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装置三部曲 第95章 第 95 章

书房门合上，韩济世落座指挥台后。

对面，大儿子垂手而立.

他神色肃穆，沉稳坚毅，与当年的自己别无二致。只是，呈栋继承了母亲眉眼间的俊雅秀逸，不似自己那般凌厉。

在今天的视频里，呈栋没有板起脸，而是换上了梁淑那般温暖和煦的笑容。难怪老周和高辛都觉得他不对劲——自十五岁进入作战部队后，他的杀伐之气日渐深重，早已掩去了小淑教导下的儒雅端方。

“韩家长子，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迟早要掌兵，杀伐决断，亦是他们的宿命。”

而呈栋，从小就是他的骄傲。

韩济世的指尖划过指挥台，一丝自得悄悄划过心头：这两年，呈栋虽愈发桀骜，挑战我的权威，但终究未曾偏离我为他铺设的道路，假以时日，必成不世帅才。

——只要，他别在自己的婚姻大事上翻车。

韩呈栋心头微紧，转身去沏茶，借此缓和气氛，也避开父亲那道意味深长的目光。

“父亲，您找我来，还是为了寒玉的事？”

“也是，也不是。”

韩济世指节轻敲指挥台，一字一顿地说道：“寒玉的父亲，楚凯明博士，两周后要回到地球访问。”

韩呈栋动作一顿，略微皱眉：“哦？X装置的使用权谈判，进展不顺利？”

“和那个书呆子谈，我什么时候顺利过？！” 韩济世嗤笑，语气中透着一丝无奈，“我们根本说不到一个频段上！”

迎着儿子投来的忐忑目光，他冷哼一声，继续道：“不过，我一开始也没想明白，为什么那个一向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待在火星的书呆子，突然提出要来地球。他知不知道，为了他的出行安全，我得调动东方舰队旗舰‘翔星号’专门往返接送？真是天大的麻烦！”

他嗤笑一声，摇了摇头，唇角浮现出一抹自嘲的笑意：“现在看来，八成是有人告诉他，我这当爹的，竟然纵容儿子，肆意捉弄他那宝贝女儿！所以，他这次急匆匆赶回地球，怕是来找我们父子两个算账来了。”

眯眼看向脸上快速划过一丝懊恼的韩呈栋，他看似随意地补充道，“哦，对了，呈栋，楚凯明特别提出，他访问空天军第一军官学校期间，要你全天陪同。”

韩呈栋手一抖，差点打翻茶杯，脑海中飞速盘点起自己那些恶作剧的后果。

八月，他被楚寒玉捉弄得恼羞成怒，策划反击，确实让几位姑娘吃了些苦头。虽觉畅快，但每每看到寒玉神色黯然，事后又不免后悔。

九月，他开始收手，奈何寒玉在姜瑜和达芙琳的怂恿下变本加厉。他咬牙忍耐，甚至劝退了那两个自告奋勇要帮他的小鬼，算是单方面停战。

十月，寒玉终于偃旗息鼓，但好胜的姜瑜和记仇的达芙琳却依旧不依不饶，视他为专属靶子，暗算不断。他当时已决定追求寒玉，只得严防死守，闭紧嘴巴——基本做到了三不：不理睬，不还击，不斗嘴。

然而，这位未来老丈人定是冲着他在**月间干下的那些荒唐事来的。

专门从火星跑回地球兴师问罪？

可见寒玉在她父亲心中的分量。

“呈栋，你一向沉稳，怎会像呈梁和翎洋那样，卷入这么幼稚的争斗？”

韩济世看向陷入沉思，眉头微蹙的儿子，不由调侃道：“难道真如呈梁所说，那丫头会巫术，令你神魂颠倒？”

“父亲！”

韩呈栋猛然回神，看向似笑非笑的父亲。他对自己严厉训斥的时候多，这般揶揄，倒是少见。

抿了抿唇，沉默片刻，他最终低声道：“我不过是气她看不起我。”

他提高了声音，话锋一转：“不过，您也看到了，我们今天相处得很愉快！”

