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是人非 第13章 第 13 章

复健今天估计是去不成了，李翊现在病着，状态不是很好。如果出去外面一吹冷风只会让他的病情加重。吃完面后贺逾襄把碗收到厨房去洗了，然后又出来帮李翊解开束缚带，把他从轮椅上抱起来给他减压。李翊不能坐太久，虽然他轮椅上的坐垫有减压的作用，但还是架不住他坐久了会压疮，到时候不知道得多难受。

腿也得按摩，虽然两条细腿现在看起来蔫蔫的没什么生机，但天气这么冷，估摸着一会李翊的两条腿就要抖起来痉挛了。贺逾襄给他减压完把他抱到沙发上，帮他把两条瘫腿摆正，又用枕头把他的腿垫高，然后搓了搓掌心把手掌搓热了才轻轻地帮他按摩着。李翊的两条腿一年四季都是冰凉的，又苍白又没有血色，是血液太难循环导致的。

他看了一眼李翊，提议道：“今天就不出去复健了吧？天气太冷了，要是出去的话病情得加重，我在家里帮你活动一下吧。”

“嗯，没打算去。”

李翊垂着眼看着他给自己按摩，又说：“不用麻烦你，你好好休息。”

贺逾襄低着头一心一意地帮他按腿，听见这句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忍不住问：“李翊，为什么总是觉得接受我的帮助是麻烦我？”

“这不是你应该做的。”

李翊说：“别对我这么好。”

贺逾襄帮他这么多，而自己却从来没有回报过他什么，李翊觉得很亏欠，更何况贺逾襄照顾他本身就不值得。

“为什么？”贺逾襄问。

“没有为什么。”

李翊眨了一下眼，仍然没看贺逾襄的眼睛：“你对我这么好我未来也不能回报你，我伤成这样，什么事也做不了，照顾我对你没有什么好处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想要得到你给我的一点好处？”

贺逾襄抬起眼看着他，语气里满是心疼：“我帮助你是我自愿的，你不用总是自责。”

“我知道你是在觉得对不起我。”

李翊终于抬起眼看着他，有些认真地说：“可是我已经和你说过我不怪你了，你也已经也不欠我什么的了。所以请你也别觉得对不起我，我不会怪你的。这么多年过去，贺逾襄，我已经原谅你了。”

贺逾襄没从这些话里听出赌气，于是知道李翊确实没有在怨他，倒是听出了许多无奈，还夹杂着一点对他的抱歉。

三年过去，李翊已经差不多接受了自己的身体，只是对于三年前的那一刀没有办法释怀。可是这些天里贺逾襄整天整夜地照顾他，让他总不由得回想起三年前待在医院的那几个月，贺逾襄也是像现在这样的，而自己却总是对他恶语相向。于是回想起这些，他不再怨恨了，怨恨没了随之而来的就只有对贺逾襄的歉意，觉得他不应该为自己做这些事。

“李翊，你以为这么多年里，我只是想要得到你的原谅吗？”

贺逾襄垂下眼，看着李翊那双萎缩的腿，声音有些低，好像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溢满了对李翊无限的愧疚：“你说你原谅我，说不怪我了，难道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能坦坦荡荡接受你的原谅吗？这么多年里，我始终不能与捅你的那一刀释怀，只要想到你，我每一天都没有办法原谅我自己。”

好好的人被捅伤成这样。截瘫，坐不住，站不了，不会走。失禁、痉挛、双腿萎缩、心肺功能差、肠胃功能也不好……还有一大堆截瘫带来的并发症，李翊的全身上下都是病，贺逾襄看见他心里就难受，怎么可能原谅自己。

“我以前，真的想听你说接纳我，说不怪我了，说愿意原谅我了。”贺逾襄垂着眼，声音又轻又缓：“但是现在，我又不甘于你伤成这样还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原谅我了。李翊，你怎么总是这样。从小到大，无论你受了什么欺负最后都认为是自己自招的，是自己应该受的，可世界上哪有人生来就是受委屈的呢。李翊，还是怪一下我吧，怨我一下吧。”

怨我，你就会觉得我对你的所有帮助都是理所当然的，这样在我帮助你的时候你就能够心安理得地接受，就不会总是感觉对不起我，心中充满内疚而痛苦。

我想让你怨我，是想告诉你，这么多年你受的苦，都不是理所应当的。你不是生来就受苦的人，你未来走的路，应当是洒满阳光，美满而又幸福的。

－

次日下午的市医院，齐峥无所事事地坐在办公室里，等着李翊来签手术同意书。贺逾襄中午的时候把李翊的微信推给他，然后就离开了，他今天下午的那场手术很早，要提前先去做准备。齐峥加了李翊的微信，一小时后李翊通过了，然后齐峥给他发：

你如果有空现在可以过来签字了，我正好有空，要是再晚一些我就要去忙工作了。

然后等了一会，李翊只回了一个字：好。

齐峥虽然平常看着不正不经，但到底是和贺逾襄一起从名牌大学毕业的学生，现在又能干到和贺逾襄一样的位置，说明还是有一定的实力在的。李翊腹腔的肿瘤切除手术他也要参与，贺逾襄挑了几个人，其中就有他。

李翊来的速度实在是太慢，齐峥抬头看钟看了起码有五六回，他坐在位置上十分无聊地转着笔，觉得李翊要是再晚点来他都要没时间给他签字了。同时又觉得自己很命苦，他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贺逾襄的奴隶，服侍完贺逾襄这个冷面国王还要服侍李翊这个王后，简直是有苦说不出。

