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玫瑰（芭蕾） 第3章 2019年

阿斯克罗夫第一次见到格兰特的时候，后者正在生闷气。在一干前来报道、俊男美女林立的舞者中间，他一眼就注意到他。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不可否认每个人都有自认独特的审美偏好，这个世界上美的种类很多，美人也是。阿斯克罗夫出生在一个信仰虔诚的家庭，他的父母、近亲差不多都一个样，他们对于经过自发性思考或者经受住实践考验总结确认过的想法、念头和结论，总是能毫不动摇贯彻到底。没错，这种情况有时也会被形容为，执念。因为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阿斯克罗夫的第一个名字最初叫彼得，父母希望他事事当先，做个开拓者。可惜一个人的性格无法从别人所给予的名字和重重愿景中继承而来，甚至对于一个人的性格究竟是如何形成的这个问题本身至今也还没有得出公认的唯一解，遗传，幼年期（6岁以前）的遭遇或家庭，日常生活环境影响，偶发事件无限接近死亡的极限体验，等等等等。解释很多，没有列出的有限变量的方程式，也还没有成文的定义。彼得最初的家庭职业规划是神职人员，说不清楚是从哪一天起——反正不是他降生在这个世界的第一天——他的父母突然声称收到启示说他是由那个他们精神依赖的超验存在赐予他们的，所以作为对赐予这个行为的回报，他的一生都应该奉献给赐予他生命的存在。他不愿意，但是没有反抗能力。彼得的童年是在教会寄宿神学院度过的，他因此很小就学会了独立自主，物质上，身体上和心理上。他不是一开始就打算反抗家人安排给自己的人生规划的。肯定不是。把自己奉献给超验存在的生活至少衣食无忧，特别是在他的出生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说不定反而是一种无忧无虑的幸福。

回忆到这里，阿斯克罗夫强迫自己深深吸了几口气，从不怎么愉快的童年扯出思绪，尝试重新集中在当下。8月的北半球正是炎热的季节，得益于室内开着中央空调加上新风系统，体感温度凉爽舒适。

集中在一起等待的人变得越来越多，他现在的第一个名字叫提姆，和在场的每一个人一样都是知名舞者，虽然彼此的知名范围和知名度其实不尽相同。

半个小时后，有人拿着笔和舞者名册出现了。没有人宣布规则，但大家都默认点名，签到，然后听从组委会的时间计划。

他们大部分相互认识，叫得上彼此的名字——如果不太难记——但不熟。

“今年好像有不少新面孔？”提姆就近扯住一个看起来面善的问道，“是有新人？还是多了新的会员？”他问了好几句，但其实只想知道一个问题的答案，“站在查理旁边的那个男孩是谁？”

“谁？”被他拉住的人先是满脸疑问，“查理？”随即意识到他说的是组委会会员，“噢！你说查理！他最近走了大运，被莫大相中，走马上任了他们的芭蕾舞团总监。你看到他身边站着的那对舞蹈演员了吗？离他最近的那两位。看起来年纪大一点的那位女士据说拿过国家级别的光荣勋章，已经有了两个孩子还是宝刀未老。她？不不不，她不参加这次的荟萃表演，她这次算是被邀请来参加聚会的嘉宾吧，她是陪着查理和格兰特一起来的。”

“格兰特？”

“对啊，格兰特，就是你问的那个站在查理旁边的男孩。其实他也不算是男孩，怎么说好呢，唔，他年纪不小和咱们其实差不多大，但是他长得很小，对，看起来很年轻，而且据说他的职业芭蕾舞龄也不长……”说话的人停了一瞬，“他是个‘天才’。”

彼时提姆尚不能明白为什么看起来年纪很小（但实际并不小）的大卫·格兰特是个职业舞龄很短的天才。他的耳朵只听到格兰特这个名字，他的眼睛只看见那双葡萄般圆润的明眸，他的心像萌动的小鹿一样雀跃。

提姆不由自主的向格兰特和查理的方向走近了一些，仿佛是要再认真仔细的看清楚格兰特的模样，然后他又向前走了几步。

这时他发现格兰特似乎不太开心。

不是很不开心，只是有一点点不太高兴。

“查理，你骗我。”他听到他对查理和那位得过国家级别光荣勋章的女士说，“怎么咱们舞团这次来参加集会的，能上舞台表演的就只有我一个人呀？！”

没有了解他语出抱怨的前因后果，提姆·阿斯克罗夫在那时那刻只觉得这个叫格兰特的舞蹈演员非常有趣、乖巧、可爱。他想与他结识，想和他成为朋友。于是他不肯错过时机的向着格兰特的方向迈出最后几步。事后回想起来，他总觉得那一次他为了走到大卫面前，花了很长时间，走了很多步。但其实那个给舞者们报道用的大厅总共也不超过400平方米，即使走最长的对角线也用不了多少时间，走不了多少步。

“你好，我叫提姆，提姆·阿斯克罗夫。”在最终确认自己站定的位置即将在格兰特把目光转过来的第一时间占据他可视范围内最佳被观赏的角度和绝对面积，提姆完美微笑着向格兰特伸出手，“我来自阿塞拜疆，也是只有一个人。”（注）

注：提姆这里说了谎，他有一个同伴，不是自己一个人来参加芭蕾荟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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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201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