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垠 第21章 第 21 章

星历348年，A星草原的风带着干燥的沙砾气息，刮过连绵起伏的草甸。苍站在最大的兽皮帐篷外，狼族特有的竖瞳紧紧盯着帐篷门口悬挂的兽骨风铃，那风铃是景亲手串的，用的是去年猎到的雪豹指骨，风一吹就发出细碎的“叮咚”声，可此刻在他听来，却像是生命倒计时的钟鸣。

帐篷里，景躺在铺着三层软草的石床上，身下的兽皮褥子已经被冷汗浸得发潮。他原本是部落里最灵动的亚兽人，有着鹿族特有的琥珀色眼睛和柔软的绒毛耳尖，可染上“枯萎症”这半个月，他的皮肤像被抽走了所有水分，紧紧贴在骨头上，连呼吸都带着气若游丝的虚弱。

“首领，该换药了。”一个捧着陶罐的老兽人掀开帐篷门帘，里面盛着草原部落祖传的草药糊，墨绿色的浆汁散发着苦涩的气味，可谁都知道，这东西对枯萎症根本没用——过去十年，部落里已经有七个亚兽人死在了这种病上，最后都像被晒干的草秆一样，轻轻一碰就碎了。

苍没说话，只是掀开帘子走进帐篷。石床边围着几个年轻的亚兽人，都是景的伙伴，此刻都红着眼圈，手里攥着景平时喜欢的风信草，那草在他们掌心蔫得打了卷。

“让开。”苍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暴戾。他走到床边，巨大的狼爪小心翼翼地拂过景汗湿的额发，指尖的厚茧蹭到景苍白的脸颊，景的睫毛颤了颤，却没睁开眼。

“苍……”景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别守着了……草原的旱季要来了，该去勘察水源了……”

“闭嘴。”苍低吼一声，却立刻放软了语气，“水源有族人去看，你只要好起来，我带你去北边的月牙泉，那里的水最甜。”

景虚弱地笑了笑，琥珀色的眼睛里蒙着一层水汽：“我好像……等不到了……”

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一个巡逻的兽人掀帘进来，低声道：“首领，那个‘游商’求见，说有能治景大人的东西。”

苍的竖瞳猛地一缩。三天前，一个自称林野的外乡人带着几个随从来到草原，说他们是从“三叶草中心”来的游商，带来了能让亚兽人更强壮的“星尘粉”。当时苍只当是骗子，把人晾在营地边缘，可现在……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愿意抓住。

“让他进来。”

林野走进帐篷时，身上还带着草原的风尘。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兽皮褂子，脸上涂着防沙的赭石粉，只有那双眼睛，亮得不像普通商人。他身后跟着两个背着保温箱的随从，箱子是用某种金属制成的，在昏暗的帐篷里泛着冷光。

“首领。”林野微微颔首，目光落在石床上的景身上，语气平静，“我知道枯萎症的根源——是亚兽人生命力的核心‘灵脉’在衰竭，就像被虫蛀的树根。我的‘星尘针’能修补灵脉，或许能救他。”

苍的狼耳警惕地竖起：“如果没用呢？”

“那我任凭处置。”林野直视着他的眼睛，“但如果有用，我只有一个条件——让你的族人看看，外面的世界不止有草原和争斗。”

苍沉默了片刻，猛地转身：“动手！”

一个随从打开保温箱，里面铺着银色的衬垫，放着几支泛着淡金色光泽的针剂。林野戴上一副薄薄的手套，取出一支针剂，走到床边。景的手臂细得像芦苇杆，血管在苍白的皮肤下若隐若现。

“别怕。”林野的声音很轻，针尖刺破皮肤的瞬间，景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随即又陷入半昏迷状态。淡金色的药剂缓缓注入体内，像一道暖流，顺着血管蔓延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帐篷里只剩下景微弱的呼吸声，和外面偶尔传来的风声。苍死死盯着景的脸，爪子攥得太紧，指节泛白。林野站在一旁，看似平静，实则耳后的通讯器正实时传输着数据——楚渊少将的命令是，必须确保景存活，这是打开草原部落防线的关键。

不知过了多久，帐篷外传来第一声鸡鸣般的兽吼——那是草原的守夜兽人在报时，意味着黎明即将到来。

就在这时，景的手指忽然动了动。

苍猛地扑过去，几乎是贴在景的胸口听着。原本微弱的呼吸，似乎变得沉稳了些。他颤抖着伸出爪子，碰了碰景的脸颊——那里，竟然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红晕！

“动了！他的手动了！”一个年轻的亚兽人惊呼起来。

景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浑浊，琥珀色的瞳孔里映出苍惊喜的脸。他张了张嘴，声音虽然还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苍……我渴……”

“水！快拿水来！”苍的声音里带着哽咽，巨大的狼爪笨拙地想扶他起来，又怕弄疼他，只能急得在床边打转。

随从递来一个银壶，林野接过，小心地喂景喝了两口。温水滑过喉咙，景的喉咙动了动，忽然咳嗽了两声，这声咳嗽虽然微弱，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帐篷里——有多久没听到他这么有力的声音了？

“景！”苍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他抱进怀里，狼爪紧紧搂着，却又不敢用力，生怕这只是一场梦。

帐篷外，守着的族人听到动静，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整个营地。有人点燃了篝火，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兽人们围着篝火跳舞，用最原始的方式庆祝这场奇迹。

林野悄悄退到帐篷角落，打开通讯器。“苍澜号”舰桥的灯光此刻正映着楚渊的侧脸，他手里拿着一份薄薄的记录册，上面是韶光今天的孕期数据——腹围增加了0.5厘米，胎儿的心跳140次/分钟，一切正常。

“少将，景醒了，修复剂起效了。”林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

楚渊抬起头，舷窗外是A星的双子星，一颗亮如钻石，一颗柔若珍珠。他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按第二方案，让苍看到山谷部落的价值。告诉他们，‘三叶草中心’的人不仅能治病，还能让草原不再挨饿。”

“明白。”

挂掉通讯，楚渊拿起那份孕期记录册，指尖拂过“胎儿踢动次数：3次”的字样，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昨晚韶光躺在床上时，忽然拽着他的手按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兴奋地说：“楚渊你看，他在跟你打招呼呢！”那时候小家伙踢得正欢，像在肚子里翻跟头。

“少将，韶光殿下的通讯请求。”通讯兵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屏幕上跳出韶光的脸，他穿着一身宽松的孕妇服，正坐在实验室的窗边，手里拿着一本《A星植物图谱》。“楚渊，林野那边怎么样了？”

“景醒了，情况稳定。”楚渊的语气柔和了些，“你呢？今天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韶光笑着晃了晃腿，“就是有点馋孕育果了，云说孕中期多吃那个，宝宝会更结实。对了，安可刚才给我看了石肤部落的孕育记录，他们的宝宝在肚子里就会长出小石头甲，你说我们的小家伙会不会长什么特别的东西？”

楚渊想象了一下孩子带着小铠甲的样子，忍不住低笑：“就算长，也是像你的星纹，不会像我的鳞片。”

韶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楚渊在调侃他上次被同心蛇咬后，锁骨处短暂出现过的银色星纹。他脸颊一热，嗔道：“不理你了！我去看孕育果培育舱了！”

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楚渊的笑意还没褪去。他拿起桌上的战术地图，上面标注着A星各个部落的分布——山谷部落、草原部落、石肤部落、鳍人族……像一颗颗散落的珠子，而他要做的，就是用“利益”这条线，把它们串成项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