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数学家在悖论诡秘生存 第6章 贫民十字街

天刚蒙蒙亮，哥德尔就起来了，他是爱睡懒觉的人，但是性命攸关时刻，牺牲三天懒觉换几十年懒觉不亏。

他特地来到了贫民十字街，下层阶级意味着更少的管制，就意味着更多的门路和信息来源。他做私家侦探接私活时，时常会有需要来这儿蹲点的时候。

天气灰蒙蒙的，带着辛德兰特有的浓厚雾气，这就是工业化给它带来的东西——财富、机器、失业的流民、空气污染和各式各样的呼吸道疾病。属于他的那个时代并非如此，哥德尔心思有些飘忽地想。

但清晨的空气总是相对不错的，哥德尔含了一粒薄荷糖在嘴中，又深吸一口带着早晨冰寒露气的空气，直逼天灵盖的凉意立刻让他瞬间清醒。哥德尔扶了扶早上意识混沌时戴歪的单片平光眼镜，用黑色皮质手套遮住修长手指不正常的苍白肤色。

他向来怕冷，变成吸血鬼之后仿佛更加畏寒。但无论何时，把自己裹成棕熊都是不绅士的，他能在白色衬衣黑色马甲外面又添了一件修长的黑色风衣，风吹得他眯了眯眼，紧了紧红色的瞳仁，他低了黑色软帽的帽檐，让红色瞳仁恰好被翳避在帽檐阴影下。

“苏仑瓦日报！1便士一张！......哎呦喂！”

哥德尔感到了背后的撞击感，迅速回头，揽手扶住即将倒下的少年。

少年手忙脚乱拿好报纸，见最后一份报纸还在才重重舒了口气。而后抬起大眼睛，仰视着打量了一下眼前绅士的装扮，一双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一边“诶呦”喊疼，一边撑着膝盖用虚弱的声音说：“一份报纸5便士，老爷您买一份吗？”

哥德尔愣了一下，像他这样对数字敏锐度极高的人怎么会没意识到男孩报价前后差异，无奈他看了看男孩只到他腰际的身高，瘦黄的小脸上显得过大的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十分清亮；加之他撞到人理亏，实在是没有拒绝的理由，只是......

“我身边只有6张1英镑的纸币。”哥德尔无奈笑笑。

男孩思付一下，心道果然是个大户人家，又怕到嘴的鸭子就这样飞了，慌忙开口：“我可以带你去银行还钱！老爷上这种小街道揣着大面额纸币可不方便啊！你知道的，我们这些人只认便士，什么英镑啊，先令啊，乱七八糟的都不会用。”

哥德尔诧异，他以前也在贫民街道买过东西，和人打过交道，贫民区的人别的不说，对钱那可是一顶一的精明，甚至要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找不开的等下次一起记着账的，怎么会连用钱单位都不会算？

“小朋友，你以后还是要学会的。”哥德尔看着面前7、8岁的儿童，心想这个时候自己已经在学欧式几何了，就为他感到一阵惋惜。

“不不不，我不学的，学这些东西太危险了，我可不要拿命换......我以后还要卖报，卖8年，卖到我成年，然后买大房子给姐姐和妹妹住！才不要变成怪物死掉。”男孩脸上露出惊恐且拒绝的表情，同时把手里的报纸向哥德尔推了推，催促他购买。

哥德尔沉思，不安在渐渐加重。

“这样，我给你一英镑，你陪我把钱换开，再陪我在这里走走，聊聊天，当你的报酬，怎么样？”

男孩的眼睛缓缓瞪大，多了几分光彩，他虽然不知道英镑是什么，但据说很多：“好！”他不给哥德尔反悔的时间，一口应下。

有钱人真是奇怪，居然花钱买他的聊天，要知道，像他们这种贫民街区的人，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生命了。

“今天的报纸上说，大国议会的安森......德尔大臣暴毙了，警方说是自杀——我可不那么觉得，他有权有势，活的那么好，自杀干啥？”男孩小心翼翼瞥了哥德尔一眼，怕眼前的老爷觉得花钱找他不值当，于是噼里啪啦说着他知道的新奇的一切，嘴皮子一刻不停：“新任理事长是维夫诺阿斯顿，一个长得贼眉鼠眼的老头，看起来比发霉的葡萄酒还要古板。”

“北郊的森林着火了，原因是有学者进行了错误的炼金仪式——炼金仪式是啥？可以变出黄金吗？”

“有三批异教徒企图进入我教地区，被斩首了。我不明白，安全地待在自己的教区那么好，干嘛要冒风险来这里？”

辛德兰的天真冷。男孩呼出的气在空中冷凝成白色的雾气，他把冻得通红的鼻子往老旧掉色的围巾里缩了缩。哥德尔想，在男孩眼中，世界似乎也像对他这个新来者一样蒙昧。

他什么都不明白，但他生活在一个纯粹伟大的孩提王国里。

“全部都换成便士。”男孩珍重地把一英镑的纸币放在十字街银行肮脏油腻的桌子上，张大着嘴巴看着眼前的“银行家”打着哈欠把一整袋银币放到桌子上。他用手掂量了两下，好沉，就像是妈妈在世的时候圣诞可以吃到的小半只火鸡。

“一百便士，先生。”哥德尔看着明显有点瘪的钱袋子皱了皱眉，没忍住出声提醒。

肥胖的收银员从肥厚眼袋里挣扎出精明的小眼睛，看了哥德尔一眼，又拿出了比刚才钱袋子鼓一些的袋子，放在桌上，便士琳琅作响，有些吵。

哥德尔没再做声，把钱袋子塞到男孩手里，转身便准备离开。

“疯人院来的。”他听见身后的收银员卒了一口，语气不屑。

哥德尔内心的沉重压过了对这里数学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地位的吐槽。他已经称得上是笃定了，这里的知识不能带来深刻的满足，反而意味着可怕的诅咒。

