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中美人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程朝年不喜人多，处理政务的时候，殿内除了田福禄，没有其他宫人伺候。

往日里陆岁嫣只需要到晚膳结束就可以回去歇着了，偶有几次晚上来找他时，每每都能看到他埋头批折子。

几盏烛火照亮屋内，他勤勉认真，看了一个又一个的折子，仿佛没了尽头。

“傻站着做什么？”程朝年抬头看向她，她甚少这个时辰来，“是有什么事吗？”

“阿嫣端了一碗参汤，王爷喝点。”陆岁嫣将参汤递给他，“久视伤目，王爷批折子要紧，但也要顾惜自己的身体。”

程朝年捏着汤勺，喝了几口，抬头瞧着她，参汤温热适宜，喝下之后胃里暖暖的，他笑着问道：“阿嫣每日都给我送一碗好不好？”

刚说完，他就后悔了，“我开玩笑的，阿嫣每日劳累，晚上早点休息，哪日阿嫣闲时，能记着给我送一碗就好。”

她的差事不多，不过是奉茶，研墨，做一下琐事罢了，时常能偷个闲，算不得多累。

“朝年哥哥，阿嫣每日都给你送一碗。”陆岁嫣莞尔笑道，比起程朝年，她实在轻松太多。

思绪乱飞间，她真没想到，她从怨他，怀着目的接近他，到现在能体谅他的辛苦与不易，不过短短数月的时间。

陆岁嫣见他将参汤喝完，绕过案桌，走到他身旁，“王爷，我帮你按按，缓解一下疲劳吧。”

程朝年闭着眼睛，感受着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揉压着太阳穴，鼻息间尽是她身上的浅淡香味。

眼皮轻抬，刚好和她的目光撞上，陆岁嫣问：“是我力气太大了吗？”

“没有。”程朝年重新闭上眼睛，明明已经看不到了，他的眼前却一直浮现出她的模样，乌黑明亮的眼睛轻眨了一下，睫毛又密又长，像个小扇子，有些疑惑的小表情，看起来可爱极了。

陆岁嫣轻轻揉按着，希望能缓解他的疲乏。

手腕被轻轻点了一下，程朝年睁开眼睛，温声道：“阿嫣心灵手巧，我感觉精神多了，现在已经很晚了，阿嫣快些回去歇息，我让田福禄送你。”

“我今晚陪着朝年哥哥。”陆岁嫣将目光放在空置的椅子上，她跑过去搬到了桌子一角，“我就坐在这里，不会打扰你的。”

程朝年想起小时候，他们也曾这样共用一张书案，他看书，她习字，互不打扰。

她愿意在这里待着，他喜不自胜，只是怕她受累，时辰还早，等她困了再回吧。

程朝年在批折子，陆岁嫣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只是一直坐着难免无聊，她便翻起桌上的书来看。

时间悄悄溜走，陆岁嫣看了许久，往常这个时辰她已经睡了，现下泛起困来，她单手支着下巴，眼睛半眯着，面前的书再也看不进去一点。

“阿嫣，回去睡吧。”程朝年看出她困了，他还需半个时辰，虽然她在这里他很高兴，但她困了，他更希望她早点休息。

“我还不困呢，我在沉思。”陆岁嫣狡辩道，说了要陪他，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程朝年被她逗笑，附和她，“嗯，阿嫣在沉思。”

紧接着，他调侃道：“我记得某人说自己就上了一日学堂，不识字来着。”

她刚才看的倒是入迷。

陆岁嫣眨了眨眼睛，颇为幽怨，“朝年哥哥，过去的事情我们就不提了好吧。”

当年救她的养父，是她父亲的人，她虽没怎么上学堂，但他教了自己许多，读书识字射箭，凡他所会的皆倾囊相授。

程朝年温温柔柔的笑着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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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朝年身为晚辈，对程鹤洋这个大伯敬重有加，以前从未调查过他的事情，这不查不要紧，一查倒真让他意外。

据查，周兰有一庶出妹妹周玲，周家门第不显，她与程鹤洋相识时，因恐庶出身份卑微，竟借用周兰的名字与身份，程鹤洋求亲时仍不知此事，求的是周家嫡女周兰。

程鹤洋得知真相时已经悔之晚矣，两人已经成了婚，他虽愤怒懊悔，却也只能将错就错，婚后的日子过的倒也安稳。

但问题就出在这个周玲身上，她现在被程鹤洋养在外院，金银玉器，绫罗绸缎，吃穿用度无一不奢靡，她所花费的银钱，以程鹤洋的俸禄根本负担不起。

这其中定有蹊跷。

陆岁嫣今日换上了周兰送给她的衣裳，上面绣的红梅鲜艳夺目，她走进殿内，看到殿内只有程朝年和闻风两人，步子轻快的走近，“王爷，喝茶。”

