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世界的星舰一日亿里,还没等许宁溪从之前的虚弱中彻底恢复过来,混球那熟悉的星域已然近在眼前。
许宁溪活动了一下依旧酸痛的胳膊,抱怨道:“他们到底给我注射了什么玩意儿?为什么我浑身又酸又软,跟被拆过一遍似的。”
奥尔加偷偷瞄了他一眼,语气戏谑:“你干什么了?”
许宁溪一脑门问号:“我都昏死过去了还能干什么?倒是你,是不是趁我人事不省对我做了什么?”
“喂,不要信口开河啊!”奥尔加挑眉,“你身上有什么值得我觊觎的?”
“就凭我这惊世的才华和出众的颜值,哪一点不值得别人觊觎?”许宁溪大言不惭。
零实在受不了这个四处丢人现眼的傻x,上前一步,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将军。”
许宁溪难得被他这么正式对待,立刻支棱起来,端起了架子,摆手道:“讲。”
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零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毕恭毕敬地说:“出发前,林杳将军向我交代了一些关于月秋小姐的琐事,嘱咐我务必等您安全离开天琴座后再告知您。眼下……计划有变,我们未能离开。但我个人认为,有必要将情况向您汇报。”
奥尔加非常识趣,立刻接口:“我去检查一下进入混球大气层的最终航线。”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许宁溪等奥尔加走远,才看向零:“怎么了?月秋有什么事?”
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太OOC了。顾汝之没这么……不要脸。”
“什么叫不要脸?”许宁溪毫不羞愧,甚至对着舱壁的反光理了理头发,“我说的可是句句实话。像我这般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的美男子,世间罕有,受人觊觎难道不是常态?只可惜世上如我这般的人物太过稀少,我也只能时常揽镜自赏,孤芳自怜了。”
……
现在申请更换宿主还来得及吗?
“说正经的,”许宁溪收起玩笑神色,“现在我出不去了,整个任务副本被改得一团糟。那场大爆炸还会发生吗?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延续天琴人的血脉?”
“不知道。不过可以选择替代方案——建立足以抵御冲击的防御系统。反正这个时代体外培育技术发达,理论上,只要有一个天琴人的遗传信息存活下来,都算你任务成功。”
“那……咱俩活下来算吗?”许宁溪试探着问。
“我是借尸还魂,你是假冒伪劣产品。”零冷冷道,“你说算不算?”
“好吧。”许宁溪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耷拉下脑袋。目前看来,如果不能阻止爆炸,就只能全力升级防御系统。但再强的防御也不可能在行星级的爆炸中庇护所有人,他只能集中资源打造一个小型庇护所。那么新的问题来了:除了自己和零,他该让谁进入这个“诺亚方舟”?
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个问题。[注]
现实没有给他们太多犹豫的时间。混球的防御网络已经捕捉到这艘不速之客——“威尔星舰”。
“什么情况?!”许宁溪惊了,“不是说万无一失吗?不是秘密航道吗?怎么又被锁定了?”
奥尔加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按道理绝不可能被发现……除非……”
许宁溪立刻反应过来:“你们内部也不干净啊!”
奥尔加咬牙切齿,双手飞快操作,驾驶星舰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开始突入大气层,试图规避地面火力:“等我回去清理门户!”
许宁溪叹了口气,觉得真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之前遇袭的消息恐怕已经传回,现在两位上将灰头土脸地坐在一艘敌舰上偷偷摸回老家,好说不好听啊。估计亚历山大他们早已向混球汇报了“寡不敌众,顾将军不幸被俘”的消息。现在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出身雇佣兵、非议众多的奥尔加,要是被逮住,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奥尔加凭借高超的驾驶技术,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混球那本就聊胜于无的反导系统,星舰如同一个燃烧的陨石,粗暴地“径直降临”在大气层中。
“坐稳了!”她大喊一声。
识时务的许宁溪死死抓住扶手。
星舰最终不甚平稳地迫降在一片荒郊野外。
许宁溪看向窗外,嚯,好眼熟的地界,这不就是他刚穿越来时的那片荒山吗?世界果然是周而复始的。
奥尔加带着她为数不多的几名亲信跳下舰船:“顾将军,下来吧。”
许宁溪带着零走下这艘“贼船”,苦笑道:“我们现在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奥尔加笑而不语。
许宁溪隔空虚点了她两下:“渍,用心险恶啊。”
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被她救了一命,代价就是被迫和她绑在同一辆战车上。
令他惊讶的是,停舰地点竟然早已有人开着超音车在等候他们。
许宁溪看了一眼这熟悉的交通工具,忍不住吐槽:“将军,您这‘燕国地图’会不会有点太短了?”
