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装置三部曲 第100章 第 100 章

“2242—2250年间，我的父母主要从事行星考古学研究。父亲利用家族资助购入先进的自动挖掘设备，在他最感兴趣的第30号陨石坑附近建立了一座研究基地，专门研究行星地质变迁。由于一切事务都需亲力亲为，父母的工作异常繁忙。他们曾考虑将我送回地球抚养，但母亲舍不得。而我自幼早慧，父母索性把我留在身边。闲暇时，他们会带着我在基地甬道中跑步、指点我认识各种岩石地貌，或者玩捉迷藏游戏。那时，我们一家人是那样的幸福。”

楚寒玉微微阖目，仿佛沉浸在对往昔的回忆中，声音中也透出一丝淡淡的感伤。

韩呈栋心头一紧，“寒玉……她一定是想起了她早逝的母亲吧。”

韩呈栋与寒玉交往的第二年，呈芝与翎海新婚不久，便奉调前往火星研究所，着手组建团队，开始第二套手册的解码工作。

临行前，韩呈栋悄悄拜托翎海大哥重启对寒玉母亲欧阳慧车祸案的调查。

寒玉的母亲，亦是他的亲人。他韩呈栋，绝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

然而，事发年代久远，许多线索早已湮没无踪。但翎海告诉他，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场车祸绝非意外。负责楚家安保的联盟特勤小组组长事后离奇死亡，而肇事司机竟然至今仍逍遥法外。

翎海推断，当时能在火星上策划如此周密的暗杀事件的，只有纳斯齐和伍德两大家族——他们在火星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不仅渗透军方和警视厅，甚至操控部分地下势力。然而，两大家族似乎都没有动机去杀害楚凯明的妻子——2255年的楚凯明虽因发现火星洞穴而小有名气，但在众人眼中，他不过是个家世优渥的书呆子。

不过，姜羿和凌若元，王明远和凌若伊完婚后，火星警视厅的凌家彻底倒向了韩家，这使得火星的权力格局发生了微妙变化。

秦翎海得到警视厅刑侦主官凌若元的助力，从旧档中找到了一些关键线索。但他还没来得及深入追查，就和呈芝一同在火星二号绑架案中遇害。

韩呈栋自己随后也担负起木星护航任务，再没时间和精力追凶到底。

回头看，自从洞穴开启，火星上就开始暗流涌动，危机四伏！

韩呈栋收回纷乱的思绪，静静聆听寒玉讲述火星洞穴开启那天的经过。

“2250年10月22日，父亲带我前往他们刚刚打通的一条新隧道。妈妈说，那里的岩石纹理十分奇特，要爸爸带我去看看，让我长长见识。我兴奋极了，沿着隧道仔细观察，很快发现洞穴的岩壁在射灯照耀下泛起五彩光纹，仿佛星云流转。我不由自主地顺着光影流动的方向朝前走去，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已进入一条狭窄幽长的岩缝。等我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进退两难，被困其中。父亲循着我的喊叫声找了过来，焦急万分。”

她的声音微微一顿，像是在重温那个惊心动魄的时刻。

“就在这时，幽蓝色的光芒亮起，一个机器人突然从岩缝中冒了出来，瞪着一双硕大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我。

我慌了，哭着对它说：‘你救我，救我出去！’”

“它没有回答，只是触发了某个机关。下一瞬，岩缝便如流沙般塌陷，露出一堵光滑的岩壁。紧接着，岩壁上，十二个金属圆环缓缓浮现，它们嵌套交错，拼成一个洞口。中央，一个巨大的圆形甬道显现。甬道通向的那个深邃的地下空间——就是后来为世人所知的‘火星洞穴’。”

韩呈栋脑海中浮现出火星洞穴通道口徐徐开启的影像资料。

“那个洞口的形状蹊跷得很，活像一株徐徐盛开的食人花！五岁的寒玉，该是多么害怕……”

他下意识的伸出手，轻轻摩挲着妻子的脸庞。

许是感到痒，楚寒玉扬起脸，轻轻推开他的手，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她神情一肃，道：“岩洞大门首次开启时，曾播放了一段长达十五分钟的全息影像。可惜，这段影像，我虽然全程目睹，但突然受到这样的惊吓，年纪尚小的我，根本不记得任何内容。而匆匆赶来的父亲最初急于看我是否受伤，他便也只是看到了后半部分。”

