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师站在江朝月床边,像是摆弄布娃娃一样检查。
把全身上上下下都拆开来看过伤口又拿新的缠回去顺便把里面的木板给卸下来之后,江朝月感觉浑身都轻松多了。
在这个过程中,江朝月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伤口。
见骨深的伤口如今已然结痂,边缘甚至长出了白白粉粉的新肉,和旁边深褐色的证明疤痂一比,更是显得触目惊心。
江朝月没这个疼惜自己的心情,反倒是夸赞起了这药真是高效,这大夫真是神医。
大夫还是个年轻人,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都要被江朝月哄得不知天南地北、哄得不分东南西北了。
只有店小二抱刀在一旁,看一个人絮絮叨叨一个人低垂着头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土里。
终于检查完了。大夫摸了一把额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汗,叮嘱道,“那个药膏少上点,人现在醒来再擦那么多,怕是路都走不直。然后我会再开几味药丸配着吃,这样应该就没事了,三天后回到京城,基本的行动力指定能恢复了。”
江朝月躺在床上,乖乖巧巧地感谢大夫,又感谢店小二。
店小二摆摆手,“我可不敢,快马加鞭把事情报上去,在路上就收到信,被骂了一顿。”
罪魁祸首江朝月“哈哈”两声表示了同情。
店小二走到窗边,打开了一点窗户。整个房间里立刻吹来了一阵清风,吹散了房间里一点尘味和奇怪的药膏味。明明在开窗前,江朝月还恍若未觉,一开窗,感觉世界都清新了。
一片月光爬进了房间。江朝月看去,正好能看清店小二的下巴,再往上,就笼在黑暗里了。
很抱歉,但是此刻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江朝月脑子和笑点正在打架。
“马上就要天亮了,我们还要接着赶路,江公子好好歇息。”说罢,轻轻的关上门,和大夫离开了。
江朝月望着木门,望眼欲穿。
好无聊,好想出去,刚刚被风一吹感觉整个人身上已经是,夏季清凉的雨后了,身上长满了蘑菇。
但是江朝月不敢妄动,因为那膏药实在是太亏空身体了。按系统所说,这膏药原理也简单,调动全身所有,尽快调理好伤口。有利必有弊,发高烧烧死的,倒也不少。
“还好你没断骨头也没伤到任何一点经脉,只是肉被划开了,不然又是颠婆又是这药的,你估计活不到明天。”系统感慨道。
江朝月没有说话,把头挪到另外一边。窗户只开了一点点,从床上往外看去,连天空也看不到。
系统还在絮絮叨叨,“右手两道,左手三道,胸脯加后背八道,左右脚各一道。江朝月,我们两个真是少一个都完蛋啊。”
江朝月哼哼两声表示“我们两个真厉害”。
“对了,你到时别说漏嘴,”系统忽然想到,“你那些纸一大部分给血浸透了,还有一大部分给文腊偷偷拿土糊掉了。”
江朝月再哼哼两声表达自己的知道了。
江朝月沉默了半晌,忽然开口,“我怎么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
“哪里不对?”系统也很疑惑。
“不知道,第六感。”江朝月思索了一会,发现自己确实也是什么依据都没有。
系统叹了口气,安慰江朝月是不是太亮想多了。江朝月没有回答,看着窗户,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
许是因为第二天没涂药膏的原因,江朝月感觉疼痛没有昨天那么夸张了。虽然还是疼痛得不行,但是
可以忍受了。
江朝月坐在马车上,被荡得快吐了。
昨天没注意,江朝月今天一看 才发现店小二换了一身黑色劲装,手腕处滚了银边,腰带上也绣了荷花,整个人显得更加干练。
江朝月苦思冥想找一个什么问题,但是可惜,他一准备开口,对视店小二假寐的脸,就失了开口的兴趣。江朝月总觉得店小二会睁着一双平静如水的眸子,公事公办、没有任何感情地回答。
这目光如有实质,最后还是店小二率先破冰,“其他人跟在后面,他们一到京城,就会开始审案,到了京城,会有官人来专门安排你的住行。”
江朝月点点头。店小二一看,又闭上了眼睛。
如果目光如刀,店小二已经被片成片了。没有办法的店小二又开始睁眼打破尴尬的局面了,“你放了烟火之后,山中的路蜿蜒曲折,我们几乎要找不到,不过好在有一只乌鸦,一直嚎叫着给我们指路。”
江朝月点点头,“那只乌鸦很聪明吧?”
