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以到底位高权重,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谁都不敢造次。沈府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自然也搜不到什么罪证,如今只能暂时将沈府围起来看管。
赵世晟也急,孝和帝把这事儿全权交由他处理,也就是说,此事办好了有功,若没办好,不仅得不到孝和帝的信任,还会背上个恩将仇报的名声。
不得不说赵惊鸿的确精通人心,只要是个皇子就一定有夺嫡的野心,即便一向淡泊如赵世晟,心里也有些不为人知的小九九,他自认不算聪明,但起码勤奋肯学,不像老二那个蠢货,整日游手好闲一事无成,做着他的春秋大梦,只因背后有个强大的母家便处处压他一头去。
贵妃虽没有苛待他,但到底不是亲母,不会为他的将来作打算,要保命,他就只能靠自己。
赵世晟眼中几不可察地闪过一抹狠厉,老师,你怪不得我了。
他立时去了公主府找赵惊鸿拿主意,路过庭院时却见廊下一个身影正蹲地上窸窸窣窣不知在做什么,他走近,蓦然开口:“姐夫?”
裴凌云猛然回头,慌里慌张把手里布头往身后藏。
赵世晟稀奇地看着他,裴凌云一向是端方自持的,走在外头就连脊背都不会佝偻半分,如今这般……缩在地上鬼鬼祟祟的模样还真是叫人有些不忍直视,他绷紧了身子忍住笑意,问:“你这是……?”
“……”
裴凌云直起身子抿唇咳了下,一派闲适:“活动筋骨。”
“哦……”赵世晟似信非信地点头,也不拆穿他,“那小弟不打扰了,姐夫继续。”
“嗯。”裴凌云矜持地应了声,瞧着一派淡然自若,冷峻的面孔却在赵世晟转身后攀上一抹酡色。
赵惊鸿门前,赵世晟正欲抬手敲门,却与开门的三九撞了个正着,三九显然没想到来人会是赵世晟,诧异地叫道:“三殿下?您怎么来了?”
赵世晟微微一笑,一双眼眸温润和煦,似是怕吓着三九,他特意放缓了嗓音,问:“皇姐方便吗?”
“嗯、嗯。”三九愣愣地点头,转身开了门,“殿下在里面呢。”
“多谢。”
赵世晟道了声谢,迈步进去了。
赵惊鸿正在里头审那舞姬,舞姬名唤云娘,原本正在舞坊里头排练,却被三九给抓了来,这会儿正颤巍巍跪在赵惊鸿脚下,怕得连句整话都说不完全。
见人进来,赵惊鸿只稍一抬眼,没多大反应,倒是这舞姬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拽着赵世晟的腿不放。
孤身一人出来讨生活的女子,拿捏男人比拿捏女人容易多了。
她整个人几乎贴在了赵世晟身上,滚烫的泪珠大颗大颗落下,洇湿了他的衣衫,赵世晟顿时僵住了,他尚未弱冠,身边连个姬妾都没有,更别提与女子这般亲近了,他想收回腿,又怕伤了云娘,一时不知该作何动作,只得僵在了原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赵惊鸿。
“……”
赵惊鸿瞥了他一眼,明白他的意思,掩唇轻咳了一声,云娘立时如受惊的小鸟一般跳开了,比起赵世晟,她更怕面前这个女子。
赵世晟看着便是个软和无害的,除去身份,走在大街上旁人只会以为这是个翩翩少年郎。但赵惊鸿不同,在云娘看来,这个女子美则美矣,只是周身气场太过强大,她甚至不用开口,只那么坐在那儿,就叫人望而生畏。
比起赵世晟的平易近人,赵惊鸿更像个上位者,她睥睨着所有人的痛苦,却独善其身。
见人终于放了手,赵世晟才松了一口气,将目光看向赵惊鸿,道:“皇姐,老师家中也并无异常,似乎……”
“你想说他是清白的?”
赵世晟迟疑了一瞬,还是点了头。
没有主人家的允许,赵世晟没有贸然入座,只站在原地,赵惊鸿注意到,冲他一扬下巴:“坐吧。”
待人入座,赵惊鸿才继续说:“无风不起浪,就算是有人要害他,现在也已经覆水难收了,你以为你这一遭还了沈以清白,沈以还会像从前那样掏心掏肺对你吗,不可能了。与其这样,还不如将事做绝,为父皇扫清一个障碍。毕竟,无论如何,沈以都已经是一步废棋了。”
闻言,赵世晟放在膝上的手狠狠颤了下,两指不安地捻着,眸中情绪复杂,似纠结,似悔恨。
“只是本宫很好奇。”赵惊鸿看向地上的云娘,“你口口声声说抱恩寺里头藏着数名女子,那人呢,怎么本宫的人什么都没搜到,难道她们都插了翅膀飞了不成?”