她苦笑道：“其实，那天之后，我每天清晨醒来时，满脑子都是幽蓝色的光影……爸爸妈妈抱起我时，我却惊恐万分，因为，我好像不记得他们的模样了……嗨，我猜测我肯定是部分失忆了——五岁之前的记忆被每夜必至的各种梦魇冲击的支离破碎。整整三个星期呢！直到有一天，我突然不再做那些奇奇怪怪的梦了，才渐渐缓过神来……”

韩呈栋搂紧妻子，心想：“哎，寒玉……如果那时，我能陪在你身边就好了……等等，那个和你青梅竹马的小吉姆，他什么时候认识你的？

寒玉眼底的光芒忽聚忽散，显然是心中百感交集。

“全息影像播放完毕，机器人就抱起我，径直朝洞内走去。我父亲立刻厉声喝止，命令它把我还给他。机器人低头看了看我，见我张开双臂要找爸爸，便顺从地照做了。这位机器人就是‘卢克’。”

韩呈栋眉头微蹙：“这么说是卢克发现了你？”

楚寒玉摇头：“当他们在这一地区开始挖掘时，卢克就已注意到。但它的任务是对低等智慧生命不予理睬。对洞穴入口进行了伪装后，它便在岩壁上留下了提示光文。如果有人可以解读光文，据此找到入口机关，卢克才会认定这个种族已经具有足够的智慧，值得它开启洞穴之门……”

韩呈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夸赞道：“所以，是你解读了光文，卢克才开启了火星洞穴？我的火星女巫，果然法力……”

楚寒玉脸色微红，拍向凑上前来的谄媚笑脸，打断了他的逢迎。

“少来！我才五岁，哪里懂什么光文？不过是看到好看的七色流光就顺着光纹流动的方向跑过去！” 她唇角微扬，感叹一声，“卢克在那里守候了整整五亿年！我觉得……它定是等得太久了——它需要的，只是一个借口来结束这漫漫等待。卢克，它一向很聪明……”

韩呈栋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个在他初次拜访寒玉家时，将他一把抓起，丢出门去的家伙，不由得撇撇嘴。

他指尖轻敲妻子的光滑额头，悻悻说道：“哪里是卢克聪明——分明就是我家夫人天赋异禀！”

楚寒玉挡开韩呈栋的手，白了他一眼，接着讲述道：“但是，每次要进入那个洞穴，都必须开启那扇门。而我父亲必须在场，因为需要检测他的生物密码。他从此被认为是唯一能够开启火星洞穴的人。但大家不知道的是，我随时都可以开启那扇门——卢克在开启洞穴后，我被自动设定为洞穴主人并拥有最高使用权。它也从那一刻起，承担起守护我的任务。而父亲被卢克认定为我的守护者，而拥有一套DNA密码匙。”

韩呈栋心头一震，不由得翻身坐起：“寒玉，你，是火星洞穴的主人？！” 瞳孔微缩，他接着问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楚寒玉摇头：“为了我的安全，父亲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这个秘密。他反复叮嘱我不要提到自己当日在场，而他也从不谈及当年洞穴开启时的细节。”

她顿了顿，补充道：“其实，知道每次开启火星洞穴都需要父亲在场这一‘秘密’的，只有空天军联盟联席会议的主席们和地球太空开发总署的几位高级官员。不过，他们指示联盟特勤局，要不惜一切代价确保我父亲的生命安全。所以，父亲被特勤局要求深居简出——我和母亲也是如此。不过，那是因为特勤局担心我们被绑架，作为筹码要挟父亲。”

韩呈栋低声自语道：“原来如此……难怪我父亲曾提醒我，你们父女，在特勤局的保护人名单上，始终会排在第一和第二。他要我想清楚，若要追求你，就必须有能力和决心，保你们父女一生平安。”