如何的疯狂！作为一个主要靠学术理论吃饭的人，他悲哀地想。他很难过，难过到想吃一块廉价的红丝绒蛋糕。

然而，他突然感受到了落在身上的视线，转头看回去时，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从这一刻起，监视感便如影随形。

——

“啊——很棒的灵感！……不，我的臂弯里应该再多一个婊-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随着他张开怀抱，一个瘦小的身影钻进了他的怀里。少女真的很瘦，贫瘠的物质条件给她带来了常见的营养不良，于是根本撑不起火辣的低胸礼服，反而显得整个人干巴巴的，皮肤也算不得白皙，身上还散发着甜腻的廉价香水味道。

只要这次能被选上……她就不用去站街了，不用站街也能让弟弟妹妹吃上一点猪皮。

留着两撇精致小胡子的中年男绅士一把揽过女人，猥琐地在胯上捏了一把，随后嫌弃得撇撇嘴，小胡子也跟着颤动了两下。

“真丑。”小胡子男人扔下吝啬刻薄的评价，摆了摆皮肤细腻像女人一样的手。

身边的仆人立刻会意，带走了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呆愣在原地的少女。

她攥了攥衣角，本来就灰白丑陋的连衣裙在她手中褶皱，眼中失去了神采，像是提线娃娃一样被拉到了一个破落的巷口，拐进一间简陋的小屋，被按在一个充满汗臭的硬塌上，感到肌肤和衣裙的分离，微凉。一双眯着眼睛不怀好意的眼睛在黑灯瞎火的暮色中加深她的绝望。

没关系的，贫民十字街区的女孩本就命贱，不会有人在意她的贞洁。

再出门就已经是晚上十一二点了。少女骨头像散架了一样，脚掌落在冰冷坚硬的地上，被一片瓷砖划破了脚掌，疼痛和屈辱一起泛上心头，她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小胡子男人贵妇一般的手。而刚才进犯她的那只手老茧厚重坚硬，那是下等人特有的粗糙的一双手……和她自己的一样。

她抓起被扔在地上的两百便士，蹒跚着仓促赶回了家。

明天，她就可以和家人们一起出去买冬天的新衣，妹妹也可以拥有一沓新纸，甚至一盒彩笔，在爸爸妈妈去世后的第一次。

还有，一整个温暖且肚皮饱饱的冬天。

她的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然后忍不住哑声哭泣。

————

肮脏并令人秃头的臭水沟，路边残缺的乞丐，在结了冰的河水边浣洗衣物的女人，还有她们家里永远吃不饱的孩子。贫民十字街的人们就像老鼠一样生活，并且他们的后代也永远见不得光。

哥德尔越走越沉默——就像他第一次走过他那个时代的贫民区一样，他所有能做的就是和他的富有家族决裂，减轻自己作为剥削者的痛苦。是的，他什么也做不到，他不是社会学家，他只生活在数学的伊甸园中，他对这个社会一无所知。

当然，他现在不该想这些的，他现在的目的是掌握这里足够多的信息，帮助自己在看起来没那么祥和的庆国大典上做出正确的抉择。

“啊！对了！”男孩着急忙慌地用瘦小的指头抓住哥德尔的袖管，把他拉到十字街上阴暗的一角，从里衣自己缝的小褶子里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瓶子，瓶子是玻璃制作的，里面荡漾着表面张力极大的银色液体，看起来耀眼富态，美丽与剧毒共舞。

哥德尔沉默了，他当然认得这个金属，水银罢了，市面上是买的到的，只是玻璃用具应该还只是在富商阶级普遍，这样一个玻璃瓶子要3个先令，对男孩来说，属于不必要的奢侈品之列。

“这是你捡到的吗？里面装的液态金属有毒，建议不要佩戴在身边，自然挥发的那部分对身体不好。”

“不不不，是一个蒙着头巾带着紫色面纱的女人给我的。。。。她说这东西叫“阿佐斯”，可以让人接触知识，到学院里面去。”

男孩抬眼，眼睛里似乎有光：“我姐姐喜欢读书的，她会写字的！她太辛苦了，爸爸妈妈被害死之后，她就再也没机会看过书了。只要她用了这个，进了学院，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但。。。。”

“但太可疑了，是吧？你不相信那个女人是想要帮你，但你又为什么信任我？”哥德尔无奈笑着低头着男孩，撩起过长遮眼的刘海，露出猩红的眼瞳。

男孩一怔，心虚地低下头去，浑身抖如筛糠，刚才和哥德尔一起去银行兑换的钱币也在慌乱中被抖落，哗啦啦散了一地。

哥德尔心中的猜测立马就合上了七八分，之前感觉到的监视也随之合理起来。果然，对于反侦查，侦探的直觉会帮到大忙。

“那个女人还让你来找我？昨天晚上7点30之后？”哥德尔笑着提问，说是提问，心里却已经明了，并不期待男孩的回答。他在浑身僵直惊吓到不敢移动的男孩面前弯下腰，俯身捡起掉落在地的钱币，用藏青丝绸手绢裹好递给男孩，“不用害怕我，你一天的时间已经与我的付款等价。”

昨晚7点30分，刚好是他“穿越”来到这个时间线的时间。

姐姐是妓女，妹妹喜欢画画，但是差点被变态盯上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