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雨 第30章 难堪

太子妃笑得和颜悦色，很是平易近人，只是言辞间隐隐带刺，让人心里不痛快。

棠妙卿听她说萧明德护短，不知内情的人，只怕听不出她话风里的一丝妒意。

怕自己忍不住笑，棠妙卿拿着帕子掩住唇角，作擦拭茶水状。

萧明德侧过脸去看棠妙卿，心下觉得她可怜。想她生母去世了，也没有人护着，谁都能踩上一脚。

当着太子的面，不好驳了向兰淑的面子。萧明德笑得温文尔雅，道：“娘娘见笑了，她若有失礼之处，还要仰仗娘娘的照拂，娘娘不要嫌弃她不懂事才好。”笑着转向太子，“时辰不早了，若是没事我们先退下了。”

我照拂她？向兰淑笑得虚弱：“小王爷太客气了，怎么说话这般见外？”不想再看他们几人，“良陈美景，满街热闹，你们只管去玩你们的便是。”

这话醋意真是大得很！

萧惇看一眼向兰淑，他也有事要忙：“你们都是要去走百病的吧？我也不耽误你们了，都去罢。”

萧明德本来打算回府的，笑道：“殿下是再坐一会儿,还是这便回东宫?若是回去，我护送殿下一程。”

“你自行去吧。”萧惇站起身来，“羽林军护卫周全，你不必挂心。”

下了楼梯，有内监将二人的佩剑奉还。萧明德接过宝剑，笑着对棠妙卿道：“今夜月色正好，不如我与你们同行，一道去走百病，怎么样？”

你都说出来了，还能不答应？

棠妙卿看一眼棠安正，棠安正欣然应允：“小王爷肯屈尊俯就，不嫌弃就成。”

萧明德抬脚就走，心情很是愉悦。

方才在楼上与太子周旋，算是将话说明白了，想来萧惇定是回东宫，去找他的幕僚商量对策去了。

风清月明，树木虽然都凋落，有彩布做成花朵，点缀在御街的树枝上。旁边酒楼之上，传来清夜游的曲调。

众人一行走，一行说话。

萧明德忽问道：“前两日遣人给你送去的东西，怎么又让人送回来一些？”

大过年的，你送些茶叶、绒花的我也就收了，还有两根金条，这真的是好看不好拿的。棠妙卿笑着回：“小王爷的物件过于贵重了，我收了不合适。您费心了……”

“既是我送的，你收着就是了。”萧明德打断她，“往后别动不动就推辞不要。”

不过是点金子，给你平日花销用的，这都推拒，也忒小家子气了！不过这话也不能对着她说。

萧明德见她脚步细碎，便放缓了步子：“李嬷嬷回去，说你去寺里取山泉水了？”

棠妙卿点头：“去桐阴古寺为母亲点了长明灯，山里的积雪没有化完，山路难行，回城便晚了些，当天也没见到李嬷嬷一面，还是回家后父亲说的，您让嬷嬷送了东西过来。”

一行人说话间，已登上一座拱桥。桥下河面宽阔，月色如水，只见一艘二层楼船荡漾在河面上，船上灯火辉煌。桥上围了许多人，趴在栏杆上张望，笑闹声一片。

萧明德见棠妙卿穿得单薄，不时伸出两只手搓着，一根根手指细长嫩白。他转头望向四处，远远听见船上的鼓声有金石之音：“时候差不多了，天晚了，你们也该回了吧？”

这才走了几步路？棠妙卿看他一眼，不解道：“今夜各处都有摆宴奏乐的，通宵达旦，哪能半途就回去？”

萧明德皱眉：“天儿太冷了……罢了，我的大氅给你披上吧。”说着说着便要解开身上的紫青貂鼠大氅。

棠安吉耳听八方的，早快一步解下自己的斗篷，递到棠妙卿面前：“妙妙，穿我这个。”回头对萧明德道，“殿下，男女有别。我和妙妙一块儿长大，同胞手足，倒是无妨的。”

萧明德瞪了棠安吉一眼，见棠妙卿不接，讪讪收回手。

何一唯跟在后头，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就算你将来是小王爷的小舅子，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能驳小王爷的脸面啊。

棠妙卿心里叹一口气：“你们都不必担心，我不冷的。一直走着，身上倒是暖和。”

到底不甚熟稔，很是尴尬。

陆令则眼看着萧明德、棠妙卿等人说说笑笑地走近，人影绰绰，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棠妙卿抬眸向前望去，恰好瞧见他站在桥头，月色中一袭青衫，披着一件崭新的狐皮斗篷，清俊依旧。

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偏偏在此地遇见他？都已经各奔东西，便应该如陌生人一般，何必要打招呼相见？