作为一个星际时代的人,奥尔加显然没听懂这个来自古地球中国的典故,更不可能知道对方这是在嘲讽她图穷匕见得太快了,只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许宁溪也懒得解释,认命地上了车——事已至此,也没什么更好的选择了。
超音车一路风驰电掣,最终载着他们驶入了另一个世界。
拥挤不堪的棚户区混杂着随处可见堆积如山的垃圾,到处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气味。本应各行其道的公共飞车和老旧的磁悬浮自行车在已被违章建筑侵占的道路上狭路相逢,一番互不相让的争执后,自行车车主寡不敌众,在一车乘客的叫骂声中悻悻退让。
许多衣衫褴褛、满脸污垢的孩子,穿着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非主流”破洞裤子,在道路两旁甚至墓碑之间追逐嬉戏,玩着捉迷藏。
这番景象,让零和许宁溪大跌眼镜。这哪里是未来星际文明?这分明是地球时代纪录片里才有的贫民窟!
零皱着眉头,厌恶地看着周围的环境:“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奥尔加语气平淡:“平民区。没见过吧,尊贵的将军们?”
“我们星球的经济……已经衰退到这种地步了?”许宁溪难以置信。
奥尔加哼了一声,一脚踢开路边一个破烂的头盔:“一直如此。从天琴座联盟时代起就是这副鬼样子。人类社会的三六九等,就从来没变过。”
经历了数万年的演变,人类似乎依然没能解决最基础的贫富与阶级问题。
奥尔加灵活地躲开追逐打闹的孩童,看向许宁溪:“顾将军,你从小在中等家庭长大,后来更是身居高位,大概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吧?”
许宁溪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不,我见过。”
“我以前……就生活在一个差不多的小巷子里,和鸽子笼似的,拥挤又嘈杂。我记得小时候,父母把我一个人锁在家里。我就趴在窗户边上,看着外面被乱七八糟的电线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即使后来我见到了更广阔的星空,我有时候依然觉得,自己还是那只井底的青蛙,困住这三尺囹圄里见不到真正的天日。”
奥尔加似乎并不意外,点了点头:“那看来,我们也算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了。我没有父母,记事起就跟着一帮星际走私犯走南闯北,在各大星港和贫民窟里摸爬滚打。我是星空的孩子。但广阔的天空往往意味着荒芜,它总给我一种‘天大地大,无处为家’的漂泊感。我自小见惯了这些蝇营狗苟的勾当,也比谁都清楚,这世上绝大多数人,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许宁溪心中警铃大作,感觉自己好像误打误撞,跌进了一个巨大的阴谋里。他小心地回应:“那……恭喜你,现在你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上将了,生活优渥,受人敬仰。”
“不不不,”奥尔加看向他,“顾将军,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有人用童年治愈一生,有人用一生治愈童年’。我感觉,我们都属于后者。你看,我从小无拘无束地流浪于星空,长大后反而极度渴望安定。星空于我没有归属感,比起追逐那些漂泊的自由我更愿意为了一颗星球画地为牢,守护于此,再也不愿离开。这大概就是……埃里希·弗洛姆所说的‘逃避自由’吧。”
“而你,恰恰相反。”她指了指许宁溪,“你说你从小被困在方寸之地,所以你现在内心真正向往的,是广阔无垠的星空,而非脚下这片沉闷的土地。怎么说呢……你似乎有点‘幽闭恐惧症’的倾向,拼命想逃离任何形式的束缚。”
零突然低声插话:“天大地大,而我独陷囹圄。[注]”
“对!”奥尔加赞同道,“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呢?”许宁溪环视着周围泥泞、破败的环境,仿佛又陷入那经年不散的噩梦里,恍惚间又看到了那个无助的小男孩,一时竟分不清今夕是何年。
他定了定神,语气带上了一丝冰冷:“你大费周章地把我们拐到这里,就是为了和我交流童年创伤的?”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认为,你和我本质上是一类人。”奥尔加无视了他语气中的抗拒。
许宁溪冷笑:“什么人?军人吗?”
