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装置三部曲 第101章 第 101 章

楚寒玉轻轻抚平韩呈栋紧锁的眉头，指尖缓缓滑过他绷紧的唇角。

她太了解这个男人了。

大魔王头脑灵活，心思缜密。此刻，骤然接收到如此庞杂的信息，他那高度敏锐的神经元恐怕已经进入极限运转，推演着种种可能发生的场景。

卧室床头射灯投下柔和光晕，在他深邃双眸中，映射出点点星光。

偶尔，担忧和愤怒的神情会在他脸上一闪而过——标志着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表情管理的暂时失衡。

韩呈栋向来追求完美，尤其珍惜他们短暂的相聚时光。

他一向克制，从不轻易在她面前展露惊怒、忧惧这样的负面情绪——除了那一次，他亲率突击队解火星研究所之围，刚刚迈入研发中心大门，就迫不及待地上前去，将她霸气地一把揽入怀中。

可是，下一刻，一个小小的身影却猛然撞进他们之间。

她红着脸告诉他，这是鸢儿，他六岁的女儿。而她，隐瞒了他整整六年。

那一瞬，呈栋脸上的表情可谓是喜怒哀乐、忧惧愤恨，轮番上演。

一度，他眼底的怒火几乎要将眼前的一切焚烧殆尽。

要不是鸢儿依偎在他怀里，而自己父亲又笑眯眯地站在一旁，她怀疑韩呈栋早已当场发作。

不过，当晚，她还是被他狠狠质问、训斥了一顿。然后，……嗯，后来发生的事，还是不提为妙。

哎，这两年，被记仇的他翻小账的次数，数不胜数。

而今天，韩呈栋的火气虽不及当时，可那是因为——比起愤怒，这一次，他的忧虑更甚——呈栋即将被困陨石星球，而他的劲敌小吉姆却依然逍遥法外。他们一双儿女返航地球的一路上，本就天灾不断，再有人围追堵截……

不知不觉间，寒玉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韩呈栋蓦然回神。

看了眼计时器，他出声提醒道：“寒玉？你接着说吧……还有35分钟，我们就要去舰桥了。”

寒玉轻叹一声，以她那特有的平静语调接着讲述道：

“提到纳斯奇家族的发家史，火星移民的热潮是不可或缺的一章。

自21世纪起，纳斯奇家族便专注于航空航天的投资，并凭借开发民用运载火箭迅速崛起。2170年起，运输成本开始快速下降，令大规模的火星移民成为可能。

商业化火星移民大潮正式开启后，率先推出往返运输业务的纳斯奇星际旅行社迅速占据了地球——火星运输业务中80%的市场份额，他们还投资建立了60%的火星人类居住点，并由此奠定了纳斯奇家族在这个地外新世界中的主导地位。

当然，除了私企投资，火星开发也得到了联盟政府的大力支持。太空总署专注于建立科研基地，空天军则在火星上建立了军事基地。他们共同推动火星成为人类探索太空的前哨，是当时众多年轻的工程师，科研人员，和官兵圆星际探索梦的所在。

那时，新移民都住在赤道附近，由纳斯奇家族投资兴建的一、二和五地表居住区。而科研机构则由空天军和太空总署资助建造，位于三和四地下居住区。地下居住区环境狭窄，通风和采光也不如地表，但可以更好的防护宇宙射线和陨石雨的袭击，安全些。”

韩呈栋点点头，“嗯，纳斯齐家的这段历史，我倒是比你清楚。其实，直到2210年，韩家同纳斯齐和伍德两家的关系很好。直到伍德和林登家的开始联姻……”

看到寒玉投来的好奇目光，韩呈栋眨了眨眼，陪着笑道：“哎，你接着说。这些不要紧的事，以后有空，我再讲给你听。”

“那好吧，我就直接讲楚家是如何和纳斯齐家族开始交好的吧。

2252年，父亲在纳斯齐家族的资助下，成立了火星X装置研究所。

然而，处于军方保护下的火星洞穴，已经被空天军联盟和地球防卫总署彻底控制。军方更是将所有X装置的开发权交给了空天军联盟下辖的851研究所。

虽然父亲是洞穴的发现者，却被军方刻意排除在各种研究项目之外。这让一心投入研究的父亲极为不满。

在他看来，军方将手册解码和X装置的技术转化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严格限制科学家的自由探索与研发，这不仅违背了科研应有的开放精神，还会严重阻碍X装置在民用领域的应用，拖慢整个人类文明的科技进步。

更重要的是，他始终认为，军事力量固然能在生死存亡的时刻发挥作用，但若想用高等文明赐予的武器去与他们抗衡，那无异于以卵击石。至于“种植者文明”如何评估他们播撒的“文明火种”是否合格，绝不会仅仅取决于武力的强弱。

然而，这样的观点并未得到认可。没人愿意听一个醉心学术的书呆子空谈大道理。就连那些同为学术界的精英，也只是将他视为一个“幸运的富二代”，不过是仰仗家族的支持，偶然挖到了科技宝藏，才得以在学术界迅速崛起。

2255年，母亲的去世让父亲倍受打击，他索性将全部心力倾注在研究之中。于是，2256年初，他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拒绝再为军方开启火星洞穴的大门。以此为筹码，他打算迫使军方让步，同意将部分民用设备的开发权交由太空总署管辖的民营科研机构，从而打破军方对X装置研究的垄断。

也就是从这一年起，我父亲与当时代表空天军联盟主持谈判的你父亲，站到了对立面……”

一想到那两个倔强的老人，韩呈栋就不禁头疼——他们争论不休二十余年，而被夹在中间的他，岂止一句“苦不堪言”可描述?

