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来吗?
她愣愣的收回手。
掌心红彤彤的,一驮夕阳盘踞在上面,散发着淡淡的暖意。
像心脏,又像一颗红彤彤的大苹果,闻起来也甜滋滋的。
山晴眨巴着眼睛,蓦地笑了。
“扑通扑通”
看了十年的街道突然间变得鲜活起来,风也轻,云也白,一望无际的晴空延绵万里,跨越眼界的极限,容纳广阔天地。
她使劲蹦跶了两下,觉得自己能跳好高好高,明亮的天空触手可及,温厚的大地又被重重踩在脚下。
彼此熟悉的街坊邻里朝这欢脱的黄毛丫头投来善意的视线,完事回来的父母见她兴高采烈的一蹦一跳,当父亲的哈哈一笑,大掌穿过女儿腋下将她高高抛起。
“飞天咯——”
“爸爸!”
小姑娘乐的咯咯笑,挥舞着手臂朝母亲招手:“妈,我今天交到了一个新朋友!”
“哇,晴晴这么棒啊。”
小水琴泽是个温柔的女人,闻言又提起菜篮笑吟吟的说:“今晚吃寿喜烧噢~”
“哇!”
“哇!”
父女俩齐齐欢呼。
没人说夏天该是什么样子。
但夏天就应该是这样,热烈、欢脱、热热闹闹高高兴兴,永远有值得让人兴高采烈的事。
就像烟花绽放的短暂刹那,火光飘落到眼底的一瞬间,便让人念起盛夏的美好来。
这份温情支撑了她往后的人生很久,但率先支撑这几天等待的,便是和男孩的约定。
“悟”
晚上,她趴在被褥上,一笔一划的将对方名字一点点写出来,记得很用心。
直到父母温声催促了一会,才不情不愿的抱着被子合上眼睛。
太阳下山咯,月亮上班咯,人也该睡觉咯。
母亲说。
她跪坐在被褥边仔细地给女儿掖了掖被角,端详了一会她装睡的小模样,忍不住轻笑一声,在对方眉心留下一吻。
“晚安。”
淌了一地的流光由深转浅,越来越暗,门扉也在这一刹那彻底合上了。
“嗒”
人一走,山晴便瞬间“唰”地一下睁开眼睛,目光滴溜溜的转,接着看向天花板。
唉!不想睡觉哟!
这是她最近新添的一个超级大烦恼,因为一进入梦乡,就意味着要有不好的事发生了。
小姑娘很忧愁,皱着一张圆脸,抱着被子翻了几个跟头,叽哇乱叫半天,等被褥都翻歪了、这才赶忙铺平,垂头丧气地又躺了回去。
“滴答”
床边的指针滴滴嗒嗒,像细碎的雨声,落在安静的房间里将这股声音无限放大。
“滴答”
意识开始和理智拉锯,斗争;可随着困意渐渐袭来,不过须臾,山晴便头一歪,彻底进入梦乡了。
“滴答”
——眼睛大大的女孩穿着睡衣,白皙的小脚踩在一片空旷无垠的漆黑色世界里,仿佛是某种脱离了现实的神秘空间,人类行走在这里,像是宇宙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
“你好!”
