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月 第2章 第2章

忽然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叶凝霜辗转反侧，她此刻多想有人能听她说说自己今日的经历，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自己的师父，她想着自己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人赎了身，都没来得及同她说一声，师父若是知道了，怕是又是焦急又是气愤，明日一早，无论如何都要出门告知师父今日发生之事。

“要是梦瓶能在就好了。”她又想起了自己的闺中密友许梦瓶，从前在花漾楼，也只有许梦瓶同她关系亲近些。许梦瓶比她大一岁，但早在三年前便脱籍嫁人，她早告诉叶凝霜，她们这般往来迎风的生活，可以过一阵子，但过不了一辈子，趁着红颜未老，应为自己早做打算才是。她倒也求仁得仁，三年前找到了失散多年的表哥，而后便匆匆脱籍从良，表哥一家行医，二人便这么过起了惬意的小日子，没过多久，还生了个闺女儿。重获自由那日，离开前，许梦瓶对叶凝霜道，若叶凝霜有一日遇到了愿意真心待她好、值得托付终身之人，记得带过去给她瞧瞧。叶凝霜并不确定今日为她赎身这位公子是个什么来头，但此刻一阵迷惘无措包围着她，若是此刻有能说得上话的人在身边，该有多好。

万千思绪交叠，直到后半夜，因着十分疲惫，她方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耳畔好似又有声音在回荡，“雪儿……雪儿……”是一个男人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小男孩儿的声音，好似在呼唤着她。她不知道自己是睡着还是醒着，这声音是出自梦境还是幻觉，但自十年前开始，无数个午夜梦回的时刻，这声音都会断断续续地“纠缠”着她，难道他们是自己失忆前的亲人？自己从前的名字叫“雪儿”么？她不愿深想，因为每想一次，就头痛欲裂。

她不是没想过，自己的亲生父母可能尚在人世，便有一丝希望也应当去寻找，但每每看到师父孤身一人形容憔悴，念着师父的好，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么一闹，她便彻底清醒了过来，索性点了灯，穿好衣衫，坐在案台前，拿起木梳，梳了梳如瀑如墨的乌黑秀发，随意挽了个发髻，而后走到窗前，轻轻推开窗子。月色如霜，东方既白。清晨微风拂面，她却望见，对面屋子里的灯，还亮着，看样子，这灯应是亮了一整夜。

“这人都不睡觉的么？”她心中一阵疑惑，却压下了好奇心。待到天又亮了些，便有仆人进来伺候她洗漱，还给她带了些吃食进来，莲子桂花粥、栗子糕、藕饼……却都是些她爱吃的，竟这么巧，还有人记得她的喜好？可她仍有些不放心，洗漱完后，并没有立刻去吃，而是从包裹里拿出一枚银针，探进去试了试。

“怎么，叶姑娘怀疑我会给你下毒？”正在这时，秦韫之走了进来，望着她问道，神色如常，嘴角微勾。

叶凝霜惊了一惊，没意识到他不声不响就进来了，他这笑容被她看在眼里，却隐隐觉得有几分凉意，毕竟昨晚，此人那个“瞬间变脸”给她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公子难道不曾听说花漾楼里那些给人下药的小伎俩么？小女在这样的地方生活多年，因着为了自保，习惯所致，这方才离开，一时改不过来罢了。”叶凝霜道，这银针是师父赠予她的，风月场里多的是不愿接客被管事的下了药而后送到客人床上的女子，她虽卖艺不卖身，但混迹于此，多留个心眼总没错。但这针也确实有验毒的作用，她方才没如他说实话。

秦韫之这便没再说什么，想到自己昨日之言怕还是吓到了她，且方才听她说起这些，心间是一闪而过的隐痛，忍不住问道：“可曾有人……勉强过你？”

“公子所说的勉强，指的是什么？”叶凝霜这下却是笑了，观此人这般模样，难道是在关心自己么？

“就……”他欲言又止，脑海中闪过一些不堪的画面，想着若有人对她用强欺侮了她，只需告知那人名姓，他便会叫这人生不如死，这般怒气上来，苍白的脸色登时却是红了。

叶凝霜并未不知晓他脸红的缘由是什么，但此刻见他白净清秀的脸庞上升起一抹红晕，却是比昨夜冷着一张脸的模样生动可爱许多。她早已忘记，他从前便爱脸红，羞窘无措或是怒气上涌时都会如此，因着这事儿，她没少逗他。

“若我说，并不曾有人勉强于我，公子可放心了么？”叶凝霜不记得从前之事，此刻却没来由地想逗一逗他，说这话时，望着他微微一笑，笑靥如花，眼波流转间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妩媚之态。

秦韫之见她这般模样，脸却是更红了些，一时间怔愣着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方才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你的过去与我何干？”一面说着，一面故作一副对她之事并不关心的模样。

这些年下来，叶凝霜早学会了察言观色的本事，一眼便瞧出他这故作冷静漠然状是装出来的，此人方才一系列神色变化，让她觉着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或许此人曾经认识自己也未可知，

“小女有要事，一会儿公子可否容我出去一趟？”但她到底记得还有正事要做，师父此刻应是已经知道她已被人赎身之事，得赶紧去给她报个平安说明情况才好。

“你昨夜才刚来这里，什么要紧的事今日便要出门？”秦韫之显然并不想答应她的请求。

“小女既这么着急出门，定是有于我而言非常重要之事，还望公子通融才是，小女多谢了！”叶凝霜这便向她行了个礼，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微微的央求之意，望着他的眸子，有着秋水般的水润与温柔。寻常男子，自是见不得她这般楚楚动人的央求模样，她本不喜欢作出一副可怜模样求人，但若是真有非常重要的事，利用一下自身的优势，也没有什么错处。

“你既出去，总得告诉我是什么事吧？”秦韫之见不得她这般，无法直视她眼波流转的双眸，当

下便有些动摇了。

“公子这是同意了？”叶凝霜不禁喜笑颜开，见他没有回话，故而又道：“我得出门去见见我师父，赎身脱籍这么大的事，我总该同她说一声的。”

“你师父，待你很好么？竟让你这么急着要去见她。”秦韫之见她神色动容，便问道。

“自然是好的，她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我八岁被她收养，一身技艺皆是由她所授，若不是她，我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与其说是师父，不如说她更像是我的母亲。”叶凝霜道，语气坚定，她也不知为何，自己竟与他说起这些。

“母亲……”这个词撞进秦韫之的耳里，既听闻她这般说辞，那她这位师父必然如她的至亲一般，这些年，怕是要感谢此人对她的照顾。可父母亲情，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些几乎人人皆有的至亲至近的情感，于他却是遥不可及，他从来不曾感受过这些，以后怕是也不会有。“你可以出门去见你师父，但须得有人同行，我让他们随你一同过去吧。”他回过神来，对叶凝霜道，他说的“他们”自然是他府上那些仆从。

叶凝霜不禁微微叹了口气，“我出去见我师父，竟还要这些不相干的人同行么？”她觉得自己仿佛被监视一般，况且，师父知道自己被人赎了身，必然是要知道对方是谁的，就让这么几个人与自己同去，到时候作何解释？

“那你要如何？”秦韫之问道，有些许无奈。

“公子随我同去可好？”叶凝霜笑道，“公子既为我赎了身，原本也应由你与我一同去见我师父的。”

秦韫之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得寸进尺”，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可以“得寸进尺”了，在一起还会远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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