程朝年接过，只是拿在手中，目光落在她衣裳上的红梅，似乎有些眼熟。

“王爷，这是程夫人送给我的，那日问路，我看她身上的绣花很是好看，我便夸了几句，不想夫人竟这般大方，当时就答应送我几件。”陆岁嫣笑着说，这位夫人虽面容忧郁，但性子却大气坦率。

程朝年恍然，难怪觉得眼熟，他喝了一口茶。

陆岁嫣见墨少了，绕过案桌站在他身侧，刚准备研墨，就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的袖口看，她不明所以，看了看袖口，红梅团簇，确实好看。

程朝年皱起眉，红梅中央有一个安字，隐约有些像那封信中的字迹，他朝闻风看了一眼，示意他出去看着，勿让人靠近。

“我看看你这中间的字。”程朝年拿出那封残破的信，自她给了自己后，他经常会反复查看，对其中的字迹极为熟悉。

陆岁嫣见他拿出那封信，脸色变得凝重，莫不是这字有蹊跷？

两人将绣的字与信上的字对比，竟有七八分神似，细细分辨，却又不是那么一样。

“王爷，程夫人，她是不是知道什么？还是只是巧合？”陆岁嫣想不明白，当年程将军远在衡天城，而周兰在京城，相距那么远，怎么可能是她？

程朝年神情晦暗，周兰自是不在，但程鹤洋当年是和他父亲一起的，“阿嫣，此事尚不能定论，容我细查。”

得知这个线索，陆岁嫣虽着急，但她一向沉得住气，已经等了那么多年，她不介意多等一段时间，“有劳王爷。”

他的脸色有些僵硬，或许，陆岁嫣知道他在想什么，若真与周兰有关，其中会不会牵扯着程鹤洋，她知他敬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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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嫣姐姐！”

徐怀佑突然窜出来吓了她一跳，她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自己，呼出一口气，“姐姐在呢。”

徐怀佑只是想逗她一下，发现真的吓到她了，又后悔不已，不断道歉，“阿嫣姐姐对不起，我拿这个给你当赔礼，你别生我气。”

一盏花灯，精致漂亮，看起来不像宫中之物。

徐怀佑如今是陛下伴读，程朝年为他考虑，几乎不让他出宫，实在想出去也要让人跟他一起。

陆岁嫣接过来，歪着头仔细看了看，很是喜欢，“你出宫了？”

徐怀佑挠了挠头，没敢说话，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是偷溜出去的。

陆岁嫣板起小脸，“为什么要偷偷出宫？”

“阿嫣姐姐，你不知道，我当陛下伴读这些天受了多少折磨，每日十二个时辰，我有十一个时辰在背什么之乎者也，没睡过一个好觉。”徐怀佑满腹牢骚，每日天不亮就要去学堂，天黑透了他还在陪陛下看书，偶尔想偷个懒，陛下很快就会派人找他。

早知道当伴读这么累，他就该拒绝。

陆岁嫣从程朝年那里得知，从前徐怀佑上学的时候，仗着自己有几分聪明，完全能应付学业，也会偷溜着玩。

陛下身负重任，学业压力自然比他大的多，学习时间也会多上许多，压力自然更大，他现在觉得煎熬也情有可原。

“罢了，这次就算了，你日后若再想出宫，记得跟王爷说一声。”陆岁嫣认真道。

“算了？本公主看可算不了。”宣瑜姝风风火火的赶来，身后跟了一群宫女太监。

她的目光扫过陆岁嫣，轻飘飘的落到徐怀佑的身上，哼笑道：“徐怀佑怂恿陛下出宫，今已证据确凿，来人，将他拿下！”

几个太监立即上前，陆岁嫣在前方挡了一下，“长公主，这其中可有误会？徐怀佑是陛下伴读，陛下可知此事？”

“陛下安危是大事，他怂恿陛下偷溜出宫，有宫女太监作证，抵赖不得，本公主身为陛下的姐姐，处置一个惑君犯错的伴读有何不妥？”宣瑜姝冷冷看着他们二人，“你别仗着摄政王有几分宠信你，就敢以下犯上，违抗本公主的命令，哪日你失了这份宠信，可要小心你这条命。”

“阿嫣的事不敢劳烦长公主费神，只是您说陛下偷溜出宫，于陛下圣名有损，此事还需禀报陛下与王爷。”陆岁嫣心里紧张，宣瑜姝来势汹汹，她不能让她带走徐怀佑，一旦被她带走，还不知道要遭受什么刑罚。

宣瑜姝轻蔑的笑了下，“你不过一个小小宫女，竟敢三番两次以下犯上，看来摄政王实在宽厚，纵得下人不知天高地厚，本公主就教教你，何为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