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雨 第18章 负心

陆令容话说得够狠，让陆令则赶紧了断。但是为了陆家的名声，为了不让棠家和姑母陆氏看出破绽，她还是隔段时间就去探望陆氏，帮着陆令则遮掩。

棠妙卿这日出府，路过御街上的文房四宝铺子，想着买一刀宣纸。

铺子里客人不多，她在柜台前挑了半天，都不满意，便往里间走去。

忽听得雕花屏风后面传来年轻女子的笑声：“这几只羊毫我要了，那个黄釉描金荷叶式笔掭递给我，让我瞧瞧。”正是高清仪的声音。

另一女子笑着道：“你眼光好，秋天用这个正应景，你仔细瞅瞅。”这个是吕明芳在说话，“哎，高姐姐，你可听说了？福康公主又有了新宠，郑驸马又要多一顶绿帽子了。”

随后是窸窸窣窣，有东西落在纸上的声音，高清仪小声道：“公主和驸马不和睦，只听说两个人各过各的日子，她寻欢作乐也是常事。”

福康公主花浪的名声，全京城的人没有不知道的，驸马郑存德一家出门，都抬不起头来。

只听吕明芳嘻嘻笑道：“哎呀，这个新宠你也听说过，就是太子身边的陆侍读陆大人。如今公主和他恩爱得很，三天两头往府里召他。”

棠妙卿心里头一紧，眼儿瞪得圆圆，愣住了。

只听高清仪惊讶道：“陆公子？他不是与棠家二小姐定了亲么？”

吕明芳笑得很是得意：“哪有不偷腥的猫？陆大人长得俊俏，又有几分才学，这就被公主看中了！何况公主金枝玉叶，不比一个小家碧玉强？”

高清仪一声叹息：“要真是出了这种事儿，可怜棠二姑娘也被蒙在鼓里……唉！无凭无据的，咱俩也别瞎说了。”

吕明芳撇了撇嘴，有点刻薄：“她知道了又能怎样？我都知道了，你想着，我嫂子能不知道么？只怕他们陆家也是瞒着棠家的。”

棠妙卿再也听不下去，她走出门，站在铺子门口。

一层秋雨一层凉，地上枯黄的杨树叶子，随风打着旋被吹远。

桃叶和桃柯看她脸色苍白，二人也是无所适从，好好的未来姑爷，竟成了公主的入幕之宾。

棠妙卿心中还有一丝希望，都是流言，这都是流言！

她怎么能不相信自小一起长大的陆令则呢？

她要亲自去问个明白。

在湖心亭见到陆令则的那一刻，棠妙卿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陆令则见了棠妙卿，心里头只慌了一下，随即脸上满是笑容：“妙妙，怎么想着找我了？可是有什么事？近来我太忙了，也没能陪你去玩。”

陆令则不敢直视棠妙卿的眼睛，看了一眼便转头看向湖面上的游船。

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他，会勾起他心中的一丝羞愧。

棠妙卿细细打量着他，依然是那张清秀的脸，依然是那副文雅的样子，竟也陌生得很了。

见他目光闪烁，棠妙卿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我闲来无事，想见见你了。”她忍着心痛，声音平静，“倒是你，最近很少到我家里来，母亲常常提起你，想必你是公务繁忙？”

陆令则脸上一红：“正是，正是……最近确实忙得很，脱不开身来。”

“忙些什么呢？”袖子里手心被掐出了指痕，棠妙卿面无表情，“是忙着作诗？还是忙着作画？听说你的才学大有长进，让福康公主赞不绝口。”

陆令则脸色变得煞白：“妙妙，你……你听谁胡说的？”

棠妙卿眼中含泪：“胡说？你都能做出这么龌龊的事来，还怕别人说么？”说着，她伸手摘下胸前的翡翠平安结，“既然你心有所属，又何必再与我虚与委蛇？”

棠妙卿眼泪簌簌落下来，用力将平安结掷向陆令则，陆令则慌忙去接，却没能接住。

只听“啪”的一声，拇指肚大小的翡翠平安结掉在地上，碎成了数片。

“妙妙……”陆令则着急，上前去拉她，棠妙卿挣脱他的手：“放开！别碰我！”

陆令则急道：“你容我几天，我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不让你为难。”

棠妙卿怒目圆睁：“我最恨的就是男人不忠，还没有成婚，你就拈花惹草，你将我置于何地？”

陆令则忍了忍，才道：“公主大度，不是容不得人的。日后你我成婚，她也不会说什么的。”

棠妙卿越听心越空：“你就没想着和她断了这层关系，是不是？”她冷笑，“我真是瞎了眼，看上你这种人。”

