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某著名作家曾说过,许多事情越想努力做好效果就越糟,比如爱情、入睡和举止自然。
在巴黎工作的时候,每天的时间都被没完没了的走秀和设计填充着,日子久了反而人也虚幻起来。往往工作到午夜,没有睡意就跑去酒吧,也不求醉,所迷恋的竟是那种介于醉与清醒的模糊感。时常有身穿CD、Armani、或是Gucci的女孩过来搭讪,见他没有任何兴致,多半是model的她们却坐在一旁学他不经意的摇晃着酒杯。
那些模特也是认识他的,深知他的冰冷。但好像能够剥出他的心一样,居然喜欢和他聊各种时尚的话题。没有和他合作过的人大多会因为他的冰冷而闻风丧胆,但只要真正接触,会很快发觉出他是一个容易相熟的人,只要你不要去求太多温暖的笑意与悦目的眼神。
这个世界其实什么都不缺,但人人都在寻找着优质的产品,男人也一样。慕皓轩在吧台上坐了不到五分钟,周围已有十几双眼睛对他表现出或直白或隐晦的虎视眈眈。他无所谓,继续自顾自的喝酒。
他感觉到有人靠近,随机松了口气,幸好不是女人。
“我喜欢女人,你可以走开了。”他端着酒杯,晃了晃褐色浓厚的液体。
“要是我是女人听了这话该多开心。”林泽坐了下来。
“那你只能听到,我喜欢男人这样的话了。”慕皓轩瞥了眼林泽,把短暂疑惑隐藏的滴水不漏。他继续自顾自的喝着酒,然而酒精并没有打乱他思绪的想法。八年前他就见过这个男人,在沈从文先生笔下的边城——凤凰。他看到清意和他两人在古老静谧的小巷里聊着什么。侧面看去太像学长,他也是在那时候明白清意的心再过四年也一样不甘。
“果不其然,八年过去了,不甘心还是不甘心。”慕皓轩挽起薄青色衬衣的袖子,眼睛斜眯着,像只即将捕猎的狮子。
“嗯?或许这话我可以接受,但是你并不是和我说。”林泽好看的笑了笑。
“什么时候林少爷修炼了洞察人心的个人技,我还一直在想为什么林少在文艺圈混的如此风生水起。”慕皓轩不紧不慢的抿着杯子里的烈酒,眉头因为微皱,似是为酒的苦味,似是为某个地方的涩味。
“哦,慕可比我强,时尚圈是你的主战场,但谁也不能阻止你名声在外。”林泽早就听说慕和陌生人说话行事素来咄咄逼人,见识过后对传说的事也信了几分。
“听说慕是因为某个女人而回国的,不知是真是假。”林泽语气里并未表现出自己的好奇。
“你是替周忆问的?”慕皓轩没有把后半句说出口,还是替项清意,他这才意识到两个人名字里有发音相同的字。
“周忆向来以聪明自居,想必是用不着我来担这个闲心。”林泽略显失落,明明只是突发奇想的猜测,却像在提问之前便已成定局。晚上周忆在电话里说起《芒》采访慕皓轩的事,又提到在白天见过清意和慕皓轩一起喝咖啡,在回想清意不正常开始的时间,好像缠绕着的毛线一条条解开了。
“等到和林氏签定所有杂志内页广告后,我们再来讨论这个问题,林少觉得可以么?”慕皓轩可以和人周旋几百个回合,但要看心情,此刻酒店的灯光过于昏暗,于是心情也莫名低沉起来。
肠胃闹到这周末终于有了停下来歇息的迹象,于是周五这天晚上清意搜刮了好多旧电影,一看就像嚼了炫迈,根本停不下来。睡梦中,卡农、菊次郎的夏天、星空、梦中的婚礼、泪之曲,一首接着一首在另一个时空优雅的弹奏着,从童年、少年、青年、暮年,从懵懂到婚姻,人生都播完了她还是没有醒。清醒这样的事和顿悟很像,一切随缘。那么缘分还未到的清意肯定早就把和黎昕哥约好的这个月的锻炼时间给遗忘到上个世纪去了,照她翻了个身打算继续沉睡的姿态来看似乎又比上个世纪要久远。钢琴曲完毕,突然一阵鬼哭狼嚎声在没有任何过度的情况下喊了出来。
自作孽不可活,即使站在薛氏酒店的体育馆里手握球拍准备奋战了,清意满脑子还是那充满魔性的音乐和那句贴切万分的俗语。球网对面的黎昕哥穿了一身好看的幽蓝色运动套装,从材质看起来似乎和普通的衣服没有什么区别。清意没问,自从知道去年秋天他那身看起来再普通不过却源自意大利纯手工制作的套装,抵得上她大半年工资后,她对这位公子的穿着不再想做任何自取其辱的评价。
“阿意,这可是这些年你第一次差点放了我鸽子。”黎昕笑起来和敛住脸相比完全是两个人,不说他人格分裂好像对不住这光亮的笑容。
“这不还差点嘛。”轮到清意发球,她站在右半场,狡黠的看了眼黎昕。她把球放于腰部以下,快速将球拍击向球托,稍稍用力球便切了过去。刚刚学羽毛球的时候,在近区发低矮球是最难的,要么不过网,要么过网了直接掉河里烧死,有时候还有力道过大直接出界的情形。
“果然还是火候不够。”黎昕附身翻拍击球,力度把捏到清意刚反应过来,球也刚好落地的程度。
“20比21,你们还打吗?”梦琪一直在看手机,原来还是记得比分的。
“算了吧,再打我也赢不了黎昕哥。”清意甩过一条毛巾给黎昕,自己拿起另一条。一场比赛下来,衣服里里外外湿个彻底,衣领都快滴出水了。
