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月 第20章 态度

程予安想在省博办画家个人展，但程勇不同意，说放在博物馆不合适，他不好交代。

程勇本就因为王志光压他一头烦，顾習之和林海声又天天劝他别同时动工，前儿林海声连揠苗助长、捡芝麻丢西瓜的典故都搬出来了，这会自家闺女还来找事儿，烦得他直拍桌子：“你就不能放美术馆里吗？！”

程予安说：“新馆的全国书画展要放一整年，旧馆设施太破，效果不好。咱二楼不正好有个展厅空着嘛，我看大小也合适，就放在咱这边呗。”

程勇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噢！合着我这边是垃圾厂，有空地就什么都往我这里塞是吗！”

程予安绕到他椅子背后给他捏肩：“哎呀～你发那么大火干吗？你先猜猜是谁的？”

程勇哼了一声：“别卖关子，谁？”

“沈砚秋。”

“沈砚秋？”程勇按住程予安的手，回头，眼里放光，“就那个金陵画院最年轻的成员？全国书画展画放最中央的那个？！”

“对呀！”程予安赶紧撺掇，“他想办个人展的消息一放出来，全国有名的策展机构都争先恐后地联系他！我好不容易拖了关系和他见面，他听说有机会在桂城办，立马有了兴趣。你想想啊，他现在可是全国最炙手可热的国画手，要是他能来办展，能吸引多少游客观众啊！”

程勇眉头舒着，去拿桌上的水杯，说：“那确实，听说这家伙还有粉丝应援会，整得跟明星似的。”

程予安见程勇有些心动，继续给他画饼：“到时候，周围酒店餐饮都被带起来了，妥妥的文化旅游经济啊！你这是为桂城GDP做贡献呐！难道省博不会记你一功嘛？！”

程勇犹豫：“可博物馆里办书画展，合适吗？”

“哎呀，爸！”

程勇瞪她一眼：“工作的时候称职务！”

“哦哦，程馆长！”程予安撇撇嘴，“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太土了！我问你，咱省博的定位是什么？”

“综合性博物馆啊。”

“那不就得了！什么叫综合性？历史文物是综合，艺术就不综合了？”

程勇挠挠头：“是哈。”

“对嘛！”程予安继续添火，“书画艺术，而且还是沟通古今的书画艺术，放在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又不是把乱七八糟的东西放过来。”

程勇思索片刻：“行吧，我考虑一下，改天开个会和馆里商量商量，听听他们的意见。”

“嘻嘻，等你的好消息！”

从程勇办公室出来，程予安下楼去了顾習之办公室，但办公室没人。隔壁部门正巧出来一个人，望见是程馆长的女儿，堆笑上前打招呼：“予安啊，找林主任吗？”

程予安不认识这人，客气地笑笑：“您好，我找顾習之顾博士，她在吗？”

“哦哦小顾吗？我看她从展厅回来就去三楼施工处了。”

“好的，谢谢您。”

程予安想走，却被拉着寒暄，又是夸她漂亮又是夸她能干，还问她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程予安着急，说：“改天一定，下午还有点事。”

那人笑着：“说好了啊！改天我定个包厢，请你尝尝咱们食堂师傅的手艺，那真是很不错的！叫上程馆一起呗，他最近忙施工的事辛苦得很。”

程予安又敷衍了两句，才得以脱身，怕又被谁抓住，快走着去了电梯。

“叮——”

电梯门一开，程予安就见着一个大美女。还是那种生人勿近的大美女。

美女身材高挑，像行走的衣架子。里面是驼色针织衫，外面是灰色呢大衣。黑长卷发，妆容精致。一双桃花眼顾盼生情，鼻梁高挺，唇若丹霞。

程予安呆了，心想馆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么美的美女？

美女也注意到了她，走过来微笑着说：“不好意思，三楼和四楼正在施工，参观请去负一楼至二楼。”

程予安眨眨眼，说：“我来找人。”

