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窗户出神,随即将窗玻璃移开,仔细打量着两窗口间的距离和着力点。
外面大雾茫茫,他在思索之余感叹着这就像新年后的早晨,白雾在惨白的日色下虚弱地勾勒着人形,就像有人在走动,然而无比的死寂又诉说着孤独。
他离开窗户,在房间里寻找合适的材料,他要搭一个连接通道,去到对面那栋楼,说实话,这窗户外面和楼外面不是同一个空间,或者说同一个世界,至少此前,他除了城堡群和大楼外没见到别的建筑物。
门板、逃生绳、床板……很快他收集到了许多相较多余的垫材之类的物品,不多时,他将这个简陋的通道搭建完毕,好在两窗间并不间隔很大,莫约两米。
秦澈将绳子一头绑在自己身上,另一头绑在逃生钩上,而后缓缓爬上这短且难以信任的通道。
他缓缓站起,微风拂面,和煦的阳光从白云和翻腾的雾气中透出零星。凛冽而…带甘甜的空气让他觉得不可思议。不过他并未过多停留,稳步走到了对面那个房间。
那也是个卧室,相较于发小的房间,它更显空旷与简约,房间里除了必要的物品外,只有十本书、一本草稿、一支钢笔,以及一副未完成的钢笔画,画上只有一个有力的躯体,面部未完成,结笔有些匆促,线条渐渐扭曲了,仿佛要逃离。
秦澈四下打量了一番,最终确定了这不过再平常不过的卧室了,乏味到甚至没有厄难。
耳朵贴在门上听了许久,没有任何其它声响,秦澈这才开门出去,风迎面扑来,这户房真是空旷简约到乏善可陈,白色墙壁,棕色柜子,纯色椅子,都是大色块。其它门都开着,没有任何人…当然,他也早有此预料。
继续逛着,他发觉在这乏味的房间里,却还有幅不知是画还是照片的艺术品,那是海滩,天格外蓝,沙滩上放着遮阳伞和躺椅,等待着人去享受,然而画中没人,就像这个诡异世界一般。
他轻轻抚摸它的木框,他多想自己能去看看。
见这户没有任何价值外,他打开入户门,外面是逼仄的走道,满满的慢速发展城市风格,墙壁上贴着各种小广告,可他打不了,也大概率是空号。
他随便找了个方向走,直走到尽头的房间前停下。左手边是房间,右手边是楼梯,他选择了进入房间。这一户入门就是各种装饰,花草、雕花木质家具、花瓶、巨幅画作,一切都如草掩花那样相互挤压。
他向内探索,却偶然听见一丝沙哑的抽气声,就像那人的喉咙开了洞。
缓缓地…缓缓地,他走向声音的来源。那门半掩着,里面是几乎纯白的空间,风格与外部及其割裂。
轻轻推门,它便开了,里面错落着画架。中间有个白布包裹着的人形,他在不断抽气,听不到男女,因为他不说话。
秦澈缓缓走近去观察,他一触摸,哦,是久违的触感。
为此,他不由得更谨慎了几分,牵着一角,极速拉开,却忽而狂风大作,他自己被白布缠住了。随即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他听着那脚步声出门去,自己却挣扎不开这白布。
良久,他不挣扎了,心中的恐惧使他催生出泪来,也正此时,布的动作也停息了,他将布缓缓拉开,弃置在一旁,随即夺门而出。
随着门重重关上,其余门自行开了,花卉从房间探出头来,盆栽也高大怪异了几分。
他察觉不对,向大门走去,却见茶几上静置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大大的“信”字,旁边还有此前未曾出现过的笔和墨。
一切都止息了,只是盆栽已然定格在一个怪异的大笑,它们已经比花盆还大不少,顶端顶着墙壁,有的枝系已然蔓延到了天花板上。
这好不怪异,他转头一看出口,那里已然生出了一株歪脖松,但却并不大,约莫半米,拦着出口。
他知道此地不能多待了,刚才那东西跑了出去,不知道是人是鬼,是人的话,那么至少可以抱团取暖,找梁乐也会更轻松些,是鬼的话……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出了门,他最后深深看了这个房间一眼,却只见那石砚飞来,带出一张宣纸,石砚落在脚边,墨撒了一地,宣纸却正好在手中,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该不该带走,这一切都显得刻意,不过他…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了。
