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途追影 第3章 耳朵比脸红

陵兰市，暮色渐攀，校园里，风卷叶响。

通向大门外的白瓷砖上，零散人群愈少。这是高考结束最后一天，待在学校的时光，总是让人在高兴中生出些眷恋和不舍。

夏枝脸上没有这些情绪，但也不妨碍她心里微微生出久违的喜悦，她克制不住的偏头看着身边的陌生少年。

江天影，学神，久闻大名，跳级来高二，仅仅半个学期保送南大。

夏枝从没见过这人，她过去只是听说这逆天名头，有生之年能见到传闻里的人，换谁都觉得挺荣幸。

然则她生出的喜悦里没有这份荣幸，多的是找到了同类，是终于在黑暗里寻到了光亮。

“学姐，你在听我说吗？”江天影迎上她的目光问道。

“当，当然。”夏枝回避了下，回想道：“不就是，你高考期间在外等人，然后...然后什么来着？”

“学姐，这段是十分钟前，我坐在教室的时候和你说的。”他嗓音低沉而温软，委屈的话音落在耳边，听的人心脏跟着乱跳。

夏枝尬尴地咳了两声，她也不知怎么回事，听他说话，听着听着就莫名跑毛，光顾着看人了，比上课溜神的概率还大。

“学姐...”

“停！”夏枝伸手挡在他嘴边，一脸认真：“别叫学姐，叫夏枝就行。”

“啊？为什么呀？”

“因为...因为我现在...”是十八岁的身躯里装着二十二岁的灵魂啊，总听这么温柔有磁性的声音叫我，也hou不住啊。

夏枝一咬牙，换了个正当说辞：“因为，我现在认识你了，咱们又不是寻常路人，你叫学姐太生分，最重要的是...”

江天影：“是？”

夏枝想了想，轻轻将帽子扣上头，不遮挡视线下，朝将落的夕阳探了一眼。仰起脸那刻，一抹余晖照在她白皙的面庞，半张红肿的脸颊尽收眼底，他皱起的眉头紧了几分。

只见她微微笑着：“我名字好听，我爱听。”

目光落在她含着丝丝笑意的双眸，江天影眉心渐渐舒展，低首，笑着自语：“我也觉得。”

最后一抹夕阳退却。路上行人不多，尤其学校门口，此刻连车流量都少了。

小卖部前，路灯下，拉长两个人影。

“夏枝，给。”江天影从她身后走出，拿了两瓶水，将冰的递过去，又给她开了瓶常温的。

两瓶推在自己眼前的水被红晕的路灯照的发亮，夏枝见他面前空空，舔舔唇边，忽而笑起来：“都给我？你干吗？打算跟我喝一瓶？”

“没！我没有，不是，我不渴。”江天影摆手，指了指自己的脸，又指了指她的脸，语无伦次地说：“买两瓶是，想的冰的你用来敷一下脸吧，我看都肿了。”

“有吗？”夏枝这会后知后觉按了一下：“嘶！”

她拿起那瓶冰水，直接怼上脸：“哎呦！”

“轻点，轻点。”江天影劝着，恨不得自己上手，当然他也真的这么干了。

夏枝看着他起身，忙不迭就滑坐过来，抢过水瓶，小心翼翼试探地贴上自己面颊。确实没有莽撞的痛，不过她脑子有点懵，不知道怎么解释。

这种感觉......在江天影身上......应该有吗？明明今天才认识，只是聊了半个下午。

“我们，以前认识吗？”

“...”江天影沉默了，但很快他又开口：“夏枝，你在循环里，待多久了？”

问题一出口，夏枝又沉默了。

她记得很清楚，又不是那般清楚。

第一次，她第一次，她回到高考前一周。

她狠掐了自己一把，有痛感的那刻发现这不是一场梦。

定是上天给的一次改变错误的机会，她摒弃杂念誓考清北，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好专业，过上传说中的小康生活。

她努力了，曾经的早恋被毫无顾忌的斩断，直接断崖式分手，她拼命刷题，尽量重回当年的巅峰水平，直到高考结束成绩没变，才发现上天是在折磨她。

因为她又回到高考那段日子。

第二次，高考前一个月，她在摆烂和认真中交替，日复一日的学习考试，结果不变。

第三次，高考半年前，甚至连同学口中的流言八卦和路人的行动结果都能倒背如流。一直期待循环结束，却终归面对同样的结果。

第四次，她不记得具体时间点，反正是高考前。

但夏枝想逃了，她觉得这种恶心枷锁必须被打破。为摆脱高考，她想尽办法，利用飞机火车长途，离开陵兰回到自己厌恶的南荆。

夏枝快疯了，第五次的时候，她翘课，翻墙，坦白早恋，动手打架只为摆脱学校，可总有意外将她束缚在此。

甚至第六次靠自刎也毫无卵用，高考就像是无形红线将她拴在这场时间循环。

而后她都尽量在有限能力内避开最重要的三天。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好像忽略了什么。

记忆的过山车匆匆而过，理清大致思路没再细究，加上这次，八回。

足足八回，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意志还挺坚强，可又该怎么和眼前这人说呢？总不能真的告诉他自己干过这么多疯狂的事情吧？

