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萦的目标明确——消防安全通道。那里相对封闭,适合进行一场不被打扰的“谈话”。
推开沉重的铁门,门后是向下延伸的、布满灰尘的阶梯。谢萦在楼梯拐角的平台停下,转身,背靠着冰冷的水泥墙,目光落在缓缓跟进来、脸色苍白如纸的萦身上。
“现在还早,”谢萦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仿佛刚才那场冲突从未发生,“我们来聊聊天?”
萦靠在另一侧的墙上,微微喘息着,水晶紫的瞳孔因虚弱而显得有些涣散,但语调依旧维持着那份诡异的温柔:“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尽管问,我定知无不言。”他轻轻咳嗽一声,唇边又渗出一丝金红的血痕,“我是谁?终末是谁?我们什么关系?我罪人的身份?我的……或者说你的过去?”
谢萦挑眉,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很敏锐,这确实是我想知道的。但是我们的时间不多。请你长话短说。”
萦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带着病弱的沙哑,却条理清晰:“我是‘裁决’,这个游戏,乃至无限回廊初代的执行官之一。裁决的执行官——萦,你的第一世。”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脖颈上的项圈,“他是‘终末’的执行官,我曾经的搭档。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执行官大多数都没有名字。现在的他,融合了我的权柄,是这个游戏系统之下的第一人。系统,是我们的创造者。”
“至于我罪人的身份……”萦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是嘲讽,又似是疲惫,“在系统建立初期,规则还很不完善,漏洞很多。我的同僚,‘混沌’的执行官,与我理念不和。他想用进入副本的玩家、NPC作为耗材,以最残酷的方式‘完善’副本。我不同意。他偷偷执行了他的计划。我因为愤怒……没有遵循尚在雏形的‘公平审判’程序,而是直接动用权柄……处决了他。”
他抬起眼,看向谢萦,眼神空洞:“那时候,系统正在立威,需要确立规则的绝对权威。我……刚好撞在了刀口上。”
谢萦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杀鸡儆猴,你刚好是那只鸡?”
萦的唇角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配合着他此刻狼狈脆弱的模样,显得格外刺目:“对。我本来应该在死后彻底沉睡。执行官死后,第一世的灵魂会沉眠,然后转世。每一世转世,都会排除第一世的意识,直到最终……成为一个正常的人。”他的声音低沉下去,“而我不知道为什么,在你的有些转世中,我会拥有意识。这是……也是你成为人的最后一世。这一世死亡后,你会成为真正的‘正常人’。而我……”
“你会成为存在,又不存在的个体?”谢萦打断他,紫眸中锐光一闪,仿佛早已看透。
萦微微怔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谢萦会知道得如此清楚,但他很快便恢复了那副逆来顺受的平静,点了点头:“可以这么理解。”
谢萦凝视着他,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所以你帮助我,是为了报复那个执行官,抢了你的权柄?”
萦顿了一下,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意味不明的、极淡的笑意,轻声回答:“对。”
谢萦耻笑一声:“没想到我之前还是个“好人”。”
就在这时,楼道外隐约传来了贝邈和瓦林争吵的声音,似乎是因为贝邈想去查探那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崭新得诡异的护士站,而瓦林坚决反对,坚持要去找所谓的“病历残页”。
谢萦与萦对视一眼,两人无声地达成共识,推开了安全通道的门,走了出去。
突然出现的两人,尤其是萦那与谢萦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带着强烈病态美和陌生感的身影,立刻吸引了贝邈和瓦林的注意。争吵声戛然而止。
贝邈瞪大了眼睛,惊艳又疑惑地看着萦。瓦林则先是警惕,随即目光落在萦那副弱不禁风、仿佛一推就倒的模样,以及他身上那些明显不寻常的“饰品”上,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轻蔑。
谢萦仿佛没看到他们脸上精彩的表情,语气平淡地开口:“不好意思二位,我无意打断你们的私人恩怨。”他话锋一转,几缕近乎无形的精神力丝线已如毒蛇般悄无声息地缠绕上瓦林和贝邈的脖颈,带来冰冷的窒息感,“但是我需要警告你们,停止制造噪音。我不想因为你们,引来更令我作呕的怪物。”
丝线瞬间收回,瓦林和贝邈捂着脖子,惊魂未定地大口喘息。
“所以,”谢萦好整以暇地问,紫眸中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兴味,“你们在吵什么?”
贝邈怯生生地指了指那个崭新的护士站,表达了自己的好奇。瓦林则粗暴地打断她,强调必须立刻去找“病历残页”通关。
(病历残页确实是最快的通关方式,但收益也是最低的。)萦的声音在谢萦脑海中适时响起,带着一丝不屑。
“病历残页?”谢萦重复道,语气带着明显的嘲弄,“最快的通关方式,也是最廉价的收益。看来瓦林先生追求的,仅仅是‘活着’而已,真是……朴素的愿望。”
瓦林被他的态度激怒,尤其是看到谢萦身边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看起来一拳就能打死的病秧子,火气更盛:“小白脸,你他妈少在那里阴阳怪气!还有,这小子是谁?”他粗鲁地指向萦。
“他?”谢萦瞥了一眼安静垂眸的萦,语气轻描淡写,“我的工具。有什么问题吗?”