“有人吗——”
她手作喇叭状,鼓起勇气大喊。
无人回应。
小小的声音甚至传不出去,实际上她也很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发出声音,但声带震动了是真的,这份沉默也是真的。
“哒、哒”
脚下的水波一圈圈荡开,像莲,接着一条细细的透明的丝线攥住她的脚、猛地一勾,整个人霎时坠入到一池幽凉的水潭里。
“嘘”
重复无数次的熟悉感,梦里的她蜷缩着,半睁着眼,仿佛被羊水轻轻包裹,晃荡着,宛如静待母体孕育的婴孩。
那股冰冷的、粘稠的触感,化成水流,密不透风、铺天盖地的包裹着她,视野里只有一片混沌的、不断摇曳的深绿与墨黑。
她抬起手,这些沼泽般粘腻的恶意如有实质般勾住她的脚踝,下坠、不断下坠,直到最底端、最深处,水底没有光,只有一些模糊的、扭曲的阴影,像腐烂的水草,又像是伸长的、挣扎的人形。
“嘻嘻……”
那些影子在笑。
浓重的恶意带着嘲弄的姿态,竭尽所能地朝着意识最深处扎根。
一股强烈的窒息感扼住了她的喉咙,并非因为缺氧,而是某种更深沉的、源于灵魂层面的污秽正在试图涌入。
“救——”
“哗啦啦”,张口的瞬间却有更多的水汽涌了进来,往身体的更深处挤去,仿佛无穷无尽,要彻底地吞噬掉她的意识才肯罢休。
周遭的颜色越来越深了,远看上去,水面像一块蒙尘的、扭曲的黑色玻璃,映不出任何东西,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
“来…”
她则是这片黑色琥珀中囚住的小虫,拼尽全力也无法挣脱半分。
“来吧…来陪我们……”
那些影子轻轻地喊。
“来——”
朦胧间,隔着一层温柔缠绕的碧绿色水波,岸边青苔的湿气伴着阵阵土腥味,突兀地钻入鼻腔。
“咚咚”
似有什么声音从那些紧闭的岩石深处传来,它栖息在水幕之间,蛰伏着,像一颗缓慢搏动的、不祥的心脏,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绝望和……某种即将“成熟”的饥饿感。
“咚咚”
——景象戛然而止。
山晴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冷汗浸湿了额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床边的时钟指针还在悄悄转动,“嗒”、“嗒”的轻响,在无尽的夜色里慢悠悠的回荡,预示着方才的一切不过一场梦。
夏季天亮的早,此时晨曦的微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挤进来,在榻榻米上撒下一片不大的光斑。
又是一个晴朗的白天。
可她大口喘息,肺部火辣辣的,仿佛真的溺过水,小腿的皮肤上那股湿冷粘腻的触感久久不散。
梦中那片幽暗“水池”的冰冷触感依旧残留不去,尤其是那股源自深处的、针扎般的恶意。
“呼——”
小姑娘回过神,走到桌前猛地灌了一大口水,咚咚狂跳的小心脏总算平复了不少。
“无事发生无事发生,甚好。”
她拍拍胸脯。
黑亮的眼珠沾了点水汽,又开始有了以往的鲜活气,她瞄了一眼时间——早上6:45——还早呢,再睡一会再说!
于是拽着被子的手一掀,整个人像只灵活的猫儿一样、又滑不溜秋地钻了回去,只是片刻,便重新进入到了梦乡。
……
天边的鱼肚翻滚起来,越来越明,越来越亮,赤红的霞光一碧万顷,远远地撒在了广阔的大地上。
那个奇怪的梦早被她抛在了脑后,而明天也顺应着她的期待很快到来,又顺应着期待很快落幕。
当晚一夜无眠。
紧接着是约定的那天。
会来吗?
心底的疑问悄悄冒出,又被很快打压下去。
暑假大多数时间或许就是在等待中度过的,总之那天下午,男孩真的如期来了。
“你来啦!”
山晴眼睛一亮,高兴的跳起来,然后亲亲热热的拉起这位小伙伴的手往店里走,神气地对父亲说,“爸爸,这是我的朋友!”
店里还有几桌客人在吃点心和刨冰,闻言抬头望过来,也笑了。
神川下泉城弯下腰,态度很平和,“小朋友想不想吃刨冰呀?”
“草莓味。”
五条悟眨眨眼睛,苍蓝的眼睛像水球一样流光泛彩。
“好呀,让晴晴带你坐会,马上就上啦。”
他笑了笑,简单的布衣穿在身上,仿佛定格在古卷里的人,手下的动作比五条悟前天在山晴身上看到的要娴熟自然很多。
晴朗的夏季多风,“冰屋”字样的门边那一串小风铃,被风一吹,就“叮铃铃”地摇摆不定,带来一丝清爽的意味
“好吃。”
尝了一口,五条悟视线从捧着薄荷冰的山晴手中滑过,语气肯定。
“比这家伙做的好吃多了。”
“哼哼,那是当然。”
山晴不怒反笑,语气透露出洋洋得意的自豪:“我爸爸可是世界上做刨冰最厉害的人!”
