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下 第46章 侧击

“那小请说说，你能看出什么区别”

钟离请没开口，望着下方的训练场，眼中神色不明

沉默了良久才道“爷爷，我只是练了些防身术罢了，虽然在军区的时间不短，但对于这些并不算了解，更谈不上说道”

钟离义没意外钟离请的回答，轻笑了两声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去年的时候老陈还让你和小夕去南部边境待过一阵子，怎么样，和爷爷谈一谈感想？”

钟离请望向笑看着自己的爷爷，若有所思一会才道“南部边境气候是四方交界中最好的地方，没有东部的天寒地冻，也没有西部的暴风黄沙，而是恰倒好处的温带地区”

“虽然气候好，但地带却是最差的”

“南部临界对面就是y国，中间只有一条宽长的河流分割，y国的经济普遍落后，犯罪分子猖獗，非法跨越边境，偷渡这些屡见不鲜，虽然有铁丝网的隔绝，但时不时还会发生冲突，甚至小规模的枪战”

钟离请顿了顿继续道“我虽然只在边境待了半年，但边疆军人的辛苦我也有所体会，身处和平年代，很多人都不会知道这些不为人知的黑暗面”

“有关这些方面的事情鲜少会报道出来，众人只知道镇守边境的士兵们辛苦，但具体会经历什么，又会有多少潜在的危险却是鲜少人知”

钟离义听完点了点头，钟离请虽然答非所问，但这些感想只有亲身经历才能有感而发的，心里暗自叹息了一声，正想叫上钟离请下去，她却再次开口道

“越来越好的和平时代，不只是民众的心里有所松懈，历届的新兵也会抱有同样的心理，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生死交战，即使再严苛的训练，磨练的也只是身体，并不会有来自心理上的负担”

“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这些最极致的东西，刚入伍的新兵都体会不到，这也是为什么会差强人意的地方”钟离请抬眼看向下面训练的众人“他们只是新兵，接受的是现代化的洗礼，需要磨练”

钟离义从愣神中缓过来，脸上哪儿还有平时的直言正色，眉眼间的皱纹清晰可见，笑意直达眼底，他这个小孙女虽然年龄尚稚，但这股聪明劲，还真是随了小南，看来这几年的磨练，小北也不完全是错的

钟离请看着钟离义脸上的皱纹和鬓间的白发，抿了抿嘴，还是没忍住开口道，“爷爷平时多注意身体，少抽点烟。”

“好好好，走吧，你奶奶早就想你了，知道你来肯定很高兴，今晚想吃什么让你奶奶做给你吃。”

钟离义笑呵呵走上前去，想要像小时候般拉住钟离请的手

手刚伸出去就猛然反应过来，现在的孙女已经长大了，所有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亲情还在，人却变了

儿子的死就犹如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横跨在钟离请与所有人中间，小时候那个活泼开朗，喜欢黏着自己一口一个爷爷的小女孩现在性格变得愈发内敛不喜说话

手顿住，眼却瞥见了钟离请双手带着的手套

不动声色的将手放了下来，转过身去背对着钟离请先一步走下了观望台，眼中一改之前的笑意，脸上刹那间多了几分冷峻，一闪而过

路上，钟离义笑呵呵的找着话题，钟离请却跟在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附和，脑海中不免想起了小时候，时常缠着爸爸让他带自己来军区找爷爷的画面

想起每次见到爷爷，自己都会开心的扑上前去，爷爷则是一改在下属面前的威严，笑着抱起自己，满脸宠溺，给自己讲着许多他年轻时候的故事

皱眉扫去脑子里令自己心烦意乱的回想，钟离请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家属院长舒了口气

单独相处真的算得上是煎熬，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交流这项技能，在她身上越来越弱化了

特别是对于长辈，感觉每次长久的独处都会给她心理上带来莫名的压力，或许，是那些不算秘密的秘密隐瞒的太多了吧，自欺欺人的独角戏演的太久，怕被揭穿，怕被反对，甚至怕被左右

爷爷奶奶所居住的楼层在家属院A栋三零一，楼栋虽然只有六层的高度，但设施却很的齐全，每栋都有电梯

钟离义习惯了爬楼，钟离请跟在身后也没说话，两人就一前一后踩着楼梯上了三楼

钟离义刚打开门还没进去，站在身后的钟离请就听的一声猫叫，紧接着就是奶奶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回来了？”

“回来了，你看谁来了？”钟离义先一步进了门，笑呵呵道

苏妍像是没听到钟离义的话，从客厅的沙发上站起身走向玄关，嘴里还叫着“平平，平平”抱怨道，“你杵在门口干什么呢，还不快进来，平平多爱撒欢你又不是不知道，别等下再跑出去了”

“哎哎，这就进来，小请快进来”钟离义一边附和着老伴苏妍的话，一边招呼着钟离请进屋

钟离请见到苏妍，面上挂上一抹淡淡的笑意，喊了声“奶奶”

“哎呦，糖糖来了”