棠妙卿别过脸去。

萧明德垂眸看她一眼：“你大大方方的，见了他该喊表哥就喊表哥，不能让人瞧出你脸上的喜怒来！”

棠妙卿水汪汪的大眼睛瞪他一眼，小脸顿时拉下来。

就是要让你们看出我厌恶他的！还要喊表哥？一边去吧！

萧明德见她气势弱了三分，再也不是刚才怼向起元的嘚瑟劲儿，心中更不痛快了。

却听棠安正笑着招呼：“可真是巧了！令则，就你一人出来的？令容和吕大人呢？”

陆令则先对萧明德行礼，棠家众人赶紧往旁边避让开去。

直起身来，看着棠妙卿拉着小脸站在那里，陆令则心下一痛，勉强笑道：“我与姐姐、姐夫走散了，不成想遇见诸位。”

说话间，眼神丝丝缕缕不绝，不住地往棠妙卿那边瞧。

萧明德对棠安正道：“你们聊着，我带着妙妙先走一步。”

他连一眼都不给陆令则，右手径直搭在棠妙卿肩头，半推半护着她往前走。何一唯等人立时护卫围拢上来，前呼后拥，将陆令则隔开了老远。

棠安吉瞠目结舌，心道小王爷这脸皮可真够厚的！

棠湉湉此时被他抱在怀里，他忙将湉湉塞给徐蕙：“嫂嫂，湉湉给你抱着，我跟他们一道去。”

路过陆令则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赶紧跟上去了。

陆令则苦笑一声，对棠安正道：“大表哥，听说有学堂请你去授课？守孝期间可要当心，别让人拿住了把柄才好。”

若不是你辜负了妹妹，何至于今日大家见面都尴尬！

棠安正叹一口气：“闲来无事，我不过是去学堂帮衬着教几个学生，我也不要束脩银子，小王爷那边帮着打点过，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了。”

陆令则回头去看棠妙卿，她身形娇小，淹没在一众护卫之中，怅然若失道：“节前送过去的礼，家里怎的不肯收下呢？”

棠安正一愣：“春节前不是已经送过了么？你又送了什么？”他又是苦笑，“妙妙虽然不再管家中事务，想来也只能是她退回去了。”

陆令则心中难受，垂下眼睑，声音涩然：“她身子弱，你们早些回去吧，别让她着了凉。”

现在说这些话真的是不合时宜了。

棠安正叹气：“她前两日发热刚好，待会儿我们也就回了。”

“严重么？”陆令则急问道，“是不是着了风寒？怎么今日还要出来？”

棠安正笑了笑：“已经无事了。她整日闷在屋里，趁今日出来走走，散散心也好。你一个人也早点回去吧，别让家里担心。”

陆令则怔怔地望着一群人渐行渐远，棠家众人竟没一个像往常那般对他热络的。

数十年的情意不复以往，他如坠冰窟，眼中含泪呆在原地。

棠安正带着徐蕙等人急忙跟上去。

刚刚定了亲，棠妙卿一个闺阁女孩儿，对着小王爷一个男人，怎么说都是不好。

只是护卫众多，他一时竟挤不到前头去。

何一唯是个机灵的，陪在棠安正身边，陪着他东拉西扯。

棠妙卿走了一段，脚下渐渐有些乏了。

萧明德皱眉：“往后你在家中，每日练些拳脚功夫。”这才走了几步，便走不动了，身子骨也忒弱了些。

棠妙卿听到后面有棠安正说话的声音，便要扭头去看。萧明德心里不痛快，大掌摁着棠妙卿的小脑袋，不让她回头。

柔软的发在掌中丝摩挲，手心里痒痒的：“陆令则不过是一个无名之辈，在我这里上不得台面。若是往后他看你的眼神再不清白，我让他从哪来的，再回哪里去。”

不就是一个解除过婚约的男人，说起来是太子侍读，不过是插科打诨而已。如今又攀附上福康公主，吃软饭的男人，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棠妙卿闭了闭眼，曾经付诸过感情的人，为了功名利禄欺骗自己，真的是很可恨。她心里不是滋味，只干巴巴道：“见面都当做不认识的，日后大家各自再没有干系。”她转头看向萧明德，“小王爷，不必为了过往的事情吃味儿，我有分寸的。”

满京城谁人不知陆令则与福康公主的那档子事？

棠妙卿真的是很狼狈，在外人面前毫无颜面可言！旁人见了她，眼光里不是同情，便是好奇，真的很难堪！

昔日里被陆氏宠爱到骨子里，又有能力料理上下事务，还是有几分风光的。可要说起来，就是陆令则对她始乱终弃，让她成了笑柄。

她也是有自尊的，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