美女声音温柔动听：“您找谁？”

“请问顾習之顾博士在吗？”

美女闻言神色微动，转瞬即逝：“她在，您是？”

程予安不知怎么介绍自己才好，总不能说自己是副馆长女儿吧？想了想，说：“我是她的学妹。”

美女点点头：“您好。”

“我可以进去找她吗？”

“好的，您跟我来。”

程予安跟在后面，越看越赏心悦目，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程予安自小习艺，喜欢漂亮事物。不仅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也要让周围的人漂漂亮亮。她曾无比真诚地问她爸：“你们就不能招点好看的人吗？”

她爸回：“博物馆招人又不是选秀，我们看重的是能力。”

“至少讲解员、前台、餐厅商店服务员这种，不能招点好看的吗？游客看了也开心吧？”

程勇白她一眼：“肤浅！”

因为博物馆没有她觉得好看的人，所以她也不爱到博物馆来。因为她爸的身份，她一去博物馆就有不少认识的不认识的围上来跟她说话，挺没劲的，还都没长到她审美上，更不愿意去了。

直到博物馆来了一个实习生，文文静静，秀长的眉毛，琥珀色的眼睛，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可可爱爱的。

程予安认为，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将是省博的遗憾。她激动地对她爸说：“你们必须得给她转正啊！！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

程勇无语：“不用你讲，她自然是要留住的。人家还是你学姐呢！”

“啊？”程予安努力回想自己的同学们，“我没见过她啊？”

“不是你们系的，是人类学系的，高你两届，你当然没见过。”程勇忽然正色，“改天我组个局，你俩坐一块好好说说话，以后你俩多一起玩玩，跟她搞好关系。”

程予安问：“为什么？”

程勇不耐烦：“你听我的就是了，对你有好处！”

“行吧行吧。”

本来程予安也喜欢跟漂亮孩子一起玩，又是一个学校的，不用她爸吩咐，她也会想和她交朋友，愿意得很。不过接触一段时间之后，又不是很愿意了。约她去逛街吃饭看电影，十次只有两三次有空，要么是正在野外调查，要么说被叫去加班干活，总见不到人。

程予安一度怀疑她在躲自己，为此还跑到她面前小小抱怨了一下。

“学姐，你要是不喜欢我就直说，别老找借口躲我！”

顾習之手里正忙，低着头回：“我没有躲你。”

“那我约你出去逛街你怎么总是说忙？！”

顾習之抬起头看她，双手拿着文件这么一摊。

“哦——”程予安挠挠头，“那我让我爸给你少安排点活？”

顾習之低下头继续干活：“不用。”

程予安在办公室里左转转右看看，跑到顾習之旁边伸长脖子：“这啥玩意儿啊？”

“馆里藏的调查资料。”

“什么调查资料？”

“民族资源调查。”

“咱这儿还有少数民族啊？”

“有的，不多。”顾習之顿了顿，“也不全是这儿的，早年间有个调研队把整个西南和东南地区都跑了，馆里藏了部分资料。”

程予安随手翻了翻，厚得能砸死人。“这么多？馆里的都在这儿啊？”

顾習之摇摇头：“这里只是部分，还有的我没有权限看。”

“这东西还要有权限？”

“嗯。”顾習之停下手上的工作，笑着说：“因为涉密。”

程予安对文献资料不感兴趣，她是相当纯粹的视觉生物。此时此刻，她很想知道领着自己的这个美女是不是馆里的人。

美女领着程予安进了展厅一处，远远就看见顾習之正蹲着和旁边的人讲话。

“学姐！”

顾習之和她旁边的人同时转头起身。只见顾習之身边的人比顾習之高出半个脑袋，一头亚麻金色的长发称得她又白又有气质。那人眉清目秀，眉眼间还有些英气，正睁大眼睛好奇地看她。

“你怎么来了？”

