女孩子值得你喜欢。”
安予说完往门边走,一步一步,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远。拉开门,却听见身后苏怀川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他说,“安安,最后一件事,你可以再给我一颗糖吗?”
安予问他,“什么糖。”
苏怀川好像笑了一下,“你曾经不是问过我好几次,为什么喜欢你吗?”
“记得当时我告诉你,等我们白发苍苍的时候,我再和你说。”
“既然等不到白发苍苍,那我现在告诉你。”
“因为我父母去世那段时间,我在学校尽量装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人发觉我的异常,只有你,给我递过一颗糖。”
“你说,不开心的话,吃颗糖吧,会甜起来的。”
“那段时间我心里很苦,可却无人可以诉说。我每天看看那颗糖,好像真的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我在一个夜晚剥掉了那颗糖的糖衣,果然像你说的一样,很甜很甜。我到现在还记得那颗糖的味道,记得那个女孩子的脸,记得她朝我的明媚一笑。”
“其实我选择上港大学,是因为你也填了这个学校。我们会在同一个小区做家教,是因为你先在那个小区做家教。一直以来,不是你先喜欢的我,是我,对你的蓄意接近。”
“安安,我现在心里也很苦,你可不可以,再给一颗糖。”
安予眼泪唰的就流下来了,她捂着嘴跑下楼,楼下就有便利店,她一边哭一边把店里的糖全部买了下来。她迫不及待的抱着那些糖回去,她不想他心里有一丝丝的痛苦。可真的到了门口,却发现自己再也不敢往前走一步,她不敢对他说,怀川,吃一颗糖,甜甜的,一切都会好起的来的。
他们都知道,好不起来了。是她亲手,在他心上割了一刀。而有人拉着她,不让她治愈那道伤口。
她爱他,所以不能毁了他。
敲门的手举到空中,然后慢慢放了下去,安予把糖放在门口,“怀川,我不进来了,糖在外面。”
许久之后,从里面传来苏怀川哽咽的声音。“好的,安安,保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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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