起初，韩济世还以为这桩婚事能缓和他与楚凯明的关系。

可很快，他就发现，楚凯明对韩呈栋格外器重，把他当成自己亲儿子一般的有求必应。而韩呈栋在东方大学修习文理科目后，对X装置了解越深刻，就越赞同他岳父楚凯明的渐进派观点。

而且，韩呈栋爱屋及乌，处处为寒玉和楚家着想——他不仅定居火星，甚至发展到公然违逆韩济世的意愿，以“更好地陪伴妻子”为由，执意调入第二舰队，与家族对他这个韩家长子的规划背道而驰。

这让一心想培养他成为空天军统帅的韩济世差点气炸。

怒不可遏之下，他直接授意空天军联盟总部扣下了韩呈栋的调令，将他召回地球，严厉训斥了一番。接着，他更是仅用三个月就拆了韩呈栋的班底——把他飞龙护卫舰的大半精锐，旧部与好友一同打包送往第一舰队，直接归埃里克森指挥官统辖，派驻木星！

那料，韩呈栋依然态度坚决的要求调任第二舰队旗舰舰长，不肯接受木星护航任务。

他的这份固执让韩济世愈发恼火，认为他这是为情所困，开始生出拆散他与寒玉的念头。

于是，即便在火星二号事件后，韩呈栋最终妥协，接受了木星护航任务，可他每次回航，韩济世都会刻意给他安排各种差事，确保他在长达七年的时间里都无法与寒玉见上一面。更有甚者，他还特意往韩呈栋身边安排了位美艳聪慧的女记者海瑟，在保护飞龙和智源安全的同时，他也确是存了让韩呈栋移情别恋的心思！

想到父亲和岳父这些年的争斗和木星大爆炸所带来的毁天灭地的灾难，无一不是由X装置引发，韩呈栋心中暗叹：“如果当初，寒玉没有发现火星洞穴，情况是否会好些？让地球文明顺其自然的发展下去，是不是更好的选择？”

韩呈栋努力收回发散出去的思绪。

楚寒玉向他身边蹭了蹭，开始细细讲述火星研究所的崛起过程。

“洞穴每次开启，只能持续一周。而谈判无果，851研究所的研究就会陷入停滞。空天军联盟高层对此恼怒不已，却也无计可施。最终，在2256年末，你父亲不得不做出让步。

双方达成协议——军方同意让地球太空总署在火星建立基地，并参与X装置的研发，但民用设备的开发权则独家授予我父亲领导的X装置研究所。这标志着，X装置的民用技术研发与转化工作终于得以正式展开。

不久之后，父亲的研究所便推出了两项极具影响力的技术：纳米打印机与商用船只防护盾——这两项技术极大提升了太空远航的便利性与安全性，轰动一时。

民用研究所更为开放的研发政策，吸引了无数科学家前往。而允许私企参与技术推广，更是令研发资助如潮水般涌入。九年后，也就是2261年，火星研究所的资金规模，开始超越依赖联盟拨款运作的851研究所，从此形成了X装置研究两所并立的格局。”

韩呈栋将有些麻木的胳膊活动了一下，换了个姿势躺好，再次将寒玉搂入怀中。

他调侃道，“跑题了，寒玉。抓紧时间讲讲纳斯齐……还有，别忘了那个青梅竹马，他和你，到底怎么认识的？”

寒玉不由得冲他翻了个白眼，腹诽道：“这是大魔王的头脑风暴已经彻底结束了么？看来他开始注意到自己的那条胳膊与其杵在那里支着他的下巴，并不如给老婆当枕头来得舒服！‘青梅竹马’，语气那么酸溜溜的干什么？”

楚寒玉翻了个身，背对韩呈栋，以避开他那明亮双眸的审视，然后接着说道：

“在2251-2260年期间，纳斯奇家族的确给予我父亲很多帮助。他们提供的科研设备和场所，极大地便利了父亲最初缺乏资金支持的研究。这也使得父亲和当时担任地球—火星护航任务的吉姆·纳斯奇将军保持了良好的关系，因为他的护卫舰经常负责运送我父亲他们购买的科研材料和人员往返地球和火星。

不过，由于父亲的研究成果显著，楚家很快意识到这是一棵摇钱树。我父亲的大哥楚凯昀和二哥楚凯晖立刻追加投资，不仅解决了父亲的科研资金，而且为他的产品转化提供平台。而且，当时我二姑父王广炽也升任火星基地指挥官，负责防卫火星研究基地，令他作为楚家女婿的地位迅速提升。于是，在两位哥哥的大力支持之下，加上王广炽这个颇为能打的姐夫提供安保，父亲从此开始专心科研——他乐得省心。

这样，从2258年起，父亲对于纳斯奇家族的资助就几乎不再需要。但他觉得为人应该知恩图报，始终和纳斯奇家族保持了良好关系——因为是纳斯齐家族的资助帮助他的研究得以建立并度过最初几年的艰难创业阶段。他们能迅速发展壮大，与这个火星望族的全力支持密不可分。所以，一直以来，他对纳斯奇家族的要求基本上是有求必应。

而纳斯奇家族也很有分寸，从来没提出什么过分要求。”

“那，他们都提过什么要求？”

韩呈栋心道：“过分与否，楚老爷子和寒玉的判断，可不能全信——他们父女一向不涉足政治纷争，想法未免……有些天真。”

“他们希望纳斯齐星际运输公司能优先获得地球—火星之间设备和人员运输的合同——这要求不过分吧？此外，他们还希望父亲能为纳斯齐建筑公司兴建的火星移民区，优先提供新式防护设备。父亲认为，作为火星居民，帮助改善移民居住环境义不容辞，所以，他都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那……”

听到他特意拉长的尾音，寒玉心知肚明——韩呈栋这是迫不及待的想知道，那个人……到底是怎么认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