“你怎么知道?”漂亮的神子歪过头,“难道你们参加过这样的世界大赛吗。”
“……”
小孩子的吹捧经不起严格的考究,山晴涨红脸,像充了气的皮球一样气鼓鼓的盯着他:“我说是就是,你好烦啊悟。”
最后两人幼稚的战争以川下泉城拿过来的三色丸子为结束。
“你们家的头发都是白色的吗?”她趴在榻榻米上,摇晃着小腿问他。
“不是。”五条悟坐在她旁边看漫画书,态度并不认真,像是打发时间的随意。
“那你有亲戚是外国人?”
“没有。”
“哇,那是你染的头发吗,眼睛颜色又是怎么弄的啊。”
“没染,没弄。”
“我看过这本漫画,主角最后死了,手也断了,还有那个蓝色头发的女生和别人在一起了。”
“……”
转过头来看她的五条悟,神色阴沉的可怕。
“嘿嘿”
“我们出去玩嘛!”深不知自己行为有多恶劣的山晴拉拉小伙伴的衣角,笑着指向外面,“我们和别人一起去踢罐子,捉迷藏去,玩不玩?”
就是此刻开始的。
如果,未来的川下山晴能穿越回现在,她一定要把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自己扇到墙上去。
“我可是很厉害的,你好好求我的话我也不是不能罩你。”搓搓鼻子,站在代代木公园绿意盎然的树下,山晴环视了一圈自己的小伙伴,然后深吸一口气——
“那么”
“剪刀石头布!”
“哟呼——”
山晴跑进圈内张扬的将罐子高高踢起,然后和其他人欢呼着四散跑开,留下闭着眼,双手插兜的六眼慢吞吞的倒数:“十、九、八……”
但凡山晴跑之前回头看看,就能发现这个坏心眼的家伙嘴角一直是勾起来的。
罐子被他踩在脚下,嘎叽嘎叽的,像断断续续的录音机。
“好,开始啦。”
谁料刚躲好,准备给这个初来乍到、就拽得二五八万的“新伙伴”一个颜色看看的孩子们,都在接下来几十秒内挨个落网,哀嚎不断。
“一二三四五,哇,你们也太没用了吧?”
罪魁祸首开启了【嘲讽】技能,效果拔群,瞬间气哭了两个小孩。
太丢人了!
太耻辱了!
“老大!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眼睛通红的小女孩抽噎出了个鼻涕泡,仍旧不服输的指着六眼,后者翻了个白眼,轻嗤一声。
老大自然是指苟到最后的老玩家。
眼见着伙伴接连落网,身为“孩子王”的山晴知道自己此刻再不作出行动,就要把这个光荣伟大的头衔让给别人了!
她打定主意准备苟好,接着帅气一击迎来翻盘。
“山——晴——”
声音从灌木丛前面传来。
“找到你了。”
身体本能的一僵,她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正好撞上对方泛着笑意的小脸,就像催命人一样恐怖。
不过。
她抓起一把绿叶朝对方脸上扔去,然后卯足力气死命的往圈内跑去。
没关系,只要能踢到罐子,就算她赢。
“居然偷袭。”
事实证明,当时还是普通人的自己和咒术师玩这种游戏真的很丢人,以至于没跑两步就被对方拽着后脖领拉回去,真的很狼狈。
“下局我当鬼!”
恼羞成怒的她率先打破了规矩,在小伙伴不服输的目光下率先出击,对这个初来乍到的家伙下起战书。
“好啊。”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啊。
毫无悬念的败绩,“孩子王”璀璨闪亮的头衔彻底拱手让人。
被小伙伴们不信任且嫌弃的目光刺得小脸一红,但红归红,山晴还是竖起大拇指,亮着眼睛敬佩地看向五条悟,真心实意地称赞一声:“你好厉害,我第一次见有人找人这么快!”
白发的小神子得意地哼哼两声,本来就待着无聊,见山晴终于玩够了,他才别过脸慢吞吞地回了一句:“无聊死了,还不如回去看漫画,走了。”
“等等!”
准备回去的两人齐齐顿住,看向一旁留着平头,脸蛋黝黑的小男孩——阿田。
“你们敢不敢去蛇口瀑看看?”
阿田一脸气愤地踏着步子,高举木棍,尖头的那一方直指五条悟,高声下起了挑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