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八天气晴 第15章 梨园

徐岚晚上回家，发现大门锁着。

打开门，张友安不在家，只是他早上吃过饭的碗还摆在厨房桌子上，徐岚只能装没有看见，因为她恨不得把碗丢到院子里去。

懒得浪费感情，徐岚用电锅烧了些开水就准备洗漱睡觉。

这时，张友安像个鬼魅一样出现在徐岚身后。

“你白天不会用太阳灶烧几壶热水吗？大晚上地你用电烧热水，难道不浪费钱吗？”

白天思考了一整天的徐岚，不想忍气吞声了。

“你别吵了，你是死人吗？我白天在外面赚钱，你睡醒不会用太阳灶烧一些热水吗？啊？我到家来，水壶水壶空空的、碗碗你也没洗，咋，我是你的保姆吗？”

徐岚心里委屈，还没说两句话，嗓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回家洗漱连一口喝的热水都没有，我不烧一点咋办呢？”

她越说越委屈。

“你一直说费钱费钱，啥都费钱。问题是这么多年我也没有靠你在养啊，我平时也在赚钱啊。你就是去石头厂砸个石头，可家里家外都是我在操持啊！”

张友安一直以来看不起徐岚。

现在说话，更是语中带刺，无所顾忌。

“你不要再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去看看大路沿子上的地，杂草长得都比人高了。你一天在家里啥也不干，地还荒了，你丢不丢脸？”

张洼村，谁家地里没有杂草就算主家勤快，地里有杂草就说明这家子人懒。

徐岚知道张友安看不起自己，也懂了张友安变相说她懒。

“那是我一个人种的地吗？你看不下去的话，不会去地里拔个草吗？”

“哼，你做什么美梦呢？你看村长人家一天忙的脚不沾地，他老婆不照样把地操心地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白天还看到村长给自家老婆带饭的徐岚，发出一声冷笑。

“你知道吗，马秀兰做的饭，一顿六块钱，人家张贤隔三差五就给王丽萍带一顿。因为人家知道，他老婆在地里干活，没空做饭。你拿我和人家王丽萍比，也不看看你自己比不比得上村长。”

从刚开始说话的时候，徐岚的眼泪就一直没停过。眼下越说情绪越激动，徐岚只能安静下来，试图靠转移注意力来缓解自己的情绪。

张友安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他依旧气势汹汹。

“人家张贤是吃公家粮的，王丽萍人家也能干，他们生的女儿还有工作，月月往家里拿钱。”

越是亲近的人，说话也知道戳哪里可以伤人最深。

张友安这话一出，徐岚都知道他下一句话要说啥，果不其然。

“你再看看你养的张娜，好的不学尽一天学坏的。要不是你当妈的没教育好，张娜怎么还没结婚就大了肚子。一个女孩子家，挺个大肚子，你说难不难看。”

徐岚没错过张友安眼里的嘲讽。

“张友安，你不是人。我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半辈子，你竟然这样说我。再说张娜，你就因为她是个女孩子？娃娃这么大了，你从来没有正眼瞧过她。为人父的责任你没有尽到，为人夫的责任你也没有尽到。前些天村里来的培训你也去听了，你想想这么多年，你做到了哪一点？”

徐岚控制不住自己，奔溃大哭。

她有些气急败坏，带着哭腔，说出去的话混着鼻音，让人听不清楚。

徐岚很狼狈，可张友安内心升起一股隐秘的爽感。

他就喜欢这样，喜欢把徐岚逼到口不择言。

“还有就是压牛筋面的事，你个没饥饱的货，压那么一脸盆，你疯了啊？”

张友安还在试图逼疯徐岚。

话赶话到现在，一个炕上睡了半辈子，徐岚要再不知道张友安的心思，那她也白活了四五十岁。

“牛筋面是你妈说让压的。压了你姐家小孩来拿，她还要拿一些麻辣片。我想着张娜明天也来，正好多压一些，我们一家三口吃一些，张娜回去也带上些，基本上就完了。”

多年的婚姻就像是吃完饭之后碗里的油渍，吃的时候不觉得，回看还是有一些膈应——觉得它碍眼。

眼下，徐兰也不想听张友安对她的攻击了。

前面有银巧儿，后面多一个徐岚也不奇怪了。

就是徐岚没有银巧儿那么好的命，没有碰上一个好婆婆。

“和你过日子这么多年。年轻的时候你说在城里干活，回家就给我看了个工资条，那时候我就没拿到过你的一分钱。你每次从城里到家，下车第一件事就是拎着大包小包去你妈家，说实话，这些年我都习惯了。你给你弟弟的儿子买娃哈哈，给张娜连一个棒棒糖都不买。寒暑假你带着你弟弟的儿子去城里玩，把张娜一个人留在家里。林林总总、大大小小这些事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总之张友安，你自己做的事，你心里清楚就好了。人在做天在看，这些年你和你妈是怎么对待我们母子俩的，你们自己知道，小心别报应到了自己身上。”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徐岚眼里盛满了失望。

