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诊 第17章 收拾残局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公寓，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个曾经被他们称为“家”的地方，此刻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凄凉。

他们一前一后地回到这里，像是两个误入他人领地的陌生人。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依然熟悉，但推开门后，迎接他们的不再是温暖的气息，而是一种凝固的、沉重的静默。

远孟舟站在玄关，目光缓缓扫过客厅。每一件家具，每一个摆设，都承载着他们共同生活的痕迹——

沙发是他们一起挑选的，因为边江然说这个颜色衬他的肤色；窗帘是远孟舟亲自设计的，上面的花纹是他们名字首字母的变形；墙上的抽象画是他们在某个艺术市集淘来的，只因为两人同时被那抹蓝色吸引。

“开始吧。”边江然轻声说，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他的声音干涩，像是许久未用的机器发出的摩擦声。

远孟舟点了点头，没有看他。

他们开始分拣物品，像在进行一场庄严而痛苦的仪式。大部分东西都留给了边江然，远孟舟只准备带走几箱必需品——个人衣物、书籍和工作画稿。

他小心翼翼地避免触碰到那些充满回忆的物件，仿佛它们是被诅咒的遗物，看一眼就会万劫不复。

在书房，边江然默默地站在墙前，凝视着那些装裱精美的照片。那是他们一起旅行时拍的——在北海道的雪地里相拥，在洱海边看日出，在威尼斯的小桥上接吻。每一张照片都记录着他们相爱的瞬间，每一个笑容都真诚而灿烂。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相框的玻璃表面，仿佛能透过冰冷的材质触摸到往日的温度。

然后，他开始一张张地将照片取下，动作缓慢而珍重，像是在触摸易碎的梦境。每取下一张，他的手指都会微微颤抖，但他强迫自己继续这个残忍的过程。

远孟舟在客厅收拾画具，余光瞥见边江然在玄关鞋柜前停顿了很久。那里还放着他们一起买的情侣拖鞋，一双深蓝色，一双浅蓝色，鞋面上分别绣着“江”和“舟”字。边江然的那双已经有些旧了，鞋底磨损明显，但他始终舍不得换。

那一刻，远孟舟感到一阵尖锐的心痛。他想起买这双拖鞋的那天，是个普通的周末，他们刚刚搬进这个公寓不久。在超市的家居区，边江然拿起这双拖鞋，眼睛亮晶晶地说：“这样我们每天回家，第一眼就能看到彼此的名字。”

而现在，他们都要离开这个家了。

远孟舟迅速低下头，假装专注于手中的画具整理。他把画笔一支支放进笔筒，把颜料按照色系排列整齐，把素描本小心翼翼地叠放起来。这些动作机械而重复，却无法阻止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他记得自己就是在这个客厅的角落，完成了那幅海边日出的画作；记得边江然常常坐在这张沙发上，一边看建筑图纸，一边陪他熬夜赶稿；记得他们在这里度过的一个个平凡而温暖的夜晚，有时聊天，有时只是静静地各做各的事，却感到无比安心。

“锵锵……”远孟舟抱起不知何时走到他脚边的猫咪，声音哽咽。

小白猫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悲伤，用它毛茸茸的脑袋蹭着远孟舟的手腕，发出细微的咕噜声。

远孟舟把脸埋在锵锵柔软的毛发中，深吸一口气，然后抬起头，望向边江然的背影：“……我们，走吧。”

边江然的背影僵硬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他知道，锵锵是远孟舟的精神寄托，有它陪伴，至少孟舟不会太孤单。这个认知给了他一丝微弱的安慰，却也加深了他心中的痛楚——他本该是那个陪伴在孟舟身边的人，而现在，他只能寄望于一只猫。

他希望有人能够代替他，陪着他，又讨厌那个人，不是他……

整个过程中，两人几乎没有交流。只有物品搬动的声音、纸箱封胶带的声音、偶尔的脚步声，这些声响在空旷的公寓里回荡，反而衬托出更深的寂静。

当最后一个纸箱被封好，远孟舟站在客厅中央，环顾这个曾经充满爱与欢笑的地方。阳光已经开始西斜，房间里的光影变得柔和，却无法温暖他冰冷的心。

边江然站在不远处，双手插在口袋里，目光低垂。他想说些什么，道别的话，祝福的话，或者是挽留的话——尽管知道已经不可能。但最终，他只是沉默着，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远孟舟抱起纸箱，另一只手提着装有锵锵的宠物笼，向门口走去。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仿佛脚下不是木地板，而是布满荆棘的道路。

在玄关处，他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保重。”他轻声说，然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门轻轻合上的声音，在边江然听来，像是世界终结的巨响。他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黑暗渐渐吞噬了整个房间。

在这个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家”里，边江然终于允许自己崩溃。他缓缓蹲下身，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的哭泣声在空荡的客厅里回荡，像是受伤的野兽发出的哀鸣。

而已经走下楼的远孟舟，在走出公寓大楼的那一刻，也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他抱着纸箱和宠物笼，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感觉自己像一片无根的浮萍，再也找不到归属的方向。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孤独的影子。

他们曾经以为会永远在一起，却在命运的捉弄下，不得不选择分离。

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个美丽的误会——两个深爱彼此的人，都以为自己的离开，是对对方最好的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