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月 第76章 第72章

“督主，方才属下在路上遇见了上官将军，他执意要入宫面圣，说你因他被撤了职，他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属下没能拦住他，还望督主治属下失职之罪。”梁平来到秦府，对秦韫之道。

“无事的，还有……我现在已经不是……东厂提督了，以后……别再叫我督主。”秦韫之说话都没有多少力气，听闻梁平说此言，也不怨他甚至连惊讶之色也没有。他自然知道，上官策是要入宫面圣为他求情，可这样一来，便更是坐实了他二人私下往来密切之罪，想到这里他却也并不焦急恐惧，只是莞尔一笑，心道自己如今这般田地，还能得益友不顾危险为自己求情，也是平生之大幸了。

“在我们心中，督主永远是督主，不论督主今后如何，属下都愿一生追随！”梁平道，眼眶都已湿润，语气中带上了微微的哭腔，躬身向他作了一揖。这些年，秦韫之待他们不薄，他们心中也对他满是信任和尊敬，这下见他缠绵病榻又被今上撤职，心里头说不出的难过。

“你一个大男人……流血可以，流泪算怎么回事啊？不想被我看不起……就收起你的眼泪！”秦韫之感觉胸口闷痛得厉害，却还是抬高了音量，神色自若，用男人之间的方式，劝慰他。

待梁平情绪稳定下来，秦韫之又道，“你现在就回东厂，若可以的话……还请打探一下今日宫里的情形……愿陛下……不要与上官将军为难才好。”

“这些不用督主说，属下也是知道的！”梁平道，躬身向他又作了一揖，拜别他后便回了东厂。

梁平出去后，秦韫之又开始晕沉起来。

叶凝霜自是立刻发现了他的无力，不用他说，便扶他在床上靠好。这几个月，龙星筠和杨清风什么都不曾对她说，杨清风也给秦韫之开了不少治病的方子，秦韫之的病情暂时稳定下来没有进一步恶化，却也始终不见半点好转的迹象。作为一个通晓些医术之人，便是他们不说，叶凝霜也早已知晓秦韫之这次的病情有多严重，可她不允许自己流泪，有哭的功夫，还不如多研究研究药方！她的阿韫还这般年轻，她不信上天现在就要带走他，她不信……

又是一个夜，秦韫之躺在床上，他现在虚弱得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霜……霜儿，快睡吧……”他望着叶凝霜微微笑着，忽然又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无力地伸出手捂住了嘴，不让叶凝霜看到自己嘴角的血迹，而后用衣袖轻轻拭去，将手藏进了被子里，“霜……霜儿，你旁边的矮柜……第二个抽屉……有一把钥匙……一年多前我已经托福平……在昆阳买下了一座宅子……现在应该已经修葺得差不多了……昆阳四季如春……宅子坐北朝南……这是宅子的门钥匙……你拿着……以后带着娘…..一起住进去……”他说着，俊秀的脸庞已经全无血色，苍白的唇、深黑的眼圈都在诉说着这个男人的身体已如流星正在坠落。

叶凝霜缓缓打开抽屉，背着秦韫之的脸颊已是泪如雨下，昆阳地处西南，听说那里阳光普照四季如春，一年到头都是百花竞放鸟语花香的好时节，那里的山峦秀丽绵延，那里的溪流涓涓流淌，那里是她最想去生活的地方，她只说过一次他便记下了，她没想到，他连今后居住的宅邸都早早打理好了，可是他现下这般，分明是在与她告别……

“那你呢？你不和我们一同去吗？”叶凝霜说着，再也忍不住抽泣出声，眼泪成汩从脸颊上落下，再也收不住了。

“你和娘先去吧…..我晚点儿….再过去….”他缓缓道，嘴角困难地扬起一个极轻的弧度。

“要去一起去！你若不去，我和娘又怎会自行前往？待你养好身子，我们一家人齐齐整整地，谁也不落下！”叶凝霜道，轻轻拭去他嘴角未擦干的血痕，顾不得擦去自己脸颊上的泪水。

“霜儿……我怕是去不……了了……这几年，能和你在一块儿……又能与娘亲相认….我已经没有……遗憾了……不要为我难过….”秦韫之的胸口宛若坏掉的风箱，窗外寒风呼啸，一片片枯叶从窗前飘落。

“没有你…..我去了那里又有什么意义？！”叶凝霜紧紧握住他冰凉的手，不断摩挲，试图使其融上些许暖意，害怕自己这一眨眼他就要走了。

“我来到这世上…..每多活的一日……都是挣来的……能与你做这些日子的夫妻……上天还不算太薄待我……不要为我难过……我就是累了想休息了……你让我再睡会儿……等我醒了….也就好了…..”他说着，每发出一个字音都很吃力，眼角的泪也开始滑落下来。

“阿韫……你会好起来的……你是我的夫君……是我的韫哥哥……你不会丢下我的，对吗？”叶凝霜轻抚着他的脸颊，拭去他眼角的泪，方才他即便努力遮掩她也依旧能看出他又咳血了。

“傻丫头……我也很舍不得你……可是……你若在那宅子里住得闷了……就出去走走……看看山看看水……我等着很多年后……你过来我这边……说给我听呢……”秦韫之微笑着，嘴角微微上扬，拼着力气伸手为她拭泪，“不要为我难过……我很幸福……没有遗憾…..”

叶凝霜此刻已然哭到抽搐，“我们还有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呜呜……你知道我懒，我不要说给你听……我要你和我一起去看……”

“我也想……陪你一起……可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这辈子亏欠了你……下辈子我要早些找到你……任你欺负……好不好……下辈子……我一定……一定不要入宫……我要给你无忧无虑不用担惊受怕的生活……好好待你一辈子……”秦韫之抚摸着她的脸颊，仿佛用着最后的温柔，哄着他的丫头。

“可是我只要……这辈子……哥……你别走……别走好不好……我不要下辈子欺负你…我只要这辈子我们在一起好好的……我求你了……”叶凝霜已然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秦韫之心如刀绞，“那我不走……我不走了……你别哭了……哭得眼睛都肿了……都不好看了……你别哭……我就不走了……”

叶凝霜突然来了精神，匆忙拭去眼角的泪，脑海中又开始快速搜寻着新的药方，“阿韫……等我……我不会让你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