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是人非 第11章 第 11 章

李翊终是在半夜发起了高烧，孱弱的身体受不了一点凉，吹点风就有事，更何况他下午还坐在康复中心门口吹了半小时的冷风。李翊会发烧在贺逾襄眼里简直是意料之中的事，他们下午回到家时他看着李翊没什么精神就怀疑他应该是要发烧了。好歹是照顾了他那么久，他甚至比李翊更清楚他那具瘫痪的身体，整个晚上他其实都睡得不是很踏实，半夜果然摸到李翊发烧了。于是他扶李翊起来喂了点药，又在药柜里翻出一个退烧贴给他额头贴上。

李翊全身上下都很烫，两边脸颊烧得很红，意识也不是很清醒。贺逾襄拿起体温计给他一量，一看体温39.8度，当时就有些慌。贺逾襄本来抱起他说要带他去医院打针，李翊却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地哼唧了两声，说不想去，太麻烦。贺逾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又把人抱回了床上，接着用湿毛巾帮他接着擦拭身体。

李翊身体排不了汗，只能物理降温。湿毛巾从腿擦到后背，中间还得略过他身上的那道伤疤。李翊看起来很难受，眉头紧紧皱着，贺逾襄问他是不是胃难受，李翊没有回答，只说有点想吐。

又抱起他去了卫生间，李翊却没吐出什么东西。贺逾襄用指腹擦掉残留在他嘴角的涎水，又把人抱回床上，给他倒了一点温水让他喝下，说喝一点胃会好受一些。

李翊端着水杯小口小口地喝了，觉得头有些疼，而且又昏又涨。以前他自己独居高烧时他会觉得这点疼痛没什么的，抗一抗就过去了，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贺逾襄在他身边他就想开口和贺逾襄说。后来想想自己也知道自己这具破身体有多麻烦，贺逾襄照顾自己已经很辛苦了，还是不要再给他添乱了，终是咽在了肚子里没说。

烧没降下来，水倒是喂了不少。李翊只感觉自己满肚子都是水，开口都感觉水直到自己的喉咙里，让他十分反胃。李翊看着贺逾襄给他擦身体，想着他今晚都没睡多少，有点心疼，忍不住开口，嘴唇由于发烧还是有些干，喉咙也有点哑：“别管我了，你睡觉去吧。”

贺逾襄看他这个样子怎么可能睡得着，他接着给李翊擦着身子，只说：“你好好睡就行了，不用管我。”

“你明天不用上班吗？”

李翊的声音有点虚弱，问他。

“明天请假吧。”

贺逾襄不放心他，把毛巾放回原处，又把夹在李翊胳肢窝处的体温计拿出来，看了一眼，说：“还是没退烧，要喝水。”

李翊只感觉自己喝水要喝吐了，听到这句话有点绝望。他轻声说：“算了，烧就烧吧。别喂我喝水了，很想吐。”

贺逾襄闻言把本身要递到他嘴边的温水又放回床头柜，语气很冷淡：“那就要去医院打针，不然烧退不下来。”

李翊还是说不去。

“这样怎么好得了？”

贺逾襄也没有谴责他，只是话语里都是心疼，他坐在李翊的床边，看着他，话语很自责：“都怪我下午开车有点慢，让你等了我这么久，害得你受凉。”

李翊说，没事，不要总是自己揽责任。又说，他这个身体就是这样的，平常发点烧都是正常的，也不会有什么大事。撑一撑就过去了，不用担心。

“睡一会。”

贺逾襄没有回他的话，让他平躺着，给他盖好被子，又伸出手摸摸李翊的额头，帮他换了一个退烧贴。然后坐在了他床边，给他按摩两条废用已久的腿。等到李翊睡安稳之后，他才睡到李翊身边。

李翊是在一片濡湿中醒来的。

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结果，他这具身体不能喝那么多水，之前贺逾襄给他几杯几杯地喝，好像把他当成了水桶，他本身就控制不住，现在又加上发烧，身体状况更加糟，简直是一点知觉都没有。他没有看下身，但不用想他都能猜到结果。

肯定十分狼狈。

转头看看发现贺逾襄睡在他身边，他应该是很累了，睡得有些沉。李翊自然不想吵醒他，想着自己换了得了，他没有什么力气，好不容易用手支撑着才勉勉强强坐起来，才发现盖在他身上的毯子也湿透了。李翊在心里叹口气，把毯子折起来放在床下，想着等会先把自己收拾干净再把毯子拿到洗衣机去洗。