“你以后可别说你是我教出来的,我可丢不起这人。”黎昕擦着汗津津的脖子。
洗完澡,连平时各色没有半点皱纹的衬衣度日的黎昕都换上了玄色亚麻休闲衫,折皱的下摆衬托出一股闲适的慵懒感。清意和梦琪都穿着连衣裙,清意的是欧根纱的水红水绿拼色及膝短裙,身材高挑的梦琪则是一袭晚礼服似的火红长裙。
男人洗澡为什么会比女人快这个命题,网上有人给出了最有说服力的答案。因为女人要单独洗脸,刷牙,而男人的直线思维将所有环节缩作一步。她们走到餐厅,黎昕已经坐在那里喝着香槟了,而他对面坐着一个只需一个背影便可让人想入非非的男人。
“皓轩,这两位是我最爱的女人,我的妹妹,清意和梦琪。”黎昕站起身,拉过她们一一介绍。
“你是慕吧!我还一直以为我老哥骗我呢,原来你们真的认识。”梦琪兴奋的差点翩翩起舞。
“对啊,我不止和你哥认识,还和你身边项小姐也认识。你说呢,项小姐。”慕皓轩没有躲闪,用自然而平静的神态看着清意,眼里也无法察觉半分波澜。他拉开身旁的位置,显然是给离他比较近的清意坐的。
“清意,你也认识慕?你怎么没和我说过?”梦琪抓过清意的手,她没有想到清意的手这么冰凉,甚至还感觉到微微的颤抖。她若有所思的看向清意,可答案又不会写在脸上。她把清意按到慕皓轩旁边的椅子上,自己在对面坐了下来。
“你忘了我是编辑啊,我做过慕先生的采访。没想到慕先生还记得我。”清意紧握拳头,她指甲从小比平常人的要长得锋利许多,指甲深陷进肉里,人也清晰了许多。她用平淡如水的眼睛看向慕皓轩,时间也把握得刚刚好,一眼过后便转过身。
“哎,我说你们怎么可以当着我的面移情别恋,我可是最爱你们的男人啊!”黎昕伸过头,轻撇着嘴,做生气状。
饭桌上,每个人的表现都可圈可点。黎昕和慕皓轩的久别重逢劲已经在第一次相遇时就走气了,梦琪对慕皓轩的好奇与崇拜倒是使得气氛愈加和谐,而清意和黎昕则撇开他们聊着羽潭的趣事。
当然,这样各怀心事的四个人不可能一直把这样的和谐起承下去,该来的转在黎昕的手机响起的时候到来了。黎昕一下收住笑容,刻意克制的冰冷虽然不那么明显,但其他三人无需过滤也能理出那愤怒的情绪来。他边接电话,边挥了挥手离开了酒店。
“你们知道这条路十三号的那家书店吗?我找了几次都没有看到。”饭后,慕皓轩双手交叠放在脑后靠在布艺椅背上,眼里的疑惑让他看起来比平时生动了许多。
“十三号,那不是某某品牌的旗舰店吗?难道里面是买书的?”梦琪单手支着下巴,想了想说。
“那是意大利著名的成衣店,据我对设计师的了解,他们不卖书。我有幸和设计师合作过,他讨厌所有的文字,所以他的手稿上半个字都不会出现。”慕皓轩闷笑几声,用轻松的口吻说道。
“已经搬到后面的小巷子里去了,还叫旧影子。”清意没有把视线投向他们任何人,像是在自言自语。
“就是你一去就要待一天,连饭都顾不上吃的那家?名字真好笑,影子过了就过了,还有新旧之分?”梦琪像个小孩一样呵呵笑了起来。
梦琪哪次表现得这么温顺,即使对方是慕她也没有必要得理由。她从吃饭开始就把手机关了机,这会一开机,手机铃声及时响了起来。这两兄妹对于合伙欺负清意这样的事向来是齐心协力,不遗余力。她在桌子下踢了踢清意,然后站起身。
“清意,你就陪慕去找那什么新旧影子,我有事先走了。”果然火急火燎才适合薛大小姐,长裙哪能阻止她踩着十几厘米的高跟疯跑。
旧影子搬到后面这条巷子今年是第五年,或许是那位老板安身立命惯了,招牌,店内摆设,灯光,地板和原来一模一样。上大学的时候,他们常来,一坐也是一天,清意看《大百科全书》,慕皓轩翻着《服装设计手稿》。老板也是有意思,给他们两留了块小黑板,每天离开的时候写上看到哪了,免得下次来要乱翻。
老板见清意进来,从书架后面抽出小黑板。之间上面一行写着,清意——《电影大百科全书》,齐整的排在下面的是,慕皓轩——《中国历代服装资料》。老板又看了看挡在清意后面那个高大的身影,挠了挠头发。
“老板,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慕皓轩啊。”慕皓轩伸出手,咧嘴笑着。
“哦哦,记起来了,你以前经常在我这里蹭宣纸来着,做设计师了吗?”老板笑得连眼睛缝都看不清。慕皓轩当年性子随意,出门从不带草稿纸,一有灵感,见纸片就画。到了书店,可不能画书上吧!老板的红木桌上因为练字,常年堆满宣纸。他每次让清意给他打掩护,趁老板不注意,拿起宣纸就画手稿。
“现在在做服装设计。”慕皓轩若有所思的笑了笑。
“你能做服装设计,真应该感谢你女朋友,你帮你偷了我多少宣纸啊!”老板回忆起自己那些莫名其妙少了一大把的宣纸,又会意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