或许有用呢?他捡起石砚,至少这个东西可以用来投掷。
他心下并不安,快步返回初来的房间,却见沿途的门都被拍击过,灰尘落地,门上却没有相应的掌印或别的痕迹…
当他看见时,心已经凉了半截——那门洞开着,直言不讳地说着有人闯入。
他小心翼翼地走近,悄悄张望,却只见一切如常。这让他更觉诡异,不由得心跳加速,他怀疑那东西就与他有一墙之隔而已,埋伏着,等自己进去……
这么想着,他握了握那不大的石砚,蓄力一冲,来到了房内,向门口一看,什么人也没有,一切如常。
他松了口气,转而却又提心吊胆地。
来到连接两栋大楼的房间,一切如常。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缓缓地,走了回去。
发小房间里开始蔓延霉味,一下地,他便差点滑倒,脚边有一簇苔藓……这才过去没多久。
或许,真的有什么来过了。
啪嗒,一支钢笔坠落,砸起几滴水。
沙沙沙,日记自己翻开了,字迹未干,但绝大部分都扭曲而模糊,只有三个字仍然散发着诱人黑光。
“我爱你”
不知道是为谁而写,不知道是何时而写,发小已经模糊,他只记得梁乐了。泪水缓缓滑落,落在地上,被潮湿吞没。
热烈的心脏驱使他呼出热气,迎面被冷风凝成水滴,似乎这是空间的泪,它无声地叹息。
那么,曾经究竟发生了什么?发小早已远去,从那个分歧开始,从那次争吵开始,从那次离别开始…是了,他的记忆里有一个更加模糊的人,发小与之亲昵,暧昧,然而,他已经记不清,已经记不起。
感慨油然而生,怅然也悄然而至。他看向窗外,试着逃避,然而目之所及皆是囚笼,原来无意义,也是囚笼,原来逃离,也是囚笼。
书合上了,他捡起笔,仔细看看,无甚特别,随即收到口袋里。
我爱你,多么轻飘飘的一句话,但却又是多么昂贵的一句话。蠕动的血肉扭曲着身体,发出规律的音节,于是痛酣于“爱情”中,最后相互厌弃,最后逃离。
半晌,似乎有烟尘从肺中吐出,但实际了然无物。虚浮的白光如同死人的手,向惨雾叩门,然而只有无声之声进入,将秦澈吞噬。
他不明白,他也觉得自己不该明白,随即狠狠摔门离开。他或许不该回忆,他或许不该找寻。
可是这一切都没有了意义,黑白黄色块占据着绝大部分空间,单调外依然是单调,只是在这单调中,他依稀还能找寻些与梁乐的回忆。
梁乐……他会回来么?或许他真的真的是回原来那个世界了吧……
说着,秦澈回到厨房房间,一路上,他并没看到任何人影。虽然离开不久,但不知是何原因,那个房间已经被剥落的墙皮吞噬,到处是粉尘和石灰水。
他俩曾共眠的被褥也被压在下面,其上的气味已被决然抹去。
墙角放着一盒未开封的橙汁,他注意到这异样——“是他回来过么?”他这样想。
似乎有什么自脑海中燃起,他大喊着“梁乐!”然而没有人来,甚至回声和苍蝇的嗡鸣也沉寂了。
此刻,他忽而发觉自己被爱情的后劲抚慰了心灵,虽然此刻只有麻木与怨恨,但好歹也给予了他勇气,能够如同怨鬼一般向空间控诉,向之失控。
仔细搜索了一下,冰箱里的食物全都是新鲜的,只是位置一点没被动过,这固定刷新食物的冰箱也算这世界唯一的仁慈了。
他胡乱吃了几口,同时注意周围的响动。见四处无声,他又爬到窗头去张望,黑雾仍在,太阳仍在,城堡群仍在,只是那城堡群似乎多了些装饰,彩带、气球之类的物件在太阳下,仿佛一个个默立的宾客,诉说着热闹,衬托着孤独。
他想,梁乐若是没回去,会不会已经到那城堡群了?他不敢去寻找,毕竟下面的情况未明,至少水还没退,他也已经忘记上次退潮是什么时候了。
梁乐离去才没多久,他的脑海便陡然生出一个念头——“他从没存在过。”
梁乐从哪来?他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刚到这鬼地方时便遇见了他,时日一久,便成了伴。如今关于梁乐存在过的证据,就只有那块布和那团被褥,其余的都被这空间销毁了……
他真的存在过么?他半信半疑。
梁乐是谁?他从哪来?他并不记得多少,只记得是一个一起生活了很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