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二这天晚上,宫里是薛恺悦承恩宠。
“悦儿,唔,悦儿。”明帝爱极了锦褥上躺着的男儿,却又觉得不够畅快,一抬手就把人往上拉,自己也稍稍抬高了身体,跟人拉开了点距离,准备让人像安澜一样跪在锦褥上服侍她,昨个儿是安澜侍寝的,她这动作已经是熟极而滑了,今日情到浓处还想这么着。薛恺悦压根儿就没能领会到明帝的意图,见她如此,还以为她是想要他抱着她亲吻。
他腰力是绝佳的,此刻一弹而起,上半身瞬间就坐直了,双手搂过明帝修长娇白的脖颈,亲吻她刚练成的仙丹一般的朱唇。
明帝见此便知道他领会错了,却也清醒了过来,她是个很懂得看人行事的,知道安澜乐意做的事薛恺悦这样子脑筋死板又把尊严看得比命重的男儿必然不肯做,不肯就不肯吧,她也不强求每一个后宫都能像安澜那般纵容她。
薛恺悦全然没怀疑,只温柔地吻住明帝的唇,微微奇怪明帝怎么不像之前那般热烈地回应他,但他也懒得管,只吻自己的。两个又缠绵好一会儿,明帝便停了下来,带薛恺悦进兰汤房洗沐。
连着承了两回恩宠,薛恺悦虽然仍有余力,却也没有任何不满。他在这上面本不是特别贪恋,也就上一年为了诞育持盈同明帝相处多了点,两个如胶似漆了一阵子,如今诞下儿子大半年了,这半年里两个闹腾了不少事,感情不如之前那么要好,他对明帝的渴求也就渐渐地回落到了早前的正常状态了。
明帝却是仍旧有所欠缺的,她发现她心里头很是着迷安澜的那种服侍方式,那个方式所给予她的快乐不是别的方式可以比拟的,她有点上瘾了。但她既不愿意勉强薛恺悦,也只能把这股子躁劲儿自己压下去。
同着薛恺悦在白玉池子里浸浴,她闭上凤眸往自己身上撩水,脑海中想到的全是安澜跪着服侍她的绯艳画面。
薛恺悦却是全然没想到她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他倒有件事要同她讲:“陛下得空了,再去瞧瞧小琼吧,臣侍前几天去看他,瞧他又闷闷的,不大欢喜的样子。”
明帝睁开凤眸睨了他一眼,“这阵子也没人惹他啊,他怎么又不欢喜了?”
薛恺悦耸耸肩膀,那天他瞧着顾琼神思倦怠,询问顾琼可是有什么心事,顾琼却不肯告诉他,只同他讲一些当年初进宫时候的趣事,又感叹转眼就这么多年了,日子过得可真快啊。他听着便觉得顾琼这样子有点不对劲儿,但他也说不出来不对劲儿在哪里,寻思着多半是顾琼没能够见到明帝,不自觉地就胡思乱想了。
如今听明帝问他,他便坦诚言道:“臣侍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欢喜,可是想想也才能猜到了,他月份大了,肚子比之前更加不舒服,一天天地只能躺着,陛下也不去瞧他一眼,他能欢喜得了吗?”
明帝蹙起了凤眉,不肯接话。
她这阵子对顾琼已经没有这么之前那般生气了,但是却也并不意味着感情恢复如初了,反而是多日不相见,让她对顾琼的感情更为减弱了,有时候一连几天都想不起顾琼来,能想起来的时候,她也懒怠过去映天宫看视,只询问侍儿们怡君近来情形如何了。她的皇仪宫里有个侍儿叫鹇儿,那鹇儿原本是顾琼的侍儿,如今便承担起前往映天宫打探消息再向她奏报的差事来,她听见鹇儿说怡君主子无有大碍,她心里便放松下来,看视的念头彻底起不来了。
薛恺悦见她沉默,便替顾琼主持公道:“陛下同小琼之间的种种恩怨,归根溯源皆因陛下在盈儿出生之后冷落六宫,要没陛下冷落六宫在前,小琼那么懂得避嫌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去那个鸣琴园?所以这事,是陛下错在前,小琼错在后,陛下不能因为他后面想要诞育公主,便把所有的过错都推给他一人。这对小琼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悦儿!”薛恺悦既是把话摊开了说,明帝便也坦诚以对,“朕那会子也不是只冷落他一个,怎得别人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偏偏就他有呢?还不是他心思最不定?他对朕的爱意最少?”
薛恺悦蹙眉看她:“只不过是让小琼赶上了而已,这碰巧的事不能说明什么。陛下真要这么想,也太钻牛角尖了。再说了,凡事都讲究个公平,感情的事也不例外,陛下嫌小琼对陛下的爱意最少,那陛下对小琼的爱意又能有多少呢?别人初进宫封的都是昭仪,小琼初进宫才封了个才人,这么多年陪伴陛下给陛下挣银子,才犯了一点小错,陛下就揪着不放,他一个孕期,陛下一共没看视几回,他好不容易怀上的公主,还没生下来呢,陛下就发话要放在臣侍殿里养。怎么看,陛下对小琼的爱意也是少得可怜。”
“悦儿!”明帝再次喊了一声,凤眸炯炯有神地盯着他看。
薛恺悦却不肯退缩,继续替顾琼仗义执言,“陛下没有很多的爱意给到小琼,也就不应该要求他如何深爱陛下才公平啊!”