帅。顾習之旁边那人又美又帅。

程予安直勾勾地盯着她。

顾習之见程予安愣愣的，微不可闻地笑了一声，开始介绍：“这是程予安，程馆长的女儿。”

“哦～”路淼笑了，见到正主了。

笑起来更帅。

“这是路淼，桂城建筑的设计师。”

“你好～”路淼伸出手，意味深长地来了一句，“程小姐。”

程予安赶紧握上路淼的手：“你好！”

顾習之一旁看着，抿了抿嘴，“你身边的是江月，也是桂城建筑的设计师。”

江月微笑着打招呼：“你好，程小姐。”

“你好。”

顾習之问：“你不是在程馆长那吗？”

程予安偷瞄着路淼：“我已经讲完事情了，过来找你。”

“怎么了？”

程予安：“找你有点事，你能过来我们两个人谈一下吗？”

两人走到一边，程予安露出抱歉的神情：“对不起啊，刚刚展厅里我那同事太过分了！”

顾習之摇摇头：“没关系。”

“他这人就是这样，喜欢显摆，不懂装懂，还对你指手画脚的，真不好意思！”

顾習之笑着说：“你不用替他道歉，又不是你对我指手画脚。”

程予安叹口气：“唉，毕竟是我带他来的，早知道就不带他来了，太丢人了！”

“没事，别放在心上。”

程予安拍拍顾習之的肩膀：“改天请你吃饭，不许拒绝！都怪我老爹非要让你带我们几个逛，你这么忙还得下来陪我们，我回去好好说说他！”

顾習之一听，忙摆手：“你别啊！你可别！你跟他说，他只会觉得是我跟你说了。”

程予安笑：“啊？”

“你真的别啊！这两天我和林主任好不容易把他想同时施工的心思给劝住，他还烦着呢，你再这么一说，他更烦，又不知要做什么冲动的决定呢！”

“哈哈哈哈有这么夸张吗？”

“真的，不骗你！”

程予安一边笑一边拍她肩膀，“行行行，我不说，那我请你吃饭好吧？”

顾習之点头：“好的。”

程予安往远处瞟了一眼路淼。“嗳，学姐，就咱俩吃是不是太冷清了？你要不要问问那两位设计师愿不愿意一起？”

顾習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可以啊。”

程予安夸道：“江设计师好漂亮啊！”

顾習之腼腆，轻声道：“是啊，很美。”

“路设计师……也好看。”程予安声音低了些。

顾習之笑：“你们要不要互相加个微信？”

程予安瞪大眼睛：“啊？加微信干嘛？我没有理由啊？”

“你不是想请大家吃饭吗？”

“我们才第一次见，合适吗？”

顾習之双手背在身后，身子微微前倾，挑着眉狡黠地笑：“合不合适的，你可以自己决定，我只是提议。”

程予安踌躇半天，最终还是加了微信，用的理由是以后办展可以合作。

顾習之笑眯眯地目送程予安进电梯，驻足了一会，脸上还带着笑容。转头，江月正看着她。

“你笑什么？”

“没什么啊。”

“我看你和学妹聊得挺开心。”

顾習之还沉浸在自己的小发现中沾沾自喜，没听出来江月的语气，咧着嘴：“是呀，挺开心的。”

“你们关系真好。”

“还行吧。”

江月冷冷地看着顾習之：“我看挺好的。”转身，走了。

顾習之不明所以，快走了两步追上：“怎么了？”

江月瞧她这副无辜不知情的样子就来气：“没怎么。”

顾習之试探地说：“予安人挺好的，虽然有时候有点莽撞……如果她刚刚有什么让你不舒服的地方，我替她向你道歉。”

“顾博士，”江月语气冷硬，“她就算有让我不舒服的地方，你又为什么要替她道歉？你是什么人？”

“我……”顾習之无言。

“你的态度很有问题，你自己想吧。”

江月走远，回头看，顾習之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最烦的便是她支支吾吾要说不说的样子，真笨，还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