楚寒玉暗暗惊讶。

她印象中，公公韩济世一向严厉寡言，对她冷淡得近乎疏离——她从未想过，老人家竟然会私下向儿子说出这样的话。

韩呈栋俯身看向楚寒玉。

“寒玉，如果是这样，你可不能留在翔龙母舰上——万一楚老爷子出事，火星洞穴从此将无法开启！”

看到韩呈栋脸上的痛苦挣扎一闪而过，楚寒玉知道，他舍不得她离开。

她拉住他的手臂，轻声说道：“别急，呈栋，还有一个人可以开启它。”

“谁？”

“飞鸢……”

“鸢儿？” 韩呈栋被她惊的目瞪口呆，埋怨道：“寒玉，你到底还有多少这样的秘密瞒着我？我心脏以后要是出了毛病，就是被你吓得！”

楚寒玉拍了拍他的后背，忍着笑，说道：“呈栋，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秘密瞒着你。以后有了，也尽量不瞒你，可好？”

她心里却腹诽不已：呈栋，你也瞒着我不少事呢！只是我大方，不像你那样，特别爱记仇……嗯……还爱翻小帐！

见韩呈栋瞪着她，一言不发，楚寒玉抓过他的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接着讲了下去。

“当初，我们只是想为鸢儿制作一枚备用的DNA密匙，却发现她根本不需要——当她第一次站在洞穴门口时，普朗特主机就自动给予了她最高级别的通行权限。……哎，所以，鸢儿能带着诸葛方程在基地里到处胡闹——那些机器人和基于DNA密匙的门禁，都拦不住她。”

“这……咱们鸢儿是有什么特殊的天赋吗？”

“嗯，应该是有的。只是我们都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她小小年纪，却能迅速掌握X装置的各种使用方法。最开始，她只是合成些自己喜欢的新奇玩具，后来，大了些，她为了去扮鬼怪吓唬人，竟然轻易就合成出了可编程的纳米轻甲和一个隐形斗篷！我一直怀疑，你们韩家基因中有某些特殊才能……”

指缝间，是楚寒玉投来的一道探寻目光。她分明是在暗示：呈栋，你肯定也有事瞒着我！

韩呈栋被盯得有些发虚，迅速转移了话题：“那飞龙呢？他……”

楚寒玉微微摇头：“飞龙不行。和你一样，他需要使用密匙。你的密匙，那套飞龙双剑——已经分别交给了飞龙和安国。因此，他们必须同时到场，双剑齐出，才能开启火星洞穴。”

韩呈栋皱起眉头，身体不自觉地挺直，双拳紧握，连带着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他深吸几口气，却仍难平心中气恼。

“哎呀，呈栋，你别这么生气！” 楚寒玉伸手覆上他的拳头，柔声劝慰道：“之前没告诉你，是不想你忧心。你常年领兵打仗，哪里容得瞻前顾后？我和鸢儿，只要不出火星研究所，就不会有危险。我能照顾好自己和鸢儿。”

韩呈栋声音微颤：“寒玉，你……早知如此……我定不会让你和鸢儿……你可知道，火星基地遇袭，我几乎就失去你们！”

他握住妻子的手，道，“寒玉，你能开启火星洞穴的事情，十有**已经泄露了出去！”

楚寒玉摇了摇头，神情凝重：“不可能。这件事，我和父亲从未对任何人提起！”

韩呈栋眉头紧锁，心中暗暗叫苦：

寒玉……你不知道……小吉姆策划了多少次，要掳走你。

我本认为，他不过是要夺回你，亦或是想用你来要挟我……

可现在看来，他的目标也许还有火星洞穴的控制权！

鸢儿，她如今可只有飞龙和安国护着。

如果有人知道她就是开启火星洞穴的钥匙……那么，学院舰回航地球这一路，岂不是步步杀机？！

看到韩呈栋再次陷入沉默，楚寒玉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父亲抱着我，跟随卢克进入岩洞。他看到那些远远超越地球文明的装置之后，震撼无比，将它们统统命名为X装置——意为不知用途的装置们。