李翊腹腔肿瘤的位置他听贺逾襄说过，也知道他肿瘤靠近的那块位置受过伤，当时听贺逾襄说还觉得怪可怕的，刀居然把身体都要扎穿了，那得是多严重。他当时其实很好奇李翊是不是惹谁了，以至于别人这么恨他。不过也有可能谁也没惹，毕竟李翊学生时代的时候就经常无缘无故被人欺负。可当他问起贺逾襄李翊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的时候，贺逾襄就冷冷地回一句“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情吧？”然后就离开了，弄得他心里很憋屈。可他又实在是八卦，决定等李翊来的时候问一下。

齐峥想过李翊会变很多，只是没想过他会变这么多。李翊是坐着电动轮椅进来的，齐峥也总算是知道他为什么来得这么晚了。李翊的身体看起来真是太不方便了，他本来就瘦，看起来弱不禁风，这一感冒显得他更虚弱了，身体被束缚带固定住才勉勉强强地坐着，腿上盖着毯子，还是可以看出两条细腿歪在一边，看起来马上就要从踏板上掉下来了，穿着的运动鞋鞋带在脚腕上系了两圈，应该是脚上穿不住鞋，鼻尖和耳朵被冻得有些红。他抬起头看着齐峥，由于感冒咳嗽了两声，有些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齐峥本来想说他两句来得太晚都不忍心说了，李翊的样子看起来实在太可怜了。他不知道李翊经历了什么，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齐峥看着他坐在轮椅上，欲言又止：“你的腿……”

“车祸。”

李翊看了一眼自己的腿，然后淡淡地回答道。

这三年来，李翊只要被外面问起自己是怎么受伤的从来都是回答自己是因为车祸受伤的，闭口不提真正的事实，往往大家听到这个回答也就会觉得他可怜，也没有人会去追问他。

“哦……”

齐峥也不忍心问，只是说：“这样很不方便吧，我刚刚本来还想说你来得有点晚呢。”

“路上堵车，来得晚了一些。”

李翊没有说真正的原因，他现在这副身体，在外面是没有什么司机愿意载他的，一来担心他忽然出什么事自己负担不了，二来担心他控制不住把自己的车后座弄脏。李翊自己也清楚这一点，因此他受伤之后也很少打车，刚才他来医院都是自己开着轮椅一直从家里开到医院来的。

“我有一个问题。”

齐峥实在是按捺不住自己想知道答案的心情：“过几天就给你动手术了，我看了你的资料，实在是想问你腹部的伤是怎么伤的，伤口实在深，是不是被谁欺负了？或者惹谁了？还是高中的那帮人吗？”

“这和你没关系吧。”

李翊心肺功能太差，刚才一路颠簸还没缓过来，有点喘，声音也很虚弱。只是语气很冷淡：“动手术要问清楚这个原因吗？你是医生，又不是律师。”

李翊对外人一贯疏离，尤其是当别人戳到他不想提起的事时，就会让他的心情不是很愉悦，对别人的态度自然也称不上好。

“知道了……”

齐峥中午被贺逾襄冷冷怼一句，下午又被李翊怼了一句，觉得自己真是自讨没趣，早知道不如不问了。他叹了口气，觉得算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反正也不关自己的事。然后说：“来签字吧。”

他把笔递给李翊，又把手术单推了过去。李翊只接了手术单，然后说：“我带笔了。”

齐峥看了一眼，看见他带的那支钢笔是只在市中心的国际贸易中心出售的，而且几乎是所有钢笔中最贵的一支，售价二万八。齐峥家里也不缺钱，到底也是读过贵族学校的人，但是李翊手上的那支钢笔他是真的很喜欢，他有点想要。因为以前他在国际贸易中心看到过，特别喜欢，但是因为当时钱没带够就没有买。结果这事慢慢给他忘了，上周忽然想起来都距离当时有两三年了，本来打算去买结果才发现早已经售完了。而且有一点让他很好奇，因为在齐峥的印象里，李翊是不会买这么贵的东西的，他不知道为什么李翊现在会这么奢侈。

但齐峥不知道的是，李翊其实从警的那三年立下的那些功都已经让他赚了很多钱，在李翊自己买了一套房子之后，又总是会报复性地消费，总是花大价钱买点没用的东西，然后又放在一边落灰，估计和他的成长经历有关吧。不过后来等到他受伤后就不这样了，因为那时他认为自己在别人眼中已经没有什么尊严了，买多昂贵的东西，都换不回来面子，没有什么用了。

李翊签完字，字体还是像从前那样娟秀漂亮。齐峥把手术同意书接回去，又把它收好。问他：“你手上的钢笔，可以卖给我吗？我很喜欢这支，但是上周等我想起来打算去买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售完了。”

这支钢笔在李翊心中的分量已经不怎么重要了，和一支普通的钢笔没有差别。李翊低头看了一眼这支笔，然后递给他：“你要的话，就直接给你好了。我留着也没用。”

齐峥听到这句话很开心，笑着接过：“谢谢。”

彼时，刚结束完手术的贺逾襄经过这里，不巧看到了这一幕，在心里对齐峥翻了一个白眼，感到十分无语。

什么都要。没出息。

贺少：齐峥，要点脸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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