“三次。”她脸上是冰冷的，语气也有些寒凉。

“三次？”江天影琢磨了一下，而后又说：“那看来就比我多了一次。”

“我第一次是在高考前一天。”

“等一下，你不是都已经保送了吗？回来干吗？”夏枝留心到重点。

江天影话堵在嘴边，憋得耳朵有点红。他视线下落，才发现握着的那瓶冰水夹在自己手指和她温软的脸蛋之间，耳朵又红了几分。

“我来给一个朋友送考，庆祝她高考毕业。”

看他通红的耳朵，夏枝拨开他的手，明显有了几分边界感：“女孩？”

“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学姐是过来人，懂你。”夏枝屁股往后退了退：“你继续说你第一次在高考前一天，然后呢？”

“奥，但是我一直没看到她，我就留在原地等她，可是我导师要求回南大帮忙，然后我就没回。”

夏枝眨眨眼：“so？你怎么发现自己是在循环的？”

“我先是发现自己不是做梦。”

夏枝思维愣了一秒，她很清楚当初为确定不是做梦，还掐了自己一把。

“因为现实中，我回了，我真的回南大了。所以留在那一直等人，并不成立。”

夏枝托腮，竟然听出趣味来：“然后呢？”

“我一直等了三天，之后高考结束，我也没看到她出来。”江天影放下水瓶，搓了搓：“第二次循环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还在南大，就提前做好了所有事情，回到陵兰时我飞机晚点了。但很奇怪，我当初确实也会晚点，可我抵达的时候已经是高考最后一天了。”

“来的时候就发现沙老师坐在树下，和他聊完，我发现你有些不一样。如果当初真的有人弃考不愿参加高考肯定会上头版头条，但当年并没有这回事，我就跟着遇见了你。”

见她低头掏出手机，点开软件，江天影好奇地问：“你在搜什么？”

“看看头版头条上，有没有我夏枝的大名。”

“......”

江天影扶额苦笑：“那你呢，你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高考前一周，但我这几次过完，高考结束后时间都会重置并提前。”

“哦，原来每次都会提前...”

“唉，好烦。”

本想从他的经历中找出些突破点，却什么也抠不出来，夏枝也是够无语的，感觉听了一堆浪漫寻人史。

总结来看，差不多都是回到了高考这段时间，不管做什么，即便改变过程，结果始终如一。

这倒是和盖斯定律很像，不对！我真是脑子抽了，居然想到这。夏枝收了手机，临关前，看见时间显示：21：00。

离重置还有三个小时，天知道明天重置又会提前到哪。

“夏枝，夏枝。”

夏枝回神，轻飘飘地回话：“嗯。”

“我在想，既然高考结束的这天作为重置点，或许解决方法也和重置点有关。或许真的需要通过高考来解决。”

夏枝有种不详的预感，而且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

“可能还是要参加高考。”

夜色深了，小卖部所在这两条街道除了白天车辆流水一般，晚上到十分安静。当那四个字从他嘴里出来，夏枝觉得，一个人活着挺好。

“你想干吗？”

江天影回看她：“参加高考。”

夏枝猛得站起，嘲讽道：“我一直觉得我疯了，原来还有比我更疯的！”

江天影一脸平静：“我没疯，难道不对吗？”

“难道对吗？！你！”对着半生不熟的人，夏枝骂不出什么过分的话：“我拜托你这位学神用脚后跟想想，你刚刚说的那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夏枝。”他突地沉下脸，但眼里的情绪稳如深潭：“我不太喜欢这个词，你以后可以别这么叫吗？”

夏枝闭了闭眼，她经历太多回，尝试过太多次。可这些都是自己的问题，与他人无关，没必要连坐。

可能电线老化问题，远处路灯暗了下来，她脱口而出：“好。”

两人都偏过头，没敢看对方，不知道气氛凉了多久。

“对不起。”江天影道。

夏枝蒙了一瞬，她没理解这句对不起，刚刚失态发火的分明是自己，江天影为什么要和她道歉？

“行了，既然你想参加高考，那我就等着看你大杀四方。”

江天影叫住即将离开的夏枝：“我们一起试试吧，难道你不想解除循环吗？”

“我是想解除，但绝对不会是参加高考，这玩意对于我来说，屁用没有！除非...你能成功。”她扯了扯嘴角：“祝你好运。”

眼看她走出二里地，江天影又问：“你去哪？”

“当然是回家，虽说时间重置，但总不能和你睡在这吧？还是体面一点，能睡几分钟床，就安稳睡几分钟。”

“哎！”江天影着急地站起来喊：“水！你脸还肿着呢，回去家里人会担心的吧。”

夏枝停下脚步，抬了抬帽檐，回看他：“留着自己用吧，你耳朵，可我脸还红。”

江天影，很高兴今天认识你。我祝你高考成功，是真的祝你成功，但绝不包括我自己。期待明天还能听见你叫我名字，如果不能，就说明......我在做梦吧......

她过了斑马线，向对面那条街道走去，小小的背影化作一个点，逐渐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