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掌柜特意站在门前,等着隔壁听完戏的看官们出来。他倒要看看,这留仙戏院的新戏上映第二天怎么就引来了如此之多的客人!
要是他的青山茶楼也这般的客似云来,将会多么美好!
正当金掌柜展开幻想之时。
“王兄啊王兄,你可真够兄弟!这么好的一出戏,说领着兄弟来看就领着兄弟来看了。”还是不久之前的锦袍小郎君,不过他现代对同伴的反应可和此前判若两人。
“我就说我没骗你吧,要是不好看的话,我也不会想着看第二回,还怀疑我的品味。”他的同伴自是十分骄傲,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自己喜欢的事物,成功地推荐给了别人,还收获了别人的感谢,那位同伴的心理觉得暖暖的。
因为共同的爱好,两位小郎君的友谊似乎也更进了一步。
“对对对!你的品味毋庸置疑,非常的好!”锦袍小郎君咋呼呼地说道,满脸的兴奋劲,“你还记得皇帝派朝廷尚书来宣旨的时候,他阿娘和娘子的反应吗?真的,陈长风太厉害了!”
说着,这位看起来足有十五六岁的郎君居然还蹦跳了起来。
“我最喜欢知府公子看不起陈长风,结果他阿父,堂堂一地知府居然一见陈长风,立马给跪的那场戏!”同伴同样一脸兴奋地说道。
“明天再来看一场怎么样?”锦袍小郎君意犹未尽,问向同伴。
“不行,明日我须得赶写一篇策论啊!周先生可是很严厉的。”同伴遗憾说道。
“那你得自求多福了。”锦袍小郎君同情地拍拍同伴的肩背,又马上高兴起来,“那我约邻桌的书呆来看,他肯定没看过这种戏!”
“他可是廪生,要是你把他带坏了,小心院长唯你是问。”同伴笑嘻嘻地。
“怎么会?两脚书柜身负坚如磐石的向学之心,怎么会因为看一场小小的戏就被带坏?”
“那把上次旬考的‘榜眼’也带上,多约几个,来一场廪生的相聚?”
“好主意,温书之余也需放松嘛……”
两位眼熟的小郎君嘻嘻哈哈地越走越远,金掌柜则听得云山雾罩,如同天书,什么知府下跪?尚书宣旨?
他有心观察了一番从戏院有序出来的人群。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郎君们、官人们不管年纪都是一脸痛快,精神抖擞,那模样就仿佛自己成了人人仰望的战神一般,热切地讨论不停。也是一些知府、大将军之类的言论。
女娘们的表现相对含蓄,但也满脸欣悦。那位入场时正好被金掌柜掠过的忧愁女娘,此时面容平静,似乎振作了起来。
那被儿子儿媳陪着的老媪神情似乎有点僵硬。
竟没人说这场戏不好?金掌柜纳闷地想着,但耳朵里很快传来了批评气愤之语。
“世风日下啊,没有唱段的戏还能算是戏吗?最穷最穿不起衣裳的乡下,演的社戏唱段也比这多!”
“且这陈长风,丝毫不重孝之一道,堪称冷血!”
对同一场戏的评价竟如此大不相同,金掌柜对这场戏越来越好奇了。
但他作为生意人,自有评判标准。
光看这如滔滔巨浪的好评声势,他相信无论真的是否如那两位官人所说,至少这场戏肯定给隔壁戏院的东家赚了大笔银钱。
《战神归来》在古代世界上映第六天,距离留仙戏院被陈氏钱庄收归抵债还有两天。
一大早,孟娴身后跟着两个身家清白、知根知底的伙计,他们肩上都背着装钱的褡裢布袋,此行正是去债主陈氏钱庄,商讨缴纳利金,延期还债之事宜。
职业为子钱家,现代统称为放高利贷的员外郎——仲豪,一见被知客接引着走进自己账房的年轻女娘,立即起身相迎。
仲员外在昨日接到留仙戏院延期还债的相约之后,便立即派新进的跑街去打听戏院近来情况。
他觉得很惊奇!对于昨日跑街得出的结论,仲员外的惊奇为应有之意。
留仙戏院起死回生,每日满客!
