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垠 第14章 第 14 章

韶光跟着希宁深一脚浅一脚地爬上那片不算陡峭、却开满各色野花的向阳坡。刚一站定，视线豁然开朗，一片柔和的、仿佛自带光源的银辉瞬间铺满了他的视野，让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以适应这奇妙的光感。

那便是希宁口中的“月光草”了。它们成片生长，占据了山坡向阳面的大片区域，叶片狭长如兰，质地似乎颇为肥厚，在午后尚且明亮的阳光下，并非反射阳光，而是从叶片内部透出一种淡淡的、持续不断的莹润光泽，远看如同在地上流淌的液态月光。乍一看，确实与他随身携带的星眠草标本有几分相似，都拥有这种超凡脱俗的光晕。但韶光作为植物学家的专业素养立刻让他注意到了细节上的差异：月光草的叶片边缘锯齿更为细密规则，像是精心雕琢过，而星眠草的锯齿则更显随意自然；更重要的是，星眠草的光晕带着一种暖意，仿佛内里蕴含着星辰的余温，而眼前这片月光草的光，细辨之下，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感，如同真正的月华，清冷而幽寂。

“希宁说，晚上的时候，它们会变得更亮，像很多很多小月亮落在地上！”微型翻译器将幼童带着兴奋和自豪的语调清晰地传达给韶光。

“晚上会更亮吗？那真是太美了。”韶光由衷地赞叹，同时从随身携带的、伪装成皮质挎包的多功能采集包里，取出了一个巴掌大小、屏幕幽黑的分析仪。他小心翼翼地避开植株根部，将仪器的探测端贴近一片月光草的叶片。幽黑的屏幕瞬间亮起，复杂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快速跳动、刷新。韶光的眉头随着数据的稳定而微微蹙起——分析结果显示，月光草的细胞结构，尤其是负责发光的特殊细胞器，与星眠草差异显著。星眠草的能量传导是典型的生物荧光路径，效率高但光芒相对稳定；而月光草的能量传导方式却近乎一种缓慢的、类似于能量场共振的模式，尤其在夜晚，其细胞内的某种未知晶体结构会与环境中某种特定波长的能量（或许是A星双月的光芒？）产生共鸣，从而激发出更强烈的冷光。这几乎是两条截然相反的进化路径，却在视觉上达到了类似的效果。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真是令人惊叹。

他的目光顺着低矮的月光草丛向深处探寻，忽然被草丛缝隙间几株与众不同的植物吸引了。那几株植物比月光草还要矮小，几乎贴地生长，不起眼的绿色茎秆上，稀疏地挂着几颗指甲盖大小的红色小果子。那些果子红得异常纯粹，如同凝固的鲜血，但最奇特的是，它们的果皮上天然布满了错综复杂的白色浅纹，那些纹路并非杂乱无章，反而隐隐构成了一种充满神秘美感的、类似某种古老图腾的图案，仿佛蕴含着某种未知的信息。

一股属于研究者的强烈好奇瞬间攫住了韶光。他指着那红色小果，向正蹲在一旁，用手指轻轻戳着发光叶片玩的希宁询问：“希宁，认识这个吗？这种红果子，它叫什么名字？”

希宁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歪着小脑袋看了看，然后摇了摇头，奶声奶气地说：“不知道呀，好像没见过，它不长亮光。”

连世代居住于此的希宁都不认识？韶光心中的探究欲更盛。他小心翼翼地拨开周围散发着冷光的月光草叶片，避免踩到它们，然后从采集包里取出专用的样本采集镊子和密封样本盒，准备摘取一颗果子作为样本，带回实验室进行更深入的分析。他动作极其轻柔，生怕损伤了这奇特的植物。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颗最近的红果的瞬间——

“咻！”

一道红光，如同烧红的铁丝被猛地弹出，以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速度，从红果下方的草丛阴影里激射而出！那是一条约有小臂长短、通体赤红如焰的小蛇，它的动作快如闪电，精准无比地一口咬在了韶光探出的右手手腕上！

“呃！”韶光只觉得手腕处传来一阵尖锐至极的刺痛，仿佛被烧红的针狠狠扎了一下。他甚至没能看清袭击者的全貌，那道红光在完成攻击后，便如同鬼魅般瞬间缩回草丛，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手腕上两个清晰的、正在渗出微小血珠的牙印。

刺痛感过后，并非麻木，而是一股奇异的热流，顺着被咬处的血管，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迅速向上蔓延开来。这股热流所过之处，肌肉传来一阵阵酸软无力感。韶光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模糊，希宁带着惊恐的小脸在他视野里晃动、重叠。他下意识地想伸手扶住身边的孩子，以免自己倒下时撞到他，但手臂却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根本不听使唤。

“先……生？”希宁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怯生生地喊了一声。

下一秒，韶光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的力量仿佛被瞬间抽空，他甚至没能发出任何声音，便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前倒了下去，重重地摔倒在柔软的月光草丛中，失去了意识。

“先生！先生！你怎么了？！”希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他扑到韶光身边，用小手用力摇晃着韶光的肩膀，带着哭腔大声呼喊。然而，地上的人双目紧闭，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对他的呼唤毫无反应。

孩子的哭喊声在寂静的山坡上传出去很远。很快，一道纤细而敏捷的身影从不远处的树林边缘疾奔而来，正是听到弟弟惊慌呼救声赶来的昭灵。他赶到现场，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韶光，以及他手腕上那对显眼的、周围皮肤已经开始微微红肿的牙印。

昭灵脸色微微一变，立刻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一下伤口，又凑近闻了闻伤口处极其微弱的一丝腥甜气息，随即，他紧绷的神情明显放松下来，轻轻拍了拍吓坏了的希宁的后背，安抚道：“别怕，希宁，没事的。是‘同心蛇’，它的毒性不大的，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