韩济世冷笑：“愉快？你未经人家同意，就擅自把人家填成‘女友’——寒玉若是知道了，定会跟你翻脸！”

他的目光冷冷扫过韩呈栋，语气不善：“你向来深谋远虑，怎么这次如此鲁莽？光是今天下午，我就收到二三十通问询，全在打探寒玉的身世。她的伪装身份，哪经得起这么多人的轮番查探？” 越说越气，他猛地一拍桌子，“特勤局和情报局那帮人，怕是已经被你气得跳脚！明早，那两个局长准得堵在我办公室门口，抱怨你给他们添了多大的麻烦——”

他盯着面色不变的儿子，冷哼：“呈梁惹事，都是小打小闹。你倒好，每次出手，必定捅破天。”

韩呈栋抬起头，目光灼灼：“父亲，我追寒玉，志在必得！”

看到韩济世皱起的眉头，他叹了口气——这事，还是得和老父亲交个底。

“父亲，我是这样想的。” 将泡好的茶递到父亲手边，他轻咬了一下嘴唇，道：“楚所长不知出于什么打算，坚持要让寒玉定居火星。所以，她很可能在东方大学修完基础课，就会返回火星！所以，如果我不能在这两个学期内赢得她的心，那一切都成泡影。”

韩济世接过茶杯，啜饮一口。

“那，你打算怎么做？”

“首先，这学期余下的日子里，我必须要和寒玉日日相处。”

韩呈栋脸上浮起一丝狡黠的笑意，“可是，我们俩天天待在一起，即便我向大家解释我们只是同学，大家也会猜测我的动机。我索性填她为‘女友’，大家反而会根据我们交恶的过往，揣测这里另有隐情。”

“所以，我和寒玉表示：‘我们如今利益相同，应该化敌为友，共同努力做好课程设计，在这门课上拿到A 。如果，你能在课业上尽心帮我，我必会对你照顾周到，有求必应。’”

看到父亲脸上的鄙夷之色，韩呈栋心道：“爹，您这是觉得我这样做，实在太丢韩家面子了吧？但，追妻路漫漫，我顾不了那么多！”

他接着说道：“我也告诉寒玉，我身边出现个姑娘，大家都会背后议论，请她不要介意这些人的八卦。果然，她起初虽有些不自在，但听我这么一解释，她便了然——那些风言风语，她只会当成耳旁风。我猜，她定会和几个闺蜜如此解释：‘我俩和作，不过是权宜之计——为了在这个项目上拿到最高分！’”

韩呈栋耸肩一笑，“呈梁是不是给您推送网站上的那些视频了吧？您看，连我亲弟弟都不肯相信我真心追求寒玉，别人又岂能当真？大家更愿意相信的是，我讨好第一学霸，只为拿到全优成绩！”

韩济世将手中茶杯重重放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韩呈栋却不以为意，厚着脸皮一挥手，胸有成竹地预测道：“父亲，您等着看，不出一个星期，大家就会平静接受我和学霸的密切接触！没人会去调查寒玉的身世背景。”

“嗯，这件事，你倒是考虑周全。”

韩济世被儿子的厚颜无耻气乐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呈栋的这番算计，虽不符合他自诩光明磊落的做派，确是妙棋一着。

韩济世叹了口气，也忍不住想起自己当年。

他初见端庄柔美的大家闺秀，梁家长女梁淑，便认定此生非她不娶。为了让从不与军方联姻的梁家首肯这桩婚事，他不惜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阴谋阳谋使出不少——但自负如他，却从不曾舍弃过韩家体面，使出这样“自降身段”的招数。

他暗暗嘀咕：“这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还是一代不如一代？楚凯明究竟生了个什么样的女儿？竟能让我这骄傲自负的儿子情根深种，这么厚脸皮的勾当他都做得甘之如饴？”

韩呈栋嘴角微撇，说道：“哼！那些人一见到寒玉的平凡面容，就理所当然认为我不会当真。可我看中的，是寒玉那满腹的才华和她那举世无双的灵动眼眸！”

