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月 第77章 第73章

京城里一片萧瑟，寒风吹拂着枝桠，枯叶零落，路旁的水渍结了一层冰。

又是一年冬

叶凝霜除了照顾秦韫之，便是没日没夜地翻看医书，与杨清风一道研制了许多药方，秦韫之的病仍丝毫不见起色。杨清风心里清楚，之前所经历的种种，耗尽了秦韫之所有的精力，辗转奔波中沉疴未愈，又添新疾，已至脏腑衰竭，心血熬尽……然而时至今日，便是他与龙星筠因着对秦韫之的承诺，一直不曾将真实情况告知叶凝霜与月娘，可她们又怎会察觉不到？

“念儿……念儿！”月娘为秦韫之擦去嘴角的血迹，轻抚着他剧烈咳嗽的胸膛，已是泪流满面。

“娘……霜儿……呢？”他此刻感觉胸腔里有一个巨大的窟窿，寒风在其间呼啸而过，每咳嗽一声就有剧痛传来，痛着痛着，已然麻木了。神情恍惚间，便是叶凝霜刚离开他只有一瞬，他也是舍不得的，担心自己就要走了，却见不到她。

“霜儿去………厨房熬药了……她马上就来了啊！”月娘忍不住带上了哭腔，来不及背过秦韫之擦干眼角的泪，秦韫之便道，“娘……我没事……就是有点儿冷……”屋内的炭火烧得比任何地方都要暖和，秦韫之却仿佛感觉不到一般，即便还盖着厚厚的一层锦被，身子依然冰冷得宛若冰窟，怎样都暖和起不来，月娘不敢再给他添被子，担心会压垮他脆弱的身体，便再也禁不住一把抱住了他，试图搓热他的身体，背过秦韫之的秀丽脸庞，泪如雨下。

这是秦韫之二十四年的人生里，第一次被母亲这般拥抱着，母子间亲近得再无顾虑和嫌隙，却也是，在他生命垂危时。

月娘顾不得他身体处传来的寒冷，只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半晌，感觉秦韫之的身子终于暖和了些许，“念儿……有没有暖和一点？”

“暖和……多了，谢谢娘……我没事了，让……福平进来吧……我有话要单独……和他说。”秦韫之缓缓道。

“可是……”月娘又哪里舍得离开，看着他这般模样，她的心头宛若利刃割过，痛入骨髓。

“无事的……一下就好。”秦韫之缓缓道，眼下深黑的眼圈、发白的嘴唇，都在显示着他的生命力正在一点点流逝。

月娘这便唤了福平进来，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房间。

“督主！”福平这边立即进来了。

“这座府邸、金陵还有昆阳的……总共三座宅邸的房契……京郊那块地的地契，都在霜儿那里，待我走了，这些便都是她和娘的财产，除了昆阳的宅子，你最好……劝她卖掉其中一部分，所得的钱银，除了可供她和娘后半生衣食无忧……还可作为她日后……再嫁的嫁妆。”秦韫之强撑着最后的力气说完这些话，这些话，他无法强迫自己狠心对着叶凝霜当面说出，便只得趁着叶凝霜暂时不在，交代福平。

“督主！”福平此刻已是泣不成声，“您若走了，夫人便是不随您一块儿走，也不会再嫁他人的！”跟了秦韫之这么久，目睹秦韫之与叶凝霜之间的种种，便是作为旁观者，也知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

“这便……要你好好……劝劝她了，我就要走了……可她还有漫长的一生，何苦为了我，毁了后半生的幸福……你到底答不答应？”秦韫之此刻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褥子上漾开一片血迹。

“好！督主，我答应你，我答应你！”福平望着他这般，心痛得无以复加，匆匆来到他身畔，为他擦去嘴角、身上的血迹，为了安他的心，只得连连答应他。

秦韫之此刻终于露出一抹浅浅的欣慰笑意，他曾遗憾于自己无法和她孕育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现在却又开始庆幸，自己不能留个孩子给她，至少，随着他的离世，他的霜儿不必因着和他的孩子，阻碍到她未来重新寻觅更幸福的归宿，“还有我娘，她半生孤苦……只有我一个孩子……待我走了，也请你，像待自己的亲娘一般待她，拜托了……”秦韫之以近乎恳求的语气央求着自己的仆人、下属，说话愈发吞吞吐吐，显然已经失去了力气。

