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澈从梦魇中惊醒,猛地睁眼,胸膛起伏如潮。她怔了一瞬,脑中仍残留着断裂的画面,刺耳的音乐、刺鼻的烟味、模糊的酒杯,还有那个靠近时眼神晦暗的陌生男人。
她猛地撑起身,目光如刀,迅速扫视四周。
陌生的房间。窗帘紧闭,光线昏暗。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木质家具的清香,干净得不像她平时会出现的地方。她像只陷入陷阱的野兽,肌肉紧绷,下一秒就能暴起。
她的目光一瞬间锁定了桌上那只熟悉的手机,正安静地躺在木桌一角。手刚动,脑袋却像被巨锤砸了一下,刺痛铺天盖地而来,逼得她喘不过气。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沙发旁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有人的身影站了起来。
她猛地转头,声音沙哑却带着凌厉的警觉:“谁?”那一刻,她像一只被惊醒的豹子,眼神锋利,浑身炸毛。
昏黄的光线下,那个男人慢条斯理地揉了揉眉心,从沙发旁站直身子。他身形颀长,一身风衣,眉眼清冷,语气却懒洋洋的:“你终于醒了,喝水吗?”
那一刻,她愣了一下,这个声音……似曾相识。
她眯起眼看过去,当看清那张脸的瞬间,眼中的杀气不自觉地收了几分。随即嘴角一扯,勾起一个冷笑:“138XXXXXXXX,真是阴魂不散啊,连梦醒都能看见你。”
沈放轻轻一顿,眉梢挑了挑,语气里带了点稀薄的惊讶:“你居然记得?”
林星澈不屑地撇撇嘴,嗓音带着些沙哑的骄傲:“早就告诉你,我看过的、听过的,基本都能记住。”她顿了顿,又带着一丝打量与调侃上下扫了他一眼,“不过,看你这副样子,真的不适合做警察,挺不正经的。”
沈放眉头轻动,眼神里浮现一丝复杂:“你用手机号当代号称呼人?”
林星澈懒洋洋地倚在床头,像个掌控者:“那你也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嘛。总不能叫你西装暴徒吧?”她顿了顿,嘴角一挑。
沈放看着她,眼神略有变化,像是在思索什么。
半晌,他开口,声音低而平稳:“我叫沈放。我是警察。”
这句话一落,林星澈眼底的笑意微微敛起,转为一抹若有若无的审视。她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缓缓低头,从桌上拿起那杯他递来的水,轻抿了一口。
“警察啊……”她喃喃一笑,抬起头盯着他,“行吧,沈警官,那现在轮到我问问题了。”
林星澈怔了几秒,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一瞬,旋即眸色一沉,语气依旧锋利:“警察?那你昨晚为什么不报警?也没送我去医院,反倒把我带回家?”
她嗓音沙哑,字字如刃,“沈警官,你这是想怎么‘保护’我?”
沈放站在原地,目光沉静下来,嗓音低而冷静:“你昨晚的状态,如果送医院,会被媒体发现,警方也会立案调查。你确定想让这事闹大吗?”
林星澈轻嗤一声,唇角浮出一抹讥讽:“说到底,是你怕麻烦吧?怕麻烦还硬扯什么冠冕堂皇的‘保护’。”
沈放没有回应她的讽刺,只是盯着她,语气如铁,不带一丝情绪波动:“我救你,是因为我是警察。这是我的职责。你信不信,是你的事。”
他说着,缓缓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目光落在她脸上,低声重复:“职责。不是兴趣,不是同情,不是多管闲事。”
林星澈盯着他,眸光锐利得像能把人刺穿。两人之间一时间谁都没有再开口,空气仿佛凝固在这道无形的“墙”上。
几秒后,她突然松了口气似的坐回沙发,一手抓起桌上的水杯,“咕嘟”一口喝光。
“还有吗?”她抬起头,语气不耐烦,“冰水最好。”
沈放微愣了一下,没料到她突然的转变。他皱眉:“你不是刚喝了?”
“快点啊,我快渴死了。”林星澈摆摆手,动作利落,眼神却有一丝飘忽,像在躲避某种不适。
沈放盯着她几秒,没说话,转身去冰箱拿了瓶冰水。回来时,他察觉到她一直没敢正视自己,目光在屋内四处游走。
他把水递给她,语气淡淡:“慢点喝。”
林星澈接过水,仰头喝了一大口,然后抹了抹嘴,没看他,只随意笑了一声:“你不是刚才还挺横的吗?怎么突然转性了?”