而那位长出一双“起死回生”圣手的人,正是面前的这位小小女娘。
这位小女娘看来不过十七八岁,穿一袭杏黄色的织锦对襟襦裙,梳青螺髻,眉眼还有几分稚嫩,除了相貌极为清丽温婉,姿态较一般小娘子更为挺拔舒展之外,初看似乎没有什么奇异之处。
但一笔板上钉钉的买卖,一笔利润丰厚的收回抵押品的买卖,因为她有了很大的变数。
“孟娘子,请座。”仲员外很是客气地招呼留仙戏院的新东家落座,向门外的伙计吩咐道,“快去上茶。”
“今日孟娘子前来,所为何事?”仲员外问道。
“按颂朝律例所言,超过约定的还款日后,可缴纳罚息以延期还款,我今日前来就是专为商讨此事。”
仲员外点点头,“孟娘子看来心中已是有成算了。”他打量着面前的女娘,思忖片刻后说道,“其实还有一种对孟娘子更为有利的方法,你一分钱不用还,还多了一位可靠的伙伴。”
孟娴稍有意外,心中有所猜测,但仍是不露声色,“仲员外但说无妨。”
“这两千六百八十两算作入股钱,换留仙戏院七份干股,不知孟娘子意下如何?”仲员外缓缓地说道,观察着孟娘子的脸色。
已是天命之年的仲员外心中又泛起一阵惊异,这位年轻女娘只是微微一笑,竟让人看不出她对这项提议的真实计议。
“留仙戏院暂时没有合股的计划。”孟娴说道,看来戏院近几日闹出的动静比她想的要大。
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招来第一位投资人。
很有眼光嘛,孟编注视着眼前的古代商人。
把这六日近半数的利润缴还给陈氏钱庄,以换取三个月的延期之后,孟娴大步赶回留仙戏院,得继续忙着赚钱大业!
仲员外将孟娴送至大门外,目送其远去,总算知道这位年轻女娘的奇异之处了。
她的身上具有一种奇异的掌控感,似乎她能完全地掌控自己的生活,自己的选择。
具有对自己决定负责的能力,能够独立地决定自己的人生,而不是依靠“从君从父从兄”的规则。
那是种独立而强大的气韵。
这小娘子,怕是将来了不得啊。仲员外不由地如是想道。
作为最大客容量达到1200的中等戏院,留仙戏院从《战神归来》上映第二天开始便每天满座,每日进项均在四十二两左右,净利润十八两上下。
经过孟娴的换算之后,相当于现代日赚5400块RMB!
这古代的短剧戏院,很是开得,并且大有可为。
灯光幽暗的戏院之中,一楼池座和加价才能坐的二楼雅座全部满座。
戏台上,大堂姐从荷花那里把她截留下来的定钱要回来。
留下道不善的眼神,看了一圈顾自心疼不得不掏出来的十六两银子,心疼得似乎快要晕厥过去一般的荷花、眼见到更多银钱便翻脸不认人的王翠苹和抱在一起的一家三口。
表情忿忿地退场了。
戏台灯光熄灭,转瞬之间又亮起。
农家小院中的卧室之中。
“婆婆,我这不都是为了陈家的大孙子小宝吗?小宝可是要当状元,让您享福的命,他上私塾可还要些银钱啊。”荷花一面有两针没两针地戳千层底鞋垫,一面向王翠苹解释道。
“更何况,婆婆您这么辛苦,二哥一家本就欠您天大的养育之恩,本来就该还你的恩情。”她试探着说道,“要是把那小丫头片子送去牛家享福,婆婆您也能多置办一支细鎏金镯,松快松快。”
王翠屏刻薄凹陷的脸颊现出一种心动而贪婪的神情。
“荷花啊,你放心吧,咋样我都亏待不了小宝。那小丫头片子在这陈家是留不住的。”
王翠苹说完后,脸转向观众席,作内心独白状,嗓音低沉黯哑,像是从虚空中响起,“反正二郎也不是我亲生的孩儿,孙女就更不是我亲生的孙女了。”
观众正哗然惊讶之际。
戏台上灯光尽灭,另一处灯光又亮起。
农家小院,门口。
砰砰砰——!