身下显然湿透了，还好垫了隔尿垫，床单没有湿。他没穿裤子，只穿了纸尿裤，贺逾襄当时在他准备睡觉时本来要给他穿裤子，但被他拒绝了。他白天如果状态好的话能控制住，但晚上睡熟了就没感觉，会失禁，如果穿裤子只会让裤子弄湿，到时护理起来只会更麻烦。但贺逾襄还是怕他着凉，给他穿了弹力袜，一来保暖，二来防止腿变形，一直拉到膝盖的位置。

纸尿裤显然已经饱和，衬得两条瘫腿更加细瘦，身下的隔尿垫也一大片湿痕，连同长袜都湿透了。李翊洁癖起来连自己都嫌弃，像是认命一般他闭了闭眼，同时因为发烧让他身体有些疼，李翊微微皱了一下眉，打算先把纸尿裤先换了，再慢慢收拾剩下的残局。

但是就在他准备自己动手时，贺逾襄醒了。

他坐起来，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旁边的李翊，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他开口，轻声说：“我来吧。”

“你接着睡觉吧。我自己收拾。”

李翊只觉得现在自己现在的处境很窘迫，也感觉自己的这副样子很丢人，同时他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动静太大，吵醒了贺逾襄，所以他又有点愧疚，问：“我吵醒你了吗？”

“没有，恰好醒了。应该是睡够了。”

贺逾襄面不改心不跳地说谎，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我来吧。”

李翊只觉得对不起他。

觉得自己太麻烦，什么事情都做不好，每天晚上都这么拖累他。又恨自己身体怎么是这个样子，总是让他在贺逾襄面前难堪。他也不想这样，可是偏偏他自己也控制不住。

贺逾襄扶着他让他躺回床上，帮他把纸尿裤换了，又打来温水用毛巾给他擦了擦。本来只想着给他擦完之后把脏掉的衣物毯子拿到洗衣机里洗一洗就好了，然后一摸李翊后背才发现他后背的衣服全湿透了。他让李翊先躺着，自己去浴室把浴缸放好温水，觉得干脆给他洗个澡得了。李翊这么爱干净的人，肯定接受不了自己有一点脏污。而且洗澡也能降一下他身上的体温。

他试好水温，又回到床上帮李翊把湿掉的衣服和袜子脱了，又捡起地上的毯子把它们一块放到洗衣机。然后回来把李翊抱到浴室，脱掉他身上穿着的纸尿裤，把他抱到浴缸里。李翊身上没什么肉，尤其是他的腿，感觉都和自己胳膊一样粗细。他问李翊，水烫吗，李翊扯出一个笑，不知道是由为尴尬还是单单就是一个苦笑，说，他感觉不到，应该还好吧。

贺逾襄听到这句话觉得很心酸，心里又开始恨自己。只是面上没表现出来，仍然一心一意地帮李翊洗澡，用毛巾给他擦着身体。李翊的全身贺逾襄都已经看遍过，李翊现在也已经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尴尬的。只是抬起头看着贺逾襄，说，对不起，总是给你添麻烦。

贺逾襄感觉心脏抽着疼，心想，这怎么会是添麻烦，李翊为什么总是要给自己道歉。明明这些年来，是他最亏欠李翊，最该道歉的明明是他自己。

他说：“李翊，别总和我道歉。”

李翊看着他，轻声说：“贺逾襄，你是很好的人。”

语气很认真，神情也很认真。

“以前我们在高中的时候，你也对我很好。”李翊的语调很温柔：“那时好像很少看见你和别人打过架，也很少见到你对其他人发脾气，不像我一样。你性格真的很好。我在想，是不是家庭美满，就可以教出像你一样这么完美的小孩。”

贺逾襄没有回答，他觉得自己缺点其实有很多，但不知道为什么李翊好像不在意。他用指腹摸了一下李翊的脸，温声说，李翊，你也很好。

这是他的心里话。

在浴缸待的时间有点久了，他把李翊抱起来，给他围上浴巾，抱到床上帮他把身上的水擦干净，给他身下垫一块新的隔尿垫，帮他穿上纸尿裤，然后给他把被子盖好。又去收拾没有收拾完的残局，一切弄完已经天亮。李翊躺在床上没有睡着，看着贺逾襄的身影走来走去，只觉得他整夜都没有停下来过。贺逾襄弄完一切之后走过来，看了一眼表，坐在床边问他：“饿了吗，我去厨房给你做早餐？”

“不吃，不饿。”

李翊的呼吸有些热，他伸出双手勾住贺逾襄的脖子，贺逾襄被他的手勾得微微低下头，听见李翊像是撒娇一般地说：“贺逾襄，你陪我睡一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