而高悬于洞穴中央全息显示区的，就是后来被称作X装置的三部使用手册。

第一部，如你所知，是一部用地球古文字书写的一部宇宙文明进化简史，讲述X装置缔造者，种植者文明的哲学与社会制度。可以直接阅读。

第二部，是一个庞大的智脑，破解它的加密程序耗尽了我们地球无数编码破译专家的心血，至今也无法解读。只有秦翎海和韩呈芝夫妇，他们的研究小组曾经看到过一线曙光，令这台主机有过回应。但是，他们在返回地球述职的途中遭遇绑架，而为了安全起见，他们那时并没有将他们的思路或者发现记录下来。所以他们的死，直接熄灭了这一可能。

第三部手册，是无数杂乱无章的科学模型和程序。我们认为，第三部是第二部智脑的数据和程序库。它的很多模型可以被直接应用，但如何解读和使用条件则需要我们自己摸索。我们这些年来取得的各种科研成果，都是基于对第三部的模型和程序的直接套用，并通过实验来反推理论基础。即便如此，它也令地球的科技水平在短短的几十年提升了上百上千年。”

可以想象，我父亲面对这可能彻底改变人类发展轨迹的发现，非常犹豫。他不确定是否应该将这一发现公之于众。

这是人类历史上最具影响力的发现之一，有能力将人类的科技水平迅速推进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但是，父亲观看过的那段全息影像显示，这项技术的开发蕴含着巨大风险——不当使用可能会为地球文明带来严重危机！

他曾看到高等文明如何残酷地摧毁他们认为不值得保留的低等文明。

而我们，一旦开始使用这些技术，就不可避免地会引起这些制造者们的关注。

可是，目前，我们的文明，相比那些他所目睹被彻底摧毁的文明而言，还要落后许多。

但，这个洞穴出现在太阳系，就表明那个文明曾经造访过我们的星系，并很可能随时返回。如果地球文明不高速发展，就无法证明我们的文明值得保留，那么我们所面临的命运一样悲惨。”

韩呈栋轻叹一声。这些利弊权衡，他从父亲那里听到不少——他和楚凯明这么多年一直针对X装置的开发和使用争论不休，很大程度上，就是这两个老人对如何应对这个风险的态度截然不同。

“X装置的技术博大精深，那三套使用手册，我父母根本无法自行破解。所以，他们反复权衡，最终决定将这个洞穴的发现上报地球太空开发总署。为了安全起见，父亲也立刻让我二姑父王广炽将此事上报地球防卫总署，以便调动他的那支火星驻军先将洞穴保护起来。

太空开发总署当日就迅速请求地球防卫总署和空天军联盟提供军方保护。

到了2251年初，这一地区就被彻底封闭起来，空天军的火星基地也从此移至火星洞穴附近。

这一区域也迅速繁荣起来。而在火星研究所和火星基地之间，纳斯齐家族投资兴建了一个庞大的地下居民区。

这，就是后来著名的火星九区。”

楚寒玉望向面色已然平静下来的韩呈栋，心中稍感安慰：呈栋，他肯定是想出了什么应对方案。不过，大魔王记性好，以后每次想起来我隐瞒他事情，难免会抱怨我一番，然后自己生一通闷气。

她收回视线，拉着韩呈栋的手，看他躺好，然后继续说道：“火星洞穴被发现后，纳斯奇家族迅速得知了这一消息。他们第一时间找到我父亲，提出愿意资助他在火星建立一个独立的研究所，以专门开发X装置的应用。正是火星X装置研究所的创立，拉开了我父亲与纳斯奇家族往来的序幕；他率领的团队在X装置民用领域的成功，也为楚氏家族在火星进一步拓展商业版图奠定了根基。”

韩呈栋默默地叹了口气。

利益当前，矛盾必生。

楚氏家族的迅速崛起，不仅撼动了火星上原本的利益格局，也彻底改变了各大世家之间的微妙平衡。

韩楚两家本来并不起眼的联姻，如今却被视为韩济世的一步妙棋——让一直保持中立、财力雄厚的楚家倒向了韩家。

而最先感到威胁的，便是火星上的纳斯奇家族，以及他们最主要的盟友——伍德家族。

他们从不在意，他与寒玉是否真心相爱。

在他们眼里，这是他韩呈栋做的一笔划算交易，是他父亲韩济世精心安排的一场天衣无缝的联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