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刀向我飞过来。
这种事情比你想的要常见一点。
余光瞥见大猩猩和新八。近藤想要冲过来保护我,被新八拉住。我只一伸手,木刀在我手中旋转一圈,被我牢牢握在手里。
近藤停住了,眉头一锁,好像有什么记忆在他那容量不大的脑子里苏醒。但我没时间管他,因为我手上传来的重量。
我很久,很久,很久——没有握过长刀了。这一瞬间,我听到了乌鸦在我耳边鸣叫。
有武器了。
敌人在哪里呢?
我听到从我胸口涌上来的渴望和焦虑。我有武器,我有责任,我要保护我的同伴——方法是杀人。
对,这是唯一的办法。只要我可以把对面全都杀光,事情就解决了啊!如果我把他们都杀光了,老师就不会被抓走。如果我把他们都杀光了,已经死去的人就不会死。如果我能……
敌人在哪里?
眼前水面的涟漪滑进我的脑子。土方十四郎被击倒在河边,胸前有一个大得离奇的盘子——我手上的是他的木刀,刚刚被他的对手打飞。
他的对面是北大路斋,如今也气喘吁吁,用余光瞟着我。
哦,这个是敌人。
我一转步伐,兜里的木棍轻轻滚到了地上,盘子还牢牢地绑在上面。身体放松,木刀别在腰侧,是居合拔刀斩的起手。
谁说木刀不能杀人?
“可可桑!”新八突然大叫了一声。
“我就说你这一定是学过剑道的……唔!”北大路气定神闲地吐槽到一半,突然好像被噎住了,自己把自己绊倒在水里。
“在干嘛啊?跳女团舞吗?”我笑道。
我看得清楚,他刚才猛地将刀往自己的身前挡住,同时将身体的要害全都躲开,进入了最紧急的防守姿态——防御的是我的进攻。
而我什么都没干,只是握住刀的手腕翻转了那么一小下而已。这人有点东西,明明是道场剑士,却对杀气这么敏感吗。
新八要上来拦我,但是停在半路。近藤莫名其妙地看着北大路,好像担心他的脑子被砸坏了。
“喂喂,什么意思?我不是说了我是非战斗人员吗?”我抽刀,随手扔向从地上爬起来的土方,转身离开。
所以我说了没问题没问题,你们这些人就是太轻信银时。再PTSD我也有基本的自制力,别小瞧我安心院可可啊混蛋!
话是这么说,我确实出了一身冷汗。
这些现在都不太重要。我要尽快找到柳生家老头或者婆婆,有些事情,他们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可可桑!”新八从后面追上来,“可可桑你……没事吧。”
“我有啥事?”我无辜地盯着他。银时这家伙对小孩子说了些什么啊,让他这么担心。
新八局起一根木棍,上面用白条绑着一个小盘子。
“啊,我的白旗!”我欣喜地接过,举过头顶挥舞起来。
新八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就一路举着白旗高歌猛进,一间一间踢开路过的房门:“婆婆!你躲在哪里?”
“阿妙,你在哪里?”
没人理我。
“柳生老头,你在哪里?”听到我大喊他们的长辈,有几个路过的门人好像要冲上来和我理论,但到我面前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我就直接路过他们了。
一路叫喊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只听旁边的厕所里传出颤颤巍巍的、此起彼伏的回声:“神啊……神啊……”
咦?有谁在厕所祈愿吗?
我顺着一股扑面而来的臭味走进厕所,才发现每间隔间都有人,而大家喊的并不是“神”,而是“纸”。
苍天啊,这里困了四个拉屎拉死的鬼。
我不敢回应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呼唤,快步跑出厕所,感觉自己终于可以呼吸了。
阿妙,婆婆,老头子……都在哪里啊!
我带着愤怒踹开下一扇门,却被两双恶狠狠的眼神盯住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扰你们吃饭了!”我恭敬地一边后退一边关门。关到一半停住了,反转手腕再次推开,“阿妙,老婆婆?”
阿妙和柳生的奶奶面对面坐着,中间的茶几上摆着几盆不知名的黑色物体。以我对阿妙的了解这应该是鸡蛋料理,以我对人类的了解这应该是毒药。
“可可!”阿妙睁大了眼睛,“你怎么会在这!”
“阿妙!”我模仿她的语气,“你怎么把鸡蛋弄成这样!”
阿妙没理我。她知道我不可能是一个人来的,急急忙忙跑到门边:“怎么回事?你和谁一起来的?人呢?”