“自张娜结婚以来，你一直说张娜不检点、不自爱。可是你这个当父亲的，管过孩子一天吗？”

见张友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徐岚心底难得涌出了一丝痛快。

原来给人心上插刀子，竟然这么爽。

“再者说了，你生气的是张娜不自爱吗？你生气的是张娜肚子大了之后，不好要彩礼了吧？还有，你知道我们家为什么一直没钱吗？说白了，就是你没本事，你张友安挣不了大钱而已。”

“你个死婆娘说什么呢？”

这句话踩到了张友安的尾巴上。张友安捏紧了拳头，拳背上青筋鼓起。

张友安咬紧牙关，跳起来准备打人。

“友安，干嘛呢你们！满街道就是你俩吵架的声音，你们不会小声一些说话吗？也不怕被人笑话。”

“胡文芳，你还怕被人笑话啊？哪次我们吵架，不是因为你在里面搅三弄四。戳事弄非的时候你不怕丢脸，现在吵的家都要散了，你怕丢脸了？”

很久之前，徐岚便想明白了。她勤勤恳恳二十多年奉献给了这个家，不被尊重就算了，现在还要打压她。以前是因为孩子的面她忍着，可现在没这些必要了。

“别管了妈，今天你咋来了？”

张友安带着胡文芳出了厨房门。

胡文芳在院子里深深叹了口气。

“唉，我想着大路沿子上的地里草厚的很，今天下午就去地里拔了一下午。刚刚上来准备回家吃口饭呢，听他们说你们在吵架，我饭也没吃就赶紧就上来了。”

张友安听闻，朝着厨房的方向狠狠翻了个白眼。

“目她说她一天又顾家又顾地里的。现在你也看到了，地里到底是个啥情况。要我说啊，娶了媳妇有啥用啊？屁用没有！”

“哎呀，友安，你小声一点，不然人家又告诉别人我们欺负她了。”

不理会母子俩的指桑骂槐，徐岚把前面烧开的开水倒进水壶里。她提着水壶去偏房洗漱睡觉。

临睡前，徐岚打开手机，张娜晚上发的消息显示未读。点开，是女儿的语音。

“妈妈，我明天来不了了，过几天赵文杰送我来看你哈。”

徐岚对着手机屏幕，慢慢划拉着给女儿回消息。

“好的好的，乖女儿。乖女儿早点睡啊！”随着消息过去的，还有徐岚找到的一个可爱表情包。

这么多年，徐岚很是隐忍。

可她现在也不想过这种鸡飞狗跳的日子了。

今天是张友安换班的日子，明天就轮到张友安上白班。

徐岚不打算为张友安做饭了，爱咋咋地吧。

张友安不是第一次莫名其妙对自己发火了，这么多年来，徐岚的心都被伤透了。

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徐岚听见胡文芳出门的声音，也听见张友安去堂屋睡觉的动静。

徐岚躺在偏房里的炕上，想起往事，越想越难过。

嫁到张家后过得日子就像是历经时光沉淀后，酿造的一杯苦酒。时间越久，苦酒越苦。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艳阳高照。

徐岚搬出洗衣机，打算洗一些衣服。

她给村长说了，今天不去干活了。

不一会儿，手机弹出消息。

“好呢好呢，徐岚，地里有活你就先忙地里的。今天活也还剩不多，这么多人也能干得完。”

张友安许是知道回家没饭吃，中午也没回家，估计去他妈那里吃饭了。

徐岚这次原本也没打算给张友安做饭。

每次吵架后，都是徐岚向张友安低头。这次，徐岚也不想惯着张友安了。

晚上，太阳挂在地平线上，霞光四散，照耀了半边天。

张宝儿喂奶奶吃了饭，听见大门口有声音。出门一看，哟，来得都是熟人。

“宝儿，这是我妈做的一些馍馍，你尝尝。”

“宝儿，给张奶奶买了箱牛奶，补补身子。”

“哎呀，你们来就来了，咋还拿东西啊。你们这样让我很不好意思啊！”

见到老同学，张宝儿说话中也带了些打趣的意味。

张瑶和张女子听见只是笑。

大家进了屋里，和张奶奶打了声招呼。

马秀兰和王丽萍在打听张奶奶的近况，张瑶和张娜在旁边静静听着。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

大家好不容易抽出时间坐在一起说两句话，可天色已经不早了。为了不打扰张宝儿，四个人对视了下眼神，便打了声招呼，出门。

“唉，张女子，明天我们去巧儿嫂子家压牛筋面和麻辣片吧，我觉得外面买的都没有巧儿嫂子家做出来的好吃。”

“行呢，这有啥不行的。”

月亮洒在地面，一片亮堂堂。

两家人悄声说着话，怕打扰了夜晚的安宁。

万籁俱寂，适合做个好梦。

写徐岚的时候，我很心疼她。徐岚在我手里，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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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梨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