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玫瑰（芭蕾） 第9章 2019年

杰日娜性格活泼，是个显而易见的淘气包。据说在集体排练第一天的热身开始之前，她就已经摸清了几乎所有集会参演舞蹈演员们的底细。

“好家伙，这速度比你都快！”玛格丽特感慨，“所以你搞清楚她是什么来头了吗？”

奥西尔点头。大卫好奇的凑上来，提姆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一个不大的空位给他。

专门拨出来给他们排练用的是个大厅，群舞用来练习队形走位都够用的那种。不同身高混用的把杆摆放得杂乱，横七竖八的，一看就是临时拉过来凑数还没有规整好。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此时在地板上围坐一团好奇八卦的几个人还没有意识到，是他们来得太早了。可此时他们的焦点全部集中在杰日娜这个有着漂亮颜色眼睛的女孩身上，无暇他顾。

玛格丽特再次出声催促奥西尔，留给他们的八卦时间不多。

于是奥西尔赶忙抓紧时间。

奥西尔讲故事的水平和他的舞台水平一样，给人第一感觉不靠谱，实则相当靠谱，而且堪称一绝。

杰日娜和大卫有点相似，她也不是从小就开始学习跳舞的。不过比起大卫而言，她起步得还是要早一些，大卫是进入大学后才顿悟入门的，而杰日娜的入门起点是陪着儿时姐妹一起去参加附中艺考面试。在走廊里作陪等待伙伴的她被日后的导师一眼相中，在软磨硬泡中点了头。这本应是段佳话，奈何她的情况却是进门容易出门难，杰日娜的导师出了名的控制欲强，而她又是耐不住寂寞或无聊的性子，两个人在不舍和抗拒中纠缠了一阵。

“互相折磨。谁都没有错，只是相互不适合。不过她咬牙坚持了三年，该磨的基本功都磨出来了，也是真爱。”奥西尔摇头，“据说后来她忍受不了，偷跑去莫斯科国家舞蹈学院待了三个月。”奥西尔瞥了提姆一眼。

提姆会意，但是他对这个名字或人都没有印象。三个月的时间对于学习来说——即使是舞蹈进修——太短暂了，这种情况下，要么是只图个空名，要么直接住在舞蹈教室隔壁——这当然是夸张的说法，在这两种极端之中，杰日娜的情况是哪种都不无可能。

“我可能听说过她，不过不能确定一定是她。”这时大卫突然说道，“我转学入校的时候听办事人员说不久前刚办过手续让一个女学生临时转了进来。我当时无知得很，不知道这种转学——包括我自己——都不平常，所以根本没上心。不过我记得他们提到过那个女孩长着一双很美的蓝眼睛。”

蓝色的眼睛很少见，所以令人印象深刻。

应该就是她，大卫嘴上没说但心里有了定论。尽管他在舞蹈学院里学习的时候从来没有碰到过她，他的同学和好友们显然也都没有碰到过她，但是冥冥之中他预感自己和杰日娜之间有些牵连，这种联系未必深刻却存在。

不仅仅是在杰日娜这件事情上，大卫直觉的触角一直持续接收周围空间中弥漫的信息和电磁波。他自觉是个理性的人，默认用唯物主义的目光观察世界，讲道理和辩论的时候追究逻辑和因果。不过偶尔也会灵光乍现，凭着感觉指认目标，让冲动影响他的行动和决定。弃学跳舞就是最有力的实例。

在一众东欧芭蕾舞男演员中，大卫偏矮。奥西尔是古巴人，与大卫身高相仿却壮实许多。得出以上结论是在大家第一次集训热身的时候。

一开始排练厅里只有围坐在一起八卦的几个人，坐得久了，地板的凉意渐渐侵袭上身。最先感到四肢僵硬的是玛格丽特和金，和寻常女士相比较低的体脂水平让她们更容易受环境温度影响。她们站了起来，一边搓着手臂，一边寻找外套。

“怎么只有我们几个人？是不是看错时间了？”玛格丽特突然发现问题。

她的判断没错。

因为时间是人为设定的，冬令时、夏令时、不同经度存在的时差将他们搞晕。所幸排练大厅门框上方挂着一个挂钟，劳力士的，无情的嘲笑他们几个人薄弱的时间概念。

此时时间尚早，几个人对着挂钟调好自己的手表，低头查看手机时间的时候发现开了定位的电子系统早就在他们还没有察觉时自动调整到当地时间，“我是不是看起来有点傻”，瞬间闪过这样的念头，几个人悻悻而归。

等到他们依照正确的集合时间再次回到排练大厅，把杆按不同高度排了几排。挨着镜子的位置自然排了一圈，中间空地也暂时摆满了。和舞者的人数相比，把杆数量超过许多，大概是不知道他们每个人的练习习惯，只好先都拿出来让他们自己选。

屋子里有架小钢琴，不是舞台上表演的那种。琴上放着签到表。

熟悉感扑面而来。从未参加过跨国集体舞蹈排练的大卫那种悬在半空、微微紧张的情绪逐渐舒缓下来。他写下自己的名字，挑好自己觉得用起来舒适高度的把杆。他发现这一次排练厅里的舞者多了起来。

大卫刚站定不久，奥西尔便顺着同一个把杆的另外一头凑了过来，说：“我也选的这一根。”

大卫笑了笑，环顾一周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提姆比他和奥西尔都要高，他站在他们对侧镜子前的把杆旁边，腿又长又直。攀比心里让大卫暗自观察自己在镜子里的姿态。太熟悉了，他想要提姆那样高大挺拔的身材，而不是镜子里映射出来的这样，说好听一点是少年感，可哪有人愿意当一辈子的少年而不是青壮年呢？哪怕是近似身高的奥西尔——他们正好适用同一根把杆——也因为太阳的肤色看起来也比他成熟一些，更像一个男人而不是男孩。

参加荟萃表演的舞者们在大卫走神的间歇到齐了。他按下思绪回神就看到一张年轻漂亮的面孔向他靠近，对方的脸因为瘦看起来轮廓很小，眼睛却与之相反看起又大又亮。大卫愣住了，随后根据瞳孔颜色条件反射意识到来者是杰日娜。

“早上好，搭档。”杰日娜主动打招呼，“不介意我站在旁边吧。”

“你好。”大卫看了看杰日娜与他相仿的身高，又看了看躲在她身后冲他比划的奥西尔，“不介意。”

“昨晚睡得好吗？”

“还行。”大卫觉得不好也不坏。他没有因为更换环境住在酒店里失眠，但是因为一下子认识了许多新朋友有些兴奋。他没有按时入睡（11:00之前）但睡得很踏实（没有做梦）。一正一负叠加一负一正，正好相互抵消掉，如果没有一大早因为搞错时差闹了乌龙。

“是吗，看起来你的要求很高，不然就是性格太谨慎。酒店的床垫和枕头都很舒服，我昨晚睡得非常好，今天早上要不是有闹铃和叫早服务双重保障，我肯定要迟到了。”杰日娜说着又往前探了一下然后缩回去，“不信你看我的脸，都没来得及上粉底，真是快要没脸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