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诊 第25章 无言约定

午后的阳光透过咖啡厅的玻璃窗，在木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边江然选择了一个最角落的位置，背对着门口，不希望被任何人注意到。他点了一杯温水，而不是往常的黑咖啡——化疗让他的味觉变得怪异，连最温和的饮品都带着一股金属的涩味。

门上的铃铛清脆作响，他不必回头也知道是林望月来了。他们约好三点见面，而她总是准时得惊人。

“江然，我实在联系不上孟舟了，他……”林望月急促的话语在她看到边江然正脸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她站在桌边，手中的包滑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看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景象。

边江然戴着一顶深灰色的针织帽，遮掩了化疗导致的脱发。但帽子遮不住他苍白如纸的脸色，遮不住他深陷的眼窝和瘦削的脸颊。

不过几周不见，他仿佛变了个人——那个总是挺拔自信的Alpha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这个虚弱、憔悴的影子。

“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林望月的声音发抖，她缓缓坐下，目光无法从边江然身上移开。

边江然轻轻搅拌着面前的温水，柠檬片在杯中缓缓旋转。“生病了。”他简短地回答，声音低沉沙哑。

林望月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最后汇聚成一个最可怕的猜测。“孟舟知道吗？”她轻声问，几乎不敢听到答案。

边江然摇摇头，目光依然停留在水杯上：“我们离婚了。他不知道，你也不要告诉他。”

“为什么？！”林望月控制不住地提高了音量，引得邻座的客人侧目。她强迫自己压低声音，身体前倾，“你们到底怎么了？孟舟他也——”

“他应该有新的生活。”边江然打断她，语气平静得可怕，“没有负担的生活。”

林望月怔住了。她看着边江然，突然明白了一切——那突如其来的离婚，远孟舟的消失，还有边江然此刻的决绝。

这不是感情的破裂，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离别。

“你疯了吗？”她压低声音，眼中涌出泪水，“你以为这样做很伟大吗？你有没有想过孟舟知道了会怎么想？”

边江然终于抬起头，他的眼神疲惫而空洞，像是两个深不见底的洞穴。“他不会知道。”他说，声音轻得像一阵风，“等我走了，他就会慢慢忘记，开始新的生活。”

“走了？”林望月捕捉到这个词汇中的不祥意味，“你要去哪里？你的病……到底是什么？”

边江然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吐出两个字：“肺癌。”

空气仿佛凝固了。林望月捂住嘴，不让哽咽声逸出。她想起远孟舟最近的消瘦和胃痛，想起他偶尔流露出的悲伤，想起他离开前的种种反常。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心中成形——这两个人，都在用各自的方式，试图保护对方免受伤害。

“可是孟舟他……”林望月想说远孟舟也病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答应过远孟舟要保密，就像她现在必须答应边江然一样。

“林望月，”边江然第一次叫她的全名，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恳求，“答应我，别去找他。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他的眼神中有什么东西击中了林望月——那不是软弱或自怜，而是一种深沉的、近乎残酷的爱。他宁愿独自承受这一切，宁愿被误解，也要确保远孟舟的未来没有阴影。

她想起大学时的一个雨夜，她偶然看见边江然站在教学楼下等远孟舟。雨下得很大，他却固执地不肯到屋檐下躲雨，只是举着伞，专注地望着远孟舟可能出现的方向。那一刻她明白了，这个看似冷静自持的Alpha，其实爱得比谁都执着，比谁都疯狂。

而现在，这种爱以一种更加极端的方式表现出来。

“他给我寄了明信片，”林望月最终轻声说，避开了边江然的目光，“从云南的一个小镇。没有具体地址，只说一切都好，让我不要担心。”

边江然的指尖微微颤抖，但他很快控制住了自己。“那就好。”他低声说。

“你真的不打算告诉他吗？”林望月最后一次问道，“即使这是……最后的机会？”

边江然望向窗外，阳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却没有带来一丝暖意。“爱一个人，不是要成为他的负担。”他轻轻地说，“而是给他自由飞翔的勇气。”

林望月的眼泪终于落下。她明白了，无论她说什么，都无法改变边江然的决定。这个选择对他而言不是牺牲，而是爱的最终表达。

“好，”她哽咽着说，艰难地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边江然的嘴角扬起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微笑：“谢谢。”

他们又坐了一会儿，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咖啡厅里播放着一首轻柔的爵士乐，周围的客人低声交谈，世界依然在正常运转，仿佛没有什么改变。

但林望月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临走时，边江然站起身，他的动作有些摇晃，但很快稳住了自己。“如果……如果你以后还能联系上他，”他轻声说，“告诉他，我很好。”

林望月红着眼眶，点了点头。她知道这是个谎言，但她会遵守承诺。

看着边江然缓缓走出咖啡厅的背影，林望月突然意识到，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完整的他。下一次见面，如果还有下一次，他可能会更加虚弱，更加接近那个不可避免的终点。

她拿出手机，看着远孟舟寄来的明信片照片——那是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峦，背面是远孟舟熟悉的笔迹：“望月，我在这里找到了平静。勿念。”

两个深深相爱的人，一个在西南的山林中等待死亡，一个在城市的角落里独自抗争。

他们都以为自己选择了对对方最好的道路，却不知道命运即将开一个残酷的玩笑。

林望月擦干眼泪，站起身。她有一个决定要做——不是违背对任何人的承诺，而是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有些真相，或许不应该被永远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