沈放看着她,眉头皱了皱:“你态度转得太快,有点反常。”
林星澈放下瓶子,伸了个懒腰,斜眼看着他,嘴角微挑:“本来想揍你,想想打不过,再说嘛……”
她顿了顿,眼中露出一点狡黠,“看你这张脸,气就消了一半。”
沈放微微一愣。她这句话,仿佛精准戳中了他最厌烦被提起的地方。
林星澈看他沉默,眼神浮出一丝玩味。她知道,沈放一向讨厌有人用外貌评价他,偏偏她就喜欢在这儿捅刀子。
“怎么,沈警官?”她笑得更欠揍了些,“脸长得好,就可以站在道德高地上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
沈放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凉得像冰,却没回应她的笑话。
林星澈却像打蛇打七寸,继续添柴:“你不会是,怕了吧?”
沈放盯着她,沉默了一秒,终于开口,语调依旧低冷:“怕你?”
可他眼中那一抹掩不住的情绪,却不是冷,而是……乱。
林星澈环顾四周,目光在空荡的白墙和极简的家具间来回打量,像是在扫一眼无趣的展厅。
她随口道:“你这也真是家徒四壁啊。”语气不轻不重,却藏着不以为然的嘲讽。
沈放站在原地,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淡淡回了一句:“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不同。我不在乎这些。”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声音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冰冷:“生活的质量,从来不取决于装饰,而取决于你怎么应对问题。”
他抬起头看她,目光平静如镜,没有一丝情绪波澜:“所以,你不用试图用这些来挑衅我。”
林星澈冷笑一声,语气尖锐:“哦?你这副冷静样子,挺能装啊。”
沈放没有搭理她的讽刺,只是话锋一转,声音变得锋利而清晰:“你知道你昨晚的处境有多危险吗?”
“下药,不只是手段,是彻底剥夺一个人意志的暴力行为。”
“你失去自我,无法逃脱,连记忆都可能被抹除。你觉得这是可以被轻描淡写的事情吗?”
林星澈眼神一沉,脸色明显难看了下来:“你能不能别说得跟在背刑法条文似的?”
“这是事实。”沈放语气不改,仍然冷淡如常,“你以为你还能一直侥幸?任何轻视自身安全的行为,都是在为悲剧铺路。”
“我还不至于蠢到连怎么保护自己都不知道!”林星澈咬牙反驳,眼里已然泛出怒意。
沈放沉默了两秒,仿佛已经听厌了她的嘴硬,终于不再克制:
“年纪轻轻不好好读书,一天不是在酒吧混就是在赌球,动不动就几千块翻倍下注,你把自己当什么?你以为这条路能走到哪?”
他目光陡然变冷,话锋如刀:“你就算再爱钱,也该知道什么叫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这样,只会走得越来越窄。”
“你懂个屁!”林星澈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整个人像炸毛的野猫,眼中几乎要喷出火,“你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我的生活?”
“我有义务让你知道,这条路尽头是什么样。”沈放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钉子,缓缓钉入她心口,“你现在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是在为自己的悲剧打地基。”
林星澈呼吸一窒,整个人僵在原地。她握紧的拳头在微微发颤,咬着牙不说话,她在努力把自己从情绪边缘拉回来。
沈放却不再说话了,他像刚刚从一场突如其来的“多话”中清醒过来。平日里他言语克制,极少评论别人的人生,更不会对一个只见过两次的女人,讲出如此直白甚至近乎冷酷的话。
可林星澈,就是能让他打破惯例,她身上的某些东西,像是意外踩中了他某个早已结痂又发炎的旧伤,于是他忍不住说,忍不住盯,忍不住评判。
他望着她,声音最终低了下来,冷冷收尾:“你不想听,那是你的自由。但这不妨碍它是事实。”
话音未落,林星澈一把抓起水瓶,劈头盖脸地朝沈放砸去。
沈放目光骤凛,身体条件反射地侧身一闪,同时抬手稳稳接住了瓶子。然而瓶盖没拧紧,清水瞬间泼了他一身,沿着衣襟淌下,湿透了半边肩膀。
“你疯了?”他低吼,嗓音压得极低,眉目间浮现出一丝隐忍的怒意。
林星澈却根本不理会,趁他躲闪之际,猛地扑向房门。沈放步伐如风,几步横移拦在她面前。
他刚抬手想制住她肩膀,却没料到她突然凶猛地扑上来,狠狠咬住了他手腕。
“……操!”沈放吃痛,脱口低骂,条件反射地松了手,面色骤变,“你属狗的吗?”