萦对于这个称呼,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默认。
瓦林嗤笑一声:“工具?找个这么弱不禁风的娘炮当工具?谢萦,你他妈是来副本里选美的吧?”
谢萦的紫眸瞬间冷了下去,但他还没开口,瓦林似乎觉得言语侮辱不够,竟猛地一步上前,仗着身高体壮,一手粗暴地攥住萦那纤细的手腕,另一只手则将那柄沾着污迹的砍刀,直接横在了萦苍白脆弱的脖颈上,刀刃紧贴着那暗金色的项圈!
“小子!不想他死,就他妈给老子乖乖听话!去找残页!”瓦林脸上露出狰狞而得意的笑,以为抓住了谢萦的把柄。
谢萦看着这一幕,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反而露出一丝荒谬的、如同看跳梁小丑般的表情。
第一,他确实不太在乎萦的安危,终末说过,只要他没事,萦就死不了。
第二……
被刀架在脖子上的萦,终于缓缓抬起了眼眸。他那双水晶紫的瞳孔平静无波地看向近在咫尺的瓦林,既无恐惧,也无愤怒,只有一种……看待死物般的漠然。
他甚至没有动用任何明显的力量,只是被镣铐束缚后依旧残留的、属于初代执行官的天然威压,如同无形的冰潮,瞬间笼罩了瓦林。
瓦林脸上的狞笑僵住了。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头沉睡的远古凶兽盯上,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极致的恐惧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持刀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他想用力,却发现手臂僵硬得不听使唤。
就在这时,谢萦动了。
他甚至没有使用消耗巨大的【人格覆写】,仅仅是凭借【缱绻之丝】的精准操控与自身SSS级智力带来的恐怖计算力。
数道精神力丝线无声射出,并非攻击瓦林,而是精准地缠绕上他手中砍刀的刀柄、手腕关节以及周身发力点。
瓦林只觉得一股诡异的力量牵引着他的动作,他试图反抗,但谢萦的操控精妙到了毫巅,总能在他发力前的瞬间进行干扰和引导。他怒吼着挥刀砍向谢萦,却被丝线牵引着,刀锋险之又险地擦着谢萦的衣角掠过,反而将自己笨重的身体带得一个踉跄。
“速度C?”谢萦轻声重复着瓦林之前的嘲讽,身影如同鬼魅般贴近,手肘裹挟着精神力强化的力量,狠狠撞在瓦林的肋下!
“呃啊!”瓦林痛呼一声,砍刀险些脱手。
谢萦的攻击如同疾风骤雨,没有任何花哨的技巧,却快、准、狠!每一次打击都落在瓦林最难受的发力点和关节处,将他A级的力量完全压制。精神力丝线如同无形的枷锁,不断限制他的动作,让他空有一身蛮力却无处施展,像个被戏耍的提线木偶。
“砰!”一记鞭腿抽在瓦林膝窝,让他单膝跪地。
“咔嚓!”手刀精准劈在他持刀的手腕,传来骨裂的轻响,砍刀终于“哐当”坠地。
瓦林双眼赤红,羞愤交加,他猛地抬头,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却对上了谢萦那双冰冷剔透、不含一丝情感的紫眸。
“看来,”谢萦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平淡却字字诛心,“你不仅脑子不好,连最基本的实力评估都做不到。废物,就要有废物的自觉。”
他抬起脚,用鞋底轻轻碾在瓦林那张因屈辱而扭曲的脸上,将他的头踩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
“现在,安静待着。再发出一点声音,”谢萦的脚尖微微用力,声音如同淬毒的冰,“我不介意让你提前体验一下,什么叫做‘物理性沉默’。”
瓦林浑身僵硬,在那绝对的力量差距和冰冷的杀意面前,终于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勇气,只剩下粗重而恐惧的喘息。
谢萦收回脚,看都没再看瓦林一眼,仿佛只是清理了一袋碍眼的垃圾。他转向一旁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的贝邈。
“至于你,”他的目光落在贝邈颈项上那些若隐若现的缝合线上,嘴角勾起一抹没有什么温度的弧度,“如果想获得更高的评价和收益,而不是像某些人一样,只满足于最低限度的‘通关’,那么,跟上。”
说完,他不再理会两人,径直朝着那个崭新的护士站走去。萦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白袍曳地,脚步轻得没有一丝声音,仿佛一个忠诚而美丽的幽灵。
贝邈看着谢萦冷漠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如同死狗般的瓦林,以及那个神秘而病弱的“工具”,咬了咬牙,最终还是选择快步跟上了谢萦。
黑暗中,只剩下瓦林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呜咽,在弥漫着消毒水与绝望气息的走廊里,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