云娘有一瞬间的惊慌,显然她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眼神飘忽了半晌,才不确定猜测道:“会不会是他提前把人给藏起来了?他那么狡诈,肯定留着后手呢,不然怎么我弟弟到现在还一点消息没有,可怜我弟弟,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叫我怎么向早死的爹娘交代呀!”
说着她又捶胸顿足要哭起来,赵惊鸿面上显出不耐来,她才有所收敛,抽噎着不敢出声。
她不说她那弟弟还好,这一说又叫赵惊鸿抓住了话头,“你那弟弟,沈以说是自己跑了的,解释解释?”
“他是这么说的?”
云娘毫无预兆地倏忽站了起来,语气泼辣,似乎马上就要去找沈以拼命。
赵惊鸿点头,也不作声,就这般静静地看着她。
云娘气极了般,一双美目红得滴血,就连牙也在打战,咯咯作响,“这个千刀万剐的畜生!明明是他将我弟弟关了起来,那天晚上我弟弟匆忙把那本册子交给我之后,说沈以的人在追他,我拦着他不让走,他怕连累我把我敲晕了偷跑的,我醒来找不着他人,这不是被沈以抓回去了是什么!”
可谓话是多说多错,赵惊鸿面上半点同情也无,反倒屡屡找茬:“你不是说你弟弟是个文人吗,握笔的人,怎么有力气把你打晕?”
“这……再不济他也是个男人,总比奴家一个女人力气大吧。”
赵惊鸿意味不明地哼了声,没再逼问,只转而问一旁坐立不安的赵世晟:“老三你怎么看。”
“我……”赵世晟喉咙里堵了团棉絮,阻着他发不出声来。
她也不强求,只道:“我言尽于此,其他的随你怎么处理。”
赵世晟听得出来,这是赶人的意思,他为一颔首,冲赵惊鸿告辞,顺带将云娘也一并带了出去。
赵惊鸿知道,他这回不会放过沈以,赵世晟此番来寻她,更多的是给自己找个主心骨,她只需稍稍推一把,赵世晟便能做得很好。
到底是养在贵妃膝下,哪怕贵妃什么都没教他,可小孩子学东西最是快,长此以往耳濡目染,总该学到点什么才是。
现下为了扳倒贵妃,最好的方式就是她与赵世晟暂时联手,高沈是一家,沈家倒了,高家便少了左膀右臂,猖狂不了多久。
至于日后如何,那就得各凭本事了。
想到这,赵惊鸿心情莫名好了许多,屋内熏香熏得她头晕,她索性开了窗,任由冷风灌进来,被这么一吹,赵惊鸿只觉得自己忽地耳清目明,就连混沌的思绪都被吹透了,她眯起眼,难得安静下来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只是……
她双眸危险地看向不远处那个还在抠墙的身影,一时间总觉得刚顺儿的气又给堵了,赵惊鸿咬牙,这厮再不好好调教是真不行了!
“三九!三九!”
“来了来了。”
门外候着的三九听赵惊鸿这般急急唤她,还以为她有什么要紧事,连忙跑了进来,进来了却见赵惊鸿倚窗托腮,一脸嫌弃地看着窗外,道:“去宫里请个教习姑姑来,好好教教驸马爷规矩!”
三九傻眼了,木木地抬手揉了揉耳朵,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请……教习姑姑?”
“对!”赵惊鸿理直气壮,“请教习姑姑来!”
她指着窗外那道身影怒斥:“你看看他浑身上下可有半点驸马的样子?还把自己当从前那个不可一世的将军呢!一身陋习粗鄙不堪,带出去都嫌丢人,他除了一张面皮还有什么,半分规矩不懂,这是我公主府不是他裴家,不是他撒野的地方!他再分不清谁是这个府里的主人就给本宫滚回裴家去,不知道怎么做驸马难道不能学吗,怎么旁人都能学就他不能?他是金子做的还是银子做的,就这么金贵?你现在就去,请个最好的来!”
“哦……”
三九没敢耽搁,甫一从宫里请了人回来便立刻马不停蹄带到了裴凌云面前。
彼时裴凌云还因着没擦干净那墙有些心虚,正琢磨着要不再糊一遍灰算了,一抬眼边上立了两个人影儿,一老一少,少的那个是三九,老的那个他不认识,瞧着面生,但看模样就是个尖酸刻薄的,吊梢眼儿薄皮唇,俩人就这么木着脸站着,谁也没开口。
裴凌云不明所以,直起身子看着她俩。
三九开口了,“驸马爷,这位是殿下为您请的教习姑姑,来教您规矩的,您好好学,您若是学不好,丢的是殿下的脸面。”
裴凌云与那教习姑姑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