林星澈却根本不给他任何喘息机会,借着腾空的身形转身又是一击。她的动作混乱而迅猛,带着不加控制的狠劲,像是在宣泄憋闷多时的怒火,每一拳每一脚都带着不计后果的力道。
沈放抬臂格挡,目光冷静地捕捉着她的动作轨迹,这不是训练过的拳脚,而是街头打斗的本能反应。毫无章法,却杀意十足。
她呼吸紊乱,动作逐渐失控,眼神像是疯了一般。
沈放没再退,只是抓住她攻势中的一个破绽,身形一闪,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迅速扣住她肩膀,将她牢牢定在原地。
“够了。”他的声音低哑而冷静,像压在火山口的石板,死死封住了她的爆裂,“你能不能冷静一点?”
林星澈瞪着他,气喘如牛,咬牙切齿道:“你怎么这么唠叨,烦死人了!”说着一把甩开他,转身抓起茶几上的手机,几乎是用逃跑的速度朝门口走去。
沈放眉头紧蹙,刚抬脚跟上,却在她那股压迫性的情绪下沉默下来。
“你去哪?”他终于开口,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锋锐。
林星澈回头,眼中闪着冷意和不屑:“我要回家,行不行?”她每一个字都像带刺的利刃,恨不得将他逼退三步。
沈放站在原地,眼神复杂。他看得出她的愤怒并不全来自他,而是一种长期压抑后的自我崩解。她就像一只被逼到角落的野猫,连同情都可能变成一种威胁。
他缓了缓语气,说得更平静了:“你要回家,我可以送你。你的身体还没完全排干迷药,你自己跑半路出点事,你担得起?”
林星澈一怔,冷笑了一声:“我死是我活,关你什么事?”她咬字清晰,眼里尽是嘲弄。
沈放没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不带情绪,却沉得像压不住的水。
“你要走可以。”他语气如常,“等你彻底清醒了再走,不然出事我也不负责。”
林星澈被他一连串冷静的言语堵得心头一滞,恼怒地甩了甩手机,咬着牙:“随便你怎么说,我现在就走。”
门砰的一声被她拉开,她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沈放站在原地,湿漉漉的衬衣贴在身上,空气中仍残留着她的体温与怒火。他的眉头微微皱着,目光落在门口,久久未动。
楼道里风声四起,林星澈飞快地跑下楼,推开防火门的那一刻,寒气像刀子一样劈头盖脸扑来,呛得她剧烈咳嗽。她没停,一路奔跑着穿过还沉睡的街巷,仿佛身后有猛兽追赶。
她拐过两个街角,终于在一条无人的小巷停下,贴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双腿软得发抖,头顶的天灰蒙蒙的,街边的风吹得她毛衣贴在身上,冷得发痛。
她把手塞进裤兜里取暖,却摸到了什么。她低头一看,两千块现金,整整齐齐地叠在一起。
她怔了几秒,仿佛整个人被定格。
那是她在酒吧赢的赌金。可她几乎记不得自己是怎么把它们带回来的。昨晚那么混乱,钱按理早该被人拿走,可它却像什么信物一样,被谁悄悄留在她的口袋里。
她喃喃道:“……我可能是真的错怪他了。”
可下一秒,她又咬紧牙关,倔强地反驳自己:“就算救了我,也没资格那样教训我。他懂什么?我拼命赚钱是为了我爸治病,又不是在玩命赌博。”
她胸口起伏,像要把心里的委屈全都吐出来:“我就是缺钱,但我没做亏心事,谁也没资格说我。”
巷子静得能听到风扫过水泥地的声音。
林星澈望着前方,眼中怒火与不甘交织,却也浮起了一层模糊不清的水光。
“我的人生,我自己决定。”
这句话,她一字一顿说出口,仿佛要刻进骨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