大堂姐在那堵矮墙边做出砸门的动作,声响剧烈。
她身后还乌泱泱跟着三五个人,其中一人赫然身着锦雀七品官服,头戴幞头官帽,满身官威。
更别说还有两名穿公服,手擎红黑两色的水火棍的衙役护卫在旁,更使得他极具威严。
“陈长风、穆芬芬、荷花、王翠苹、还有那个小女娃,赶紧来快开门!县太爷来捉拿你们了,还不快开门!”
她所呼喊的几人很快便从黑暗中奔涌到门口处。穆芬芬抱着小怜,惊惶地踉跄而出,陈长风沉稳地护着妻女,跨步走出。
大堂姐狐假虎威地说道,“你们还不拜见县太爷。”
两名身材壮硕的衙役从黑暗中抬出一张黑漆描金官帽椅,县令从容端坐。
荷花、王翠苹俯身便跪,整整磕了三个响头便罢。
陈长风不跪,也扶住娘子的手臂不让她跪。
县令上身前倾,神情严肃,恫吓地盯着陈长风看。
“大胆刁民,胆敢不跪拜此地父母官!”此声喝问响如雷鸣,冲向陈长风。
衙役手中的水火棍径直劈向他,他却面色不变,镇定自若。
直至棍棒就要打至身上,陈长风腾跃转身,闪电般夺过棍棒,就地一折,两根粗壮的水火棍短成四根。
台下一片叫好,“好俊的身手,这才是战神嘛!”
“好!这棍子耍得真好!”
台上,县令颤巍巍地起身,手指哆哆嗦嗦地指向陈长风,“刁民、刁民!本官受到村民牛家状告,说你不敬父母,抢夺他家干女儿,还骗取钱财,实乃大逆不道。”
越说县令的嗓音越响,“只要你把牛家的干女儿归还给牛家,本官便可从轻发落于你。”
王翠苹忙不迭地喊道,“县太爷饶命,县太爷饶命!全是陈长风势必要扣押牛家的干女儿小怜呐,和我们全没干系啊!”
荷花也哭喊着,“穆芬芬,难怪婆婆说你扫把星,你看你相公一回来,闯出这般大的祸事!你怎么不去死,怎么不去死!”
“肃静——!”衙役厉声喊道。
这对婆媳的呼嚷这才安静下来。
陈长风仍是泰然自若,神色沉稳。
“本官定要治你不敬之罪!”县令高声说道,响彻整方戏台。
陈长风还是不为所动。
“还愣着干什么,上前去把牛家的干女儿抱回来,为民伸冤。”县令气势汹汹,“陈长风,如有反抗本官命令,伤害朝廷命官,就地格杀!”
两名衙役声势一壮,向父女三人走去,目露凶光。
正在此时,轰隆隆马蹄飞奔之声传来,大地似乎都为之而震动。
“何人敢对本朝天策神威一品大将军不敬!”一绯袍官员作勒缰下马状,对县令视而不见,径直对陈长风行跪拜大礼。
“下官拜见天策神威一品大将军,陈大将军!”
县太爷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倒退几步,自语道,“什么,他究竟是什么人,正二品的尚书都对他如此恭敬。”
两衙役更是惊恐慌张,左脚绊住右脚,哎呦哟地叫了起来。
“阁下快起,不知尚书来访所为何事?”陈长风似乎毫不惊讶,平静地扶起二品大员。
绯袍尚书起身,像是没看见跪了一地的县太爷、王翠苹、荷花之流,向北方拱拱手,“奉圣人之命,向天策神威一品大将军颁发圣旨。”
“烦请陈大将军行礼接旨。”绯袍尚书眼神犀利,“你们还不跪好领受圣意!”
本就战战兢兢地跪着的众人,更是努力地端端正正跪好。
绯袍尚书取出腰间公文袋封存的圣旨,郑重展开,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感念天策神威一品大将军陈长风素有镇北之功,济世之才,赐大将军府邸一座,良田三万亩,黄金两百万两。钦此。”
王翠苹犹如雷劈,呆滞地道,“怎么会?怎么会!怎么最没出息的陈长风会是大将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