苏妍身穿一身灰色不显老气的居家服，眉眼间虽有皱纹，但那股曾担任zl执行总裁的气质依然在，平时说话举止雷厉，从刚刚训老爷子的话中就听得出来那股不容置疑的语气来

看到钟离请站在门口，苏妍一改脸上的不悦，心中开心，便下意识呼出了钟离请的小名，上前拉住钟离请的手正想嘘寒问暖就被站在一边的钟离义碰了碰胳膊

苏妍疑惑的望向钟离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眼中闪过歉意，连忙改口道“小请啊，别在门口站着了，来来来”

钟离请脸上闪过一瞬的难看，不过也就是一瞬间，脸上随即恢复了如往常般的淡然

苏妍说着就拉过钟离请的手往客厅走，钟离请手被扯的一疼，不动声色的往前快走一步从苏妍手中挣脱出来，“这段时间没来看您，身体好吗？”

苏妍六十多的年纪，打眼看还真看不出来身体有什么毛病，耳不聋眼不花头发甚至都没多少白的，平时穿着十分干练，身上还隐约透着一股久居上位者的气息

老太太人精神，但这腿一直都不太好，年轻时候落下的病根，天气转凉就特别容易疼，老寒腿这病说大不大说下不小，疼的时候甚至床都下不来。

“好着呢好着呢，这才十月中旬，天刚刚转凉，你爷爷也是担心，家里空调一直都没断过，十一月的时候才能供暖，我也就是出太阳的时候出去转转，平常就在家待着，有平平陪着，看个书啊报纸啊也不觉得无聊”，苏妍说着拿起茶几上的水杯给钟离请倒了杯水

钟离请见奶奶活动自如没有什么大碍后放下了心，低头看向了从进门起就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现在正蹭着自己脚踝的金渐层，与上次见，小家伙又胖了不少，看来跟着奶奶，伙食这点比自己这个隔三差五就会忘了喂食的人好得多

弯腰身手捞起地上的猫，抱在怀里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带着手套的手轻轻抚摸着金渐层柔顺的毛发，眼中一改淡漠，多了几分柔和

平平被顺着毛，一副舒服的模样，轻微打着鼾奶奶的“喵”了一声

之前自己时不时就会出去训练，每次回来，平平就会一改平时撒欢的性子，黏在自己身边很久，还时不时的叫一声，像是在控诉自己的主人许久不在，又像是装可怜，希望自己不要丢下它

钟离请每次见到平平这个样子，心里就会很暖，但更多的是歉意，能陪它的时间，确实很少，这也是为什么把它放在奶奶这里养的原因，与其跟着一个不靠谱的主人，不如陪在奶奶的身边，能陪着奶奶，同时，奶奶也能陪着小家伙

“这小家伙，见到你就使劲往上蹭，你可不知道，它平时能有多闹人”

“看看谁家猫还要时不时出去溜溜的，咱们家平平可是不一样，比楼上吴家老婆子的小柴还能跑，两三天不出门溜达溜达就叫个不停，一天都消停不了”苏妍将倒好的热水放到了靠近钟离请的桌边，笑着打趣道

“那还不是你乐的出去溜，行了行了，这都快到饭点了，去厨房做几个小请爱吃的菜，孩子老远过来，肯定也饿了。”钟离义刚把脱下来的军装外套挂在玄关的衣架上，就听到了苏妍的话，忙不迭地催促了一声

“奶奶，不用麻烦，简单的就好”钟离请放下平平后，起身道

苏妍一听立马就不乐意了，板着脸道“那哪儿行，在家还能亏得你啊，平常我买菜的时候都囤着你爱吃的呢，还跟奶奶说麻烦，先喝杯热水暖暖身子，这几天气温就没上过十度，你前两天刚生过病，可大意不得。”

钟离请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被她咽了回去，点了点头，端起桌子上的热水象征性的抿了两口，这才见苏妍板着的脸露出笑容

“哎，小夕那丫头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平时不都跟你过来蹭饭的吗？”

“她作业没写完，明天就周一了，她在家补作业，没一起过来。”钟离请脸不红气不喘的编了个谎话糊弄了过去

苏妍也没怀疑点了点头“我说怎么没见她，老陈平时都在食堂吃，也真是苦了朝夕那小丫头了，跟着老陈食堂的饭菜可没少吃，味道虽然不错，但终究是不能和家里比”

“哦对了，小请啊，上学还习惯吗？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苏妍语气中满是关切，望着钟离请的眼中多了几分怜爱

这孩子从小到大满打满算就在幼儿园待了半天，要不是中途有朝夕和她做个伴，恐怕到现在还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吧

从小的学前教育到小学，初中，高中，一直都是私人家教在辅导，小南在的时候宠着她，小丫头有一点不开心就心疼的不行，不想上学这件事对于他们家来说还真没什么大不了的，再好的家教也是请得起的，但自从儿子不在了以后，哎……

想到这里，苏妍心中暗自叹气，眼中露出伤心之色，眉心的皱纹都跟着加重了几分，没了精气神，整个人看上去仿佛一下就老了许多

看着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逗弄着猫的钟离请，苏妍心中再次叹气，已逝去的人，造就了一个活人的性格

小南，这也不是你希望看到的吧，他可是你从小疼爱的女儿啊，即使不能够快快乐乐，但也一定要保佑她平平安安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