“罢了,朕翌日去瞧瞧他,看他究竟在烦恼什么。”明帝不愿意再同薛恺悦争论,想着横竖这些天朝廷的政事都由江澄妥善地处理了,她根本不算忙,明个儿中午去瞧瞧顾琼也不为多。
顾琼是真的在烦恼。
这烦恼是尚然兮给他带来的。
九月二十八那天,尚然兮在嫁给惠王世女萧冰月之后,第一次进宫给他诊脉。这次诊脉提供给了他一个很不好的消息,叶家正君虽然如愿诞下女儿,也顺利熬过了高热的关口,但身体留了损伤,让人难堪的失禁要伴随着叶正君的后半生了,可以预料的是,多半也从此无法与叶衡妻夫恩爱了。
他听了,简直是如惊雷入耳。
叶家正君也就罢了,今年已经三十六岁了,又在叶家做正君,管家的大权在握,同叶衡的感情也很要好,将来还能不能与叶衡妻夫恩爱,也就不重要了。
可是他可不同啊,他今年才二十五岁,又生月小,十一月中旬才过生日,往后还有几十年的时光。不说别的,在竞争激烈的宫廷中,二十五岁就断了恩宠,他往后的日子该有多么凄凉,几乎是可以想象的。
尚然兮瞧出来他脸上的惆怅,却是不怕增加他的痛苦一般,很坦诚地跟他讲,叶正君还不是唯一的例子,二十七日体仁堂又有一个产夫分娩,那产夫也是用了切割产路的法子才平安诞女的,甚至他们体仁堂已经打算,再有孕夫难产,一律采取这切割产路的法子保住产夫父女的性命,他听了简直要心惊肉跳。
他问尚然兮,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够避免这样做?
尚然兮却跟他讲如果他不想像叶正君那样,可以早点服用催产的药,把小娃早点生产下来。
早些生产,便是艰难波折,也不至于必须切割产路才能父女平安。
“到七个月,便可以催产了。”
算着日子,十月月初就七个月了,尚然兮跟他说初三这天再过来给他诊脉,让他尽快做决定。
如果要催产,最好十月上旬就把小娃催出来,趁着小娃体型未足,生起来会更容易,也更有利于他的产后恢复。
他是有点拿不定主意的,催产固然可以保住他往后承恩的机会,但是会不会对肚子里的公主不利呢?毕竟别的小娃都在父亲的肚腹中待满了八个月甚至有的待到九个月才出生,他的美儿只有七个月,万一生出来身体不好,他岂不后悔?
费尽心机又躺了这么多天才能生下的公主,要是身体不好,将来也承担不了什么重任,那他要她何用?
可若是不催产,等着小娃瓜熟自落,万一也需要像叶家正君那般,那他往后就等着凄风苦雨地过日子吧。
公主已经是天子发过话要养在薛恺悦膝下了,他自己又不能再承宠,那简直是拿后半生的甜蜜幸福换一个没养在自己膝下的公主。他真不知道自己费劲巴拉地得个公主,究竟有何意义?
这样的大事,自然是瞒不住他父亲和宫里的贴身侍儿鸢儿的。
他父亲顾邵氏对此事也很忧虑。顾邵氏的意思是横竖他也二十五岁了,男儿家到了二十五岁,在侍奉妻主上面本来就开始走下坡路了,只要有个健康能干的公主给他做后盾,他这个岁数不能承恩就不能承恩吧。
“世家豪门的正君们,三四十岁和妻主相敬如宾的,不也多的是吗?你还能指望同圣上恩恩爱爱地过一辈子啊?”
他接受不了父亲的这个说法,可也无法反驳。他知道父亲便是那相敬如宾的正君之一,他说得多了,倒像是在攻击父亲的疮疤一般。
他只能悄悄地同鸢儿商量这事该怎么办。
鸢儿能有什么好法子?说是倘若他不能够伺候圣驾又想让圣上时常驾临他这个映天宫,那不妨再从顾家物色一个年轻的男儿接进宫来,就让那男儿住在他这映天宫的偏殿,圣上既说过不纳新人,那必然不能公开传宣小美男到紫宸殿侍寝,只能到他这映天宫来,如此圣上为宠小美男也会多来瞧他的。
他不愿意这样做,但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可想,心里头矛盾得厉害。一会儿想要尽可能地保公主,让女儿在他肚子里能待多久待多久,一会儿想要尽可能地保他同明帝的感情,想着如果他颜色未衰恩先断,往后余生太凄凉。
一连几夜他都没能睡好,整个人憔悴得厉害。
明帝到来的时候,尚然兮还没过来。
顾琼瞧见明帝,心里头便又起了一层幽怨,凭什么我为了能不能继续同你在一起这么忧思重重,而你却全然不知道我的痛苦思量?
这样的幽怨,让他无法给明帝一个好的脸色。
明帝倒也不计较他的态度问题,视线盯着他高耸的肚子和虚胖的脸颊来回跳跃,看了一会儿便问他:“琼儿近来没什么不舒服吧?怎么脸色这么差,倒像是一宿一宿没能睡似的。”
她观察得倒细致呢,顾琼忽然在脑海里萌生了一个想法,他何不直接问明帝他该怎么做呢?他倒要看看她怎么选。
“陛下,然兮说臣侍要是不想像叶家正君那样切割产路留下终身失禁的毛病,就要趁公主只有七个月大的时候,把公主催产生出来,陛下,你认为臣侍该这么做吗?”
怕明帝不懂这其中的关键,他还特意给明帝点出来,“若是臣侍终身失禁了那以后多半就不能承宠了,若是公主提前出生那没准公主会有先天不足。”
他的语气平静无比,仿佛是在说一件别人的事情。
说完了,他便盯着明帝看,像是在等明帝拿主意,但他内心中却知道,不管明帝怎么选,他都会选择一条与之相反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