遥远的地方,就有一则“乌鸦喝水”的故事。说乌鸦看到长瓶子里有水,嘴巴够不着,灵机一动衔来石头丢瓶子里,喝到了水。
江朝月当时听到这个故事,嗤之以鼻。
丢石头水位是会上涨不错,但是石头和石头之间有间隙,丢到后面,水面不会再上涨。一次固然有用,但不可能每一次都有用。
所以,和萧翊给一个养鸟的老人帮忙完之后,江朝月问了老人对于这个故事的看法。
老人摸摸胡子,拿出一只水光华润、羽毛在阳光下呈现出五彩斑斓黑的乌鸦,说什么都要让江朝月养一只。
“实践是最好的教导。”老人这么说了之后,把江朝月和萧翊一起推出门。
江朝月和萧翊面面相觑。最后,江朝月拿出一个长颈瓶,往里倒满水,放到了乌鸦面前。
乌鸦把埋在翅膀里的头伸出来,好奇地看看面前的两人,振振翅膀就往外飞。
江朝月和萧翊对视一眼,眼中充满了“都怪你你这么没想到关窗户”的情感,随后跑出去跟着乌鸦,生怕这个乌鸦跑到不知道哪里。
最后,两人看到了站在河边的乌鸦。乌鸦在水面上盘旋一圈,落在一边的石头上。
“……”江朝月和萧翊感觉自己好像被嫌弃了。
自此,江朝月也失了再去测试乌鸦会不会喝水这个问题。因为乌鸦已经向江朝月证明了,江朝月要是不给它水喝,他会自己去找水。
对此,江朝月和萧翊对乌鸦给予了很高的评价,“挺好的,饿不死渴不死还能当信鸽用,简直就是走江湖的好帮手。”
而当江朝月和萧翊在山中迷路,水粮用尽之时,被乌鸦指引到溪边时,他们看向乌鸦的表情,堪称是深情款款。对此,乌鸦的评价是:跳到江朝月头上,三两下又把江朝月的头发搞得乱糟糟了。
至此,江朝月对乌鸦拥有了感激和恼怒和无奈的混合情感。最后总结到一块,就显得有些怵这只乌鸦了。
但此时此刻,江朝月是真心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夸赞这只乌鸦。
店小二也没有笑,只是肯定道,“确实挺聪明的。”
江朝月舒心地笑了,好像这夸是夸在它身上一样。
马车内又陷入了安静。不过这次,江朝月没再想要和店小二说些什么,因为他发现一件事:乌鸦没有跟着!
江朝月早上上车前,默不作声地看了一圈周围。
没有。
树上没有、屋顶上也没有。
乌鸦不是在他这,便是在萧翊那。他们和乌鸦之间有个约定,若是在解开绑在乌鸦脚上的信之前,先摸了乌鸦两下头,那便是“送完返回”的意思。
江朝月不明白,还有什么,是萧翊提前就得知但是却无法确定以至于要乌鸦返回一趟等下一封信的吗?
是他对安危吗?可是萧翊就在京城,与宫里人一块,确认消息比乌鸦送信还要快。
江朝月想不到,但隐隐地,他同系统说,“准备好再闹一场的准备吧。”
系统不语,只是一味的,“你开心就好。”
马车行进速度快,一掀开帘子,尘土直接扑一脸。车内晃得如同海浪上的船,坐得江朝月那是腰酸背痛。
为了保密,江朝月也是变成了出来游玩的富家江公子,带着几个跑腿和车夫。
江朝月站在木梯上。
一楼大堂做成了面向所有人的饭店。此时夜色已晚,无人用餐,索性也就灭了大部分的蜡烛,独留到楼梯口的烛光。
店小二在江朝月身边,小声说一会大夫会再去到屋子里帮江朝月看看伤势。
江朝月点点头。
一天下来,他实在是有些疼了。
坐着疼;动手疼;走路疼;就连呼吸,都因为胸口和后背的伤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而疼。
江朝月实在是有些被折磨得发狂了。但他本身骨子里是很要面子的,所以一直没说,全当自己重新立起了高冷人设。而唯一有可能堪破这层面目的店小二,认为江朝月不过是因为路途颠簸而显得有些萎靡,也就不管了。
阴差阳错之下,还真没人看得出其实江朝月难受得每天在心里冲着系统体面全无地嚎叫。
而系统唯一的制裁之法,就是当天晚上在江朝月的梦里现身,掐着江朝月的脖子反过来嚎叫“我的耳朵也是耳朵”、“我也是要安静的”、“你受不了就说啊,让人给你开点带镇静的药麻痹一下”。
江朝月被薅得捂住耳朵,有气无力地警告系统,“你闭嘴,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