“我答应你！督主这是哪里话？你便是要小人上刀山、下油锅，小人也在所不辞！”福平语气激动，就差给他跪下了。

秦韫之再次挤出一抹浅淡笑意，透着宁静与安详，而后再次陷入了昏迷。

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不想门外传来了萧启宸贴身内侍的声音。

众人这便出门迎接。

“参见陛下！”

“快起来。”萧启宸今日态度却是颇为和善，更是为他们免去了所有的虚礼。这便顾不得这些，径直走入了秦韫之的房间。

他的身后，还还跟着五公主萧和婥，只见她满面泪痕，望见秦韫之时，眼角的泪零落如雨。

床上的人儿万分虚弱，苍白的脸庞、深黑的眼圈、枕边还带着丝丝未干的血迹，盖着厚厚的锦被亦能勾勒出他清瘦得过头的身形，他明亮幽深的眸子此刻全然失去了神采，却在望见他们进来时，里面有一闪而过的光亮，正要起身行礼，却被萧启宸上前阻止。

“秦督主，婥儿给你讲讲故事好不好？”萧和婥这便上前，在顾不得什么身份差距，就要坐在他床沿。

“公主…..别哭…..”秦韫之缓缓道，“公主最近…..一切可好？有没有好好用膳？公主是个大姑娘了….再不可满宫里到处乱跑了…..”

“婥儿一切都好….可是你…..”她此刻已然有些泣不成声，竟是连帕子都来不及自袖间抽出，泪水零落在藕色的锦缎衣裙上，漾开一片水迹，“婥儿讲故事给你听，等婥儿讲完故事，你就好了！”

眼前这一切，萧启宸这个九五之尊看在眼里，不禁流泪了，这些年，除了母亲被害去世、大仇得报之时，这个男人从来不曾流过泪，此情此景他竟是哭了，从眼泪缓缓自脸颊滑落，直至痛哭流涕。他没等到萧和婥开始讲她的故事，便吩咐几名贴身随侍将她扶了出去，“一国公主，如此这般，成何体统？！”丝毫不顾她的哭诉，便让人将她拉出，而后关上了门。

记忆倒回到很多年前，床上的人儿，曾面色坚定毫不畏惧地对他说：“这皇位必然是殿下的。”曾与他同读、为他献策。也曾在叛军包围之际，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他身前，护他周全……于萧启宸而言，无论后来经历过什么，秦韫之在他心中，都有着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位置。此刻他什么念想都没了，别说日渐疏远，就是此生再不相见，只要秦韫之能好起来、一生平安顺遂，他便什么都不再强求了。

“阿韫……阿韫……”萧启宸走过来，握住了床上的秦韫之毫无温度的手，“你会没事的……你会好起来的……等你一好，这东厂提督之位，我立刻归还给你……这位置，除了你，谁都没资格坐！”萧启宸呜咽着、已是泪流满面，极力挽留着就要离去的秦韫之。

“陛下……你哭了……”秦韫之望着萧启宸这般失态的模样，他从来不会想到，有一日萧启宸再次落泪，竟是因为他，“陛下，可否答应我一件事？”秦韫之拼出力气，问道。

“什么事？你说！不论是什么，我都答应你！”萧启宸已然有些语无伦次。

“不论我还能不能活……还能活多久，春天到了，陛下可否，放我和霜儿、还有我娘……离京？这一离开……我们便……不再回来了……”秦韫之吃力地说道。

萧启宸闻言心下一沉，思忖片刻后仍道：“我，答应你，”

“与其留你在身边，我更希望，你能平安健康。”他在心里默念道。

猜猜最后是HE还是BE？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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