“在打架。”我言简意赅地说,“但你只要说一个字,不管打没打赢,我都可以带你离开这里。”
我向阿妙伸出手去。
阿妙的喉咙动了一下,眼神从下往上扫了我一眼,没说话,转身跑远。我听到她的脚步落在地板上的咯吱声。
“啊啊,她可能是担心她弟弟也来了。”我给地上的老婆婆解释道,一边随意地坐在了她的旁边。
“哦?”老婆婆从鼻腔里发出这个音,“居然是你先找到我。”
她面前垫在茶杯下面的的盘子,显然就是我俩战斗的目标。我把手上的白旗放到桌上,贴在她的茶杯旁边。
“你也没找啊!”我吐槽道。
老婆婆看起来心如止水,大概率是已经被阿妙的料理折磨疯了。她面无表情地说:“既然是非战斗人员,我们比什么?小九是想让我们比厨艺,事先说一下,如果你的厨艺和那丫头一样,我是不会尝的。”
我勾起手指,一个一个数我知道的小游戏:“摇骰子,逛三园,逢七过……”
“你以为这里是哪啊?酒吧吗?Helens吗?”
老婆婆还挺潮,还知道海伦司。
“哦,不过这个可以。”我说,“掰手指。我们来掰手指吧。”
“两个人掰什么手指。”老婆婆声音尖锐。
“啊哈!所以你会玩!”我惊喜地指着她,“那我开始喽?每个人只有五根手指喽?”
“所以说两个人的掰手指不是谁先开始谁就……”
“你还挺懂的嘛!”
“这是常识……”
“我,安心院可可,曾经见过“慈鬼”的人。”我说。
一个瞬间,我以为老婆婆要变成冰雕了。
掰手指这个游戏,又叫“我有你没有”。如果我说的事情,她没有做过,那么就要掰下一根手指,反之则不用。每个人五根手指,用完的人就输了。
“我说,”过了很久很久,老婆婆才悠悠蹦出几个字。她没有看我,“你是在让着老人家吗?”
她缓缓伸出手,五个手指具在,没有掰。
“慈鬼”是一个杀手组织,里面从上到下都是女性,已经在地球活跃很久了,最近几年才消停一些。有人说她们是战争开始时才组建的,有人说她们的前身早已存在几百年,但具体也没个定论。
名为“慈鬼”,却并不心慈手软。组织惩罚犯错的人,方法和别人不一样:有些组织砍手指,有些组织砍脚趾,但“慈鬼”会取体内的骨头,比如肋骨。取出三四组肋骨,再细细养好,穿上衣服看无甚差别,但其实不仅痛苦,而且虚弱。
这么说来还挺仁慈的?至少留了个完整的外表?我瞎说的。
这些是老大愿意再次吸纳进组织的罪人,才有的“待遇”。有些罪大恶极的人(意思是比日常杀人工作更加罪大恶极一点),或者是组织的叛徒,又不想一杀了之的,还可以再拿点别的骨头。这样别人见了,一眼便知。
锁骨。
画像中的柳生村姬瘦得皮包骨,领口耷拉下来,清晰可见:她的两边胸膛不对称,一边不仅没有锁骨的痕迹,而且肩膀下垂,非常别扭。
柳生……我遥远的记忆在呼唤我。好像有人在我耳边提起过,“慈鬼”在柳生家有背景,叫我不要怕。
“我来说一个。”老婆婆慢悠悠地发话了,“我这个还挺有意思的。我和老公在坐秋千的时候OO过。”
“喂话题怎么转到这里来了啊!而且我还没结婚,根本没有老公啊!喂,和男朋友也算吧?和任何一个人都算吧?”我拍案而起。
老婆婆坚定摇头。我只能掰了一根手指。
这样下去主动权就回到她那边了。
“我没加入过慈鬼。”我说。
老婆婆掰下一根手指,波澜不惊:“你不如直接问我呢。我生过孩子。”
我也掰下一根:“我没见过慈鬼的老大。”
她又掰下一根。
说明她不仅是成员,还是高层。慈鬼老大来无影去无踪,算算年龄得有二百来岁了,如果还活着的话。
“我头发白了。”老婆婆说。
“不白啊!”
“这是假发。”说着,老婆婆一把扒下自己的头发,露出里面稀疏的白发。
“好要面子啊!你是因为阿妙在所以特意打扮了吗?为了不落下风吗?”我悻悻地掰下一根手指。
“我没杀过将军身边的人。”
“我偷看黄片被儿子发现过。”
“我不是慈鬼在柳生家的内应。”
最后两根手指,一对一。
老婆婆喝了一口茶,优雅地放下茶杯。
“我的代号,”她说,“不叫乌鸦。”
我微笑着放下手臂,解下木棍上属于我的小盘子,随手丢到门外的院子里。盘子砸在青石板上,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