韩济世看向神态倨傲的儿子，哂道：“哎呦，这是夸你自己独具慧眼吗？楚家女儿仪态端方，众所周知。寒玉的照片，我也见过，可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瞟向立刻提起兴致的儿子，韩济世忍不住揭穿他怀揣的小心思。

“依我看，你也不是不在乎人家姑娘的长相——只不过，你，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带了面具，对不对？！”

韩呈栋原本想张嘴反驳，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认真看向父亲，道：“父亲，我不瞒您。第一次见她，我就知道寒玉戴了面具。不过，我决心和她交往，却是因为我想清楚了，无论她面具下的容颜是美是丑，我都喜欢！”

“这样最好。”

韩济世走向密室，从保险箱中取出两张照片，丢向韩呈栋。

韩呈栋抬手接住。

第一张照片是楚凯明的近照，一个俊朗且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

第二张照片是一张旧照，楚凯明一家三口在火星洞穴入口处的合影。

寒玉，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女孩，被楚凯明抱在怀中。她眉目舒展，头倚在妈妈肩上，冲着镜头甜甜微笑。寒玉的妈妈也是一位风华绝代的美丽女子。母女二人都长着一双灵动的桃花眼。很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这是楚博士一家发现火星洞穴时的留念照片。我今天调档，也只找到这一张合影。发现火星洞穴后，联盟特勤局就销毁了楚凯明一家所有流传在外的照片。这张照片拍摄于2251年，那时候，寒玉应该也只有四五岁吧，多么玉雪可爱的一个小女孩！不过，她妈妈欧阳慧在2255年因车祸丧生。那件事出的很蹊跷，特勤局的保护居然出了那么大的疏漏……虽然看起来像是意外，但是我觉得，哼，不是。”

韩济世表情严肃地看向儿子。

“呈栋，我和你说这些，是要你明白，楚寒玉周围危机四伏。很多人打她的主意。她的父亲楚凯明对X装置的研发不可或缺。作为他最宠爱的独女，楚寒玉绝对不能出任何意外。"

看到韩呈栋不为所动，依然专注的研究着那两张照片，韩济世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呈栋，你若不能保证寒玉的安全，就不配做她的丈夫！我实话告诉你，楚凯明和楚寒玉，他们父女，在联盟特勤局那份真正的保护名单上名列第一和第二。”

果然是这样，寒玉在火星，恐怕也是常年足不出户。

韩呈栋回想起自己的少年时代。联盟统一大战十分惨烈，而父亲韩济世作为联盟空天军统帅，歼敌众多。自己作为长子，一出生便是联盟特勤局保护名单上的常客，生活亦是如此封闭。大学之前，他也是易容进入学校求学。

返航途中，他笑着对寒玉提起，由于她的指点，他在今天的试飞中打破了记录，因此要给她一个惊喜作为回报。

他带她去欣赏与东方之城四季如春的景致截然不同的风光——一个冰雪世界。他们飞跃阿拉斯加那白雪皑皑的山脉，超低空掠过银装素裹的北极雪原，在晶莹剔透的冰川中穿梭。

透过飞行头盔，他安静欣赏着寒玉那双灵动的桃花眼。真的，如果说寒玉有什么巫术，那就是那双眼瞳。它散发出的七色光晕忽而聚集，忽而散开，宛如搅动他心性的魔咒，令他就是忍不住地想多看几眼！

韩呈栋放下照片，挺直背脊。

“父亲，您该知道，我行事从来不是凭一时冲动。请放心，若楚所长愿将女儿托付于我，我必护他们父女一生平安！我想，整个联盟里，没有人比我，比我们韩家，更有资格说这句话。”

韩济世看着儿子脸上那抹睥睨天下的自负，心中满意极了。

父子二人一番商讨后达成共识。

韩济世的态度是——

无论X装置谈判进展如何，他都不会插手韩呈栋追求楚寒玉的计划。

不提供任何助力，亦不会加以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