奥尔加笑了笑,自顾自地说下去:“是良善之人。我们都是那种‘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的人。你见识过世界的广袤与黑暗,但心底里依旧看不惯眼前这种不公的世道。只不过,你或许还没找到方法,或者不愿付出巨大的代价去改变它。所以我认为,你会是支持我进行改革的人。”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许宁溪重复了一遍,“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啊。”
奥尔加没理会他的讽刺,继续说道:“我小时候曾和一位老爷爷住过一段时间。他总爱念叨天琴座联盟的旧事,听起来那曾是一个很美好的黄金时代。我在他那里读过很多关于地球时代的书,受益匪浅。其中有一个叫‘苏联’的国家,它的兴衰,特别像我们的天琴座联盟。有人说,‘谁不为苏联解体而惋惜,谁就没有良心;谁想恢复过去的苏联,谁就没有脑子’。那是一个辉煌过,但注定消亡的庞然大物。”
“通常,旧国家的矛盾爆发,总在于贵族与平民的撕裂,就像今天这样,贫富差距过大,政治**,导致整个国家经济衰退,最终被新的政权取代。但苏联不同,它最初试图创造一个消灭私有制、人人平等的社会。但这谈何容易?个体生来就是不同的。简单粗暴地平均分配,抹杀个体差异,本身就是对努力者的不公。这种过于理想化的社会制度,与现实的人性背道而驰,所以注定了难以长久。”
“所以呢?”许宁溪依旧没搞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天琴联盟早已解体。如今混球的矛盾,核心在于贫富差距和官僚特权,和苏联那种‘乌托邦’式的矛盾相差甚远吧?”
“你真是聪明,一下子就抓住了关键。”
“谬赞,不敢当。”
奥尔加继续说:“纵然社会形态不同,但一些根源性的弊病是相通的。比如僵化的官僚主义,比如固化的特权阶级——就像如今的我们。所以,我觉得苏联的失败,依然有很多值得借鉴反思的地方。”
许宁溪挑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戈尔巴乔夫的改革失败了吧?”
“没错。”奥尔加点头,“不仅如此,他还加剧了苏联的灭亡。但是,我认为我们混球不会重蹈覆辙。”
许宁溪被这些想一出是一出的星际人气笑了:“你哪来的自信。”
奥尔加说:“我曾和其他人一起找历史学家做过研究和评估,结果是——虽然有风险但值得一试。戈尔巴乔夫试图通过改革和公开化来挽救苏联。但‘公开性’放开了舆论管制,导致长期被压抑的对历史和现实的批判如洪水般涌出,彻底动摇了苏共的合法性;而‘改革’则动摇了旧体制,却又未能建立有效的新体制,反而造成了经济和政治的混乱与失控。加剧了苏联的解体。”
“但他的改革思路,并非一无是处。只是,太晚了,积重难返。苏联已经病入膏肓,这种无关痛痒的改革无疑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如果早一些,这个钢铁的联盟说不定可以再维持几个世纪,不过解体是必然的。”
她话锋一转:“但我认为,我们混球不同,我们的‘病’还没那么重。如今也是一个信息相对透明的时代,舆论本身就有一定自由度。我们需要改革的目标,恰恰是那些尚未公开化的部分——官僚特权横行的根源。我们计划的改革方案更完善、更渐进,并非苏联那种鲁莽的‘休克疗法’。我们有能力控制局面,不至于造成大的混乱。更何况……”
她顿了顿,“再不济,我手里还掌握着军队,足以镇压任何可能出现的动荡。”
许宁溪眯起眼睛,很快就回过味来:“所以,你和辑封允是一伙的。”
奥尔加笑了笑,没有否认:“曾经是。”
“所以,贝托星来信的消息,是你透露给他的。但你们后来产生了分歧。他想联合贝托星甚至威尔星,借助外部力量搅混水,不惜发动战争来打破旧体系。而你,不同意引狼入室,希望走内部改良的路线。”
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情都说得通了!为什么秘密航道会接连泄露?因为他们本就是“自己人”。奥尔加能成功夺取威尔星星舰,恐怕也是因为对方将领知道她是“盟友”而放松了警惕。辑封允本想借此机会逼奥尔加就范,或者干脆除掉这个不听话的“同志”,却没想到奥尔加如此果决狠辣,直接杀人夺舰,彻底撕破脸。奥尔加也没想到,辑封允竟然毫不犹豫的赶尽杀绝,在她回混球的秘密航道处开启反导系统。
但为什么呢?奥尔加想通过和平改良的方式破除桎梏,辑封允又为人类想出了什么出路?他又为什么这么迫切的对他们赶尽杀绝?
[注]?哈姆雷特?
[注]?六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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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文明余烬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