陆令则见她要走，急忙拉住她的手：“妙妙，你相信我，日后我若是能尚了公主，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棠妙卿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竟还想着尚公主？驸马还在，你心倒是不小！你还想让我给你做妾不成？

陆令则居然点头：“日后荣华富贵你享用不尽，不比你现在过得强百倍？你整日被一大家子拖累，穿件新鲜衣裳，吃个新鲜果子，都要被你家几个姐妹盯着，这日子你过得舒坦么？”

棠妙卿眼角淌着泪：“公主府确实富贵，那你就安心去做你的驸马吧！”

陆令则被她说得羞臊，也恼了：“你以为太子侍读是好当的吗？弱肉强食的世道，有权势才能拥有一切。我跟着姐姐住在将军府，祖父和爹指望着我光宗耀祖，我容易吗？”

棠妙卿侧头看他，像是第一次看清楚他的面目：”你年纪轻轻，将来凭着自己的本事，怎么就不能出人头地了？陆家的名声要毁在你手里，你知道不知道？”

这等风流韵事碍着家族名声什么事，真是妇人之见！陆令则忍了忍，拉着她的手柔声劝道：“如今这时局，公主能助我一臂之力。你很得她喜欢，她是绝不会亏待你的。”

棠妙卿听得齿冷，一巴掌甩到他脸上去，啪地一声响，冷声道：“放开。”

陆令则脸颊火辣辣地疼，还是不死心，抓着她的手，温柔劝道：“妙妙，我们青梅竹马长大，你还信不过我？日后我定会让你过好日子的。”

棠妙卿被气笑了。她甩不掉陆令则那只手，狠命去掰，掰了半天也掰不开，埋头狠命一口咬了上去。

陆令则疼得倒抽一口凉气，松开了手，手背上是深深的齿痕，还渗着血丝。

陆令则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哀求道：“妙妙，不要这么绝情……”

看着眼前的男人，身材颀长，面容俊美，棠妙卿眼里满是泪花，眼前的容颜越来越模糊：“你让舅舅和表姐上门退婚吧。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你我再也不必相见。”

陆令则见挽回不来，他咬牙道：“倘若退了这门亲事，只怕你再也找不到我这么好的人，你不要后悔！”

棠妙卿决绝的转身离去。

我从不后悔我的任何决定，我只是要反省自己的眼光，而不是怀疑自己的一片真心。

当时银杏树下的少年男女很美，茜纱窗下的人儿也都多情，我的爱给谁都应是饱满而热烈，才不是你有多特别，因这爱从来由我决定方向，不是由你决定留与不留。

棠妙卿两眼红红，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对两个丫头说：“回府了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你们谁都不许说漏了嘴。”

桃叶、桃柯面面相觑：“知道了，姑娘，必定不会让夫人担心的。”

两个丫头心中也是凄然，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感情，还当未来姑爷的一腔心思都在自家姑娘身上。

真是负心郎，变心快得让人猝不及防！

棠妙卿双眼红肿，心情差到极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肯出门。

桃叶没法子，劝了半天，眼看着她收拾陆令则送的礼物，一样样归置到一处，这是要全都还回去的架势。

到了晚饭时候，陆氏遣人来唤棠妙卿。

棠妙卿坐在窗下，一张帕子盖着脸，不言不语。

桃叶赶紧出去：“周嬷嬷，下午姑娘出门，碰见了吕家那位小娘子，两人拌了几句嘴，她心里不痛快，这会儿不想吃饭，您老人家回夫人一声。”

周嬷嬷是陆氏的陪嫁嬷嬷，伺候了陆氏多年，听了奇道：“她还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她能在吕家小娘子面前落下风？这倒稀罕了，让我进去瞧瞧。”说着就往门里走。

桃叶忙拦住周嬷嬷，半搀半拽着往外走：“哎呦，嬷嬷，吕家小娘子眼睛长到天上去了，瞧不起咱们家，姑娘被气着了，哪还有胃口？正在那儿憋气呢！”

周嬷嬷摇头道：“都是她气别人，难为她也能被气着。多大点事儿，咱们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她怎么能为这点子事儿置气？桃叶，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呢？”

桃叶心里咯噔一下，姜还是老的辣，她不敢再多纠缠，怕露了马脚：“嬷嬷，就是买宣纸的时候嘀咕了两句，姑娘也没有吃亏。我们刚才伺候她，还被骂了两句。您也别担心，明儿个早上就好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周嬷嬷，桃叶回到屋里，棠妙卿还是歪坐在窗边发呆。

桃柯搬了把杌子，直接坐到棠妙卿面前。

棠妙卿空茫的眼神，愣愣看着桃柯。这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