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垠 第3章 第三章 初晤

楚渊的目光落在韶光兴奋的侧脸时，心头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那些被军务和星图填满的记忆深处，忽然浮出一幅遥远却清晰的画面，如同尘封的星图突然被点亮。

那是星历332年的皇家庆典，他刚以最优成绩从帝**事学院毕业，跟着父亲第一次踏入皇宫。彼时的他还是个身形尚未完全长开的少年，穿着崭新的军校制服，站在人群里有些拘谨。鎏金大殿里，帝国最显赫的贵族们身着华服，水晶吊灯投下璀璨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星际蓝薇的芬芳。楚渊安静地站在父亲身后，目光追随着那些肩章上缀满星辰的将军，想象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像他们一样。

直到皇后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走过来。那孩子裹在绣着星纹的奶白色襁褓里，小脸圆嘟嘟的，睫毛又长又密，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听到皇后温柔地介绍"这是楚家的小子，叫楚渊"，小团子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军校制服的少年。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咿咿呀呀了半天，才软糯糯地吐出几个字："楚、楚渊哥哥……"

声音甜得像刚融化的星际蜜糖，一下子就驱散了他所有的紧张。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接，却又怕自己笨手笨脚弄疼了这小家伙，手在半空中停了半天，最后只是僵硬地行了军礼："皇、皇子殿下好。"

皇后被他那副模样逗笑了，翡翠色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她将小团子往他面前递了递："韶光不怕生，让楚渊哥哥抱抱？"小韶光像是听懂了，在襁褓里扭了扭，伸出小手准确地抓住了他的手指。那触感温温软软的，小肉垫似的，带着奶香的热度，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这时，小韶光忽然咯咯笑起来，露出刚长出的两颗乳牙，另一只小手抓住了他军装上的星徽。皇后轻声笑道："看来韶光很喜欢你呢。"楚渊低头看着那双清澈得如同星海的眸子，心里某个角落忽然变得特别柔软。他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学着父亲抱他的样子，轻轻托住小团子的后背。韶光立即依偎进他怀里，小脑袋靠在他肩头，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颈侧。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韶光刚满周岁的日子。庆典结束后，他抱着小皇子在御花园里看星星。怀里的孩子一点也不闹腾，只是睁着大眼睛，望着星空出神。当他指着猎户座讲解星轨时，小韶光突然伸出食指，准确地点在了最亮的那颗星上。那一刻，楚渊仿佛看到星光落进了孩子的眼睛里。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需要被人小心翼翼抱在怀里的小团子，如今已经长成了能和他并肩讨论星舰参数、兴致勃勃规划订婚仪式的少年。楚渊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军装袖口，那里曾经被小韶光抓出一道细微的褶皱，虽然早已被熨平，但每当想起时，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双小手的温度。

"楚渊？你发什么呆呢？"韶光的声音把他从回忆里拉回来。少年正歪着头看他，银灰色的礼服衬得他肌肤如玉，领口精心绣制的星轨图案在灯光下泛着淡淡流光。见楚渊不答话，他有些不安地抿了抿唇："是不是觉得这礼服不好看？那我再换几套？这些天看了好多设计图，眼睛都看花了……"

楚渊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仿佛还能感受到当年那软软的触感。他摇了摇头，声音比刚才柔和了几分："不，很好看。"说着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领口，指尖不经意擦过少年的下颌，"星轨的绣线用了夜光材料？"

韶光立刻笑起来，眼睛里像是落满了帝星的星光："我就知道你会注意到！用的是最新研发的星尘线，在暗处会发出淡淡的蓝光，就像……就像我们第一次在'苍澜号'上看到的星云一样。"他兴奋地调出全息投影，礼服在模拟的星空背景下缓缓旋转，"裁缝说这些绣线是从NGC-2237星云的尘埃中提炼的，每一针都需要……"

楚渊静静听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少年说话时微微颤动的睫毛上。那弧度与十五年前那个小团子如出一辙，只是如今这双眼睛看向他时，不再是不谙世事的懵懂，而是盛满了星辰般璀璨的光彩。当他讲到礼服内衬用了恒温材料时，楚渊忽然开口："和当年裹着你的那件襁褓是同一种材质。"

韶光愣住了，眼睛微微睁大："你记得？"

"嗯。"楚渊的指尖轻轻拂过礼服袖口，"那件襁褓的衬里是星际蓝薇的纤维织就，恒温效果很好。"他没有说的是，庆典结束后，他曾偷偷向宫人打听过那种材质，甚至在自己的军校制服内衬里也用了同样的面料。每当训练到精疲力尽时，那种柔软的触感总会让他想起那个温暖的小团子。

一旁的皇后看着两人互动，眼底的笑意愈发浓厚。她悄悄对身边的侍女点头，侍女立即会意地端上一个古朴的木匣。"打开看看，"皇后对楚渊说，"这是陛下特意为你们准备的。"

楚渊打开木匣，黑色天鹅绒上静静躺着一枚星舰造型的胸针，舰身用蓝钻镶嵌出星云的图案，在灯光下流转着梦幻般的光泽。皇后轻声道："这是用韶光出生那天的星尘熔铸的，陛下珍藏了这么多年，总算等到能送给合适的人了。"

韶光惊喜地轻呼一声，拿起胸针仔细端详："这是玫瑰星云的尘埃！我记得天文记录说，我出生那晚正好遇上千年一遇的星尘暴……"

"是玫瑰星云与船底座星云的碰撞，"楚渊接话道，指尖轻轻点在那片蓝钻镶嵌的星云上，"产生的星尘覆盖了帝星整整三夜。"他记得很清楚，因为那三天他正好在军事学院参加入学考试，每晚仰望星空时，都能看到绚丽的星尘如彩带般飘过天际。当时他还不知道，这片星尘将会与他的一生紧密相连。

皇后看着两人头挨着头研究胸针的模样，忽然轻笑出声："楚渊可能不记得了，韶光满月时，楚老元帅带着他来宫里，这孩子一见到婴儿床里的韶光，就把自己的军徽塞给了他。"她比划着，"那么小的一个人，非要扒着婴儿床不放，说'保护弟弟'。"

楚渊耳根微微发热，他确实不记得这段往事，但父亲确实说过，他小时候特别想要个弟弟。韶光却眼睛一亮："那个军徽我到现在还收着！就放在床头柜的星际宝盒里，每次看到都会想起……"他突然噤声，耳尖泛起薄红。

窗外，帝星的人造月光洒进室内，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镶嵌着星碎石的地面上。时光仿佛在这一刻交织重叠，将十五年的光阴浓缩成星光点点。楚渊看着身旁少年微红的耳尖，忽然清楚地意识到，那些岁月里悄无声息种下的缘分，早已在星际间悄然生长，如今终于要开出最绚烂的花。

皇后悄悄退出花厅，最后回望时，正好看见楚渊为韶光别上胸针。男子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拂过少年衣领，星舰胸针在月光下流转着璀璨的光芒，一如他们即将共同启航的，通往星辰大海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