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屹拨开两人,走到门前,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吴老,我是沈屹。气象预报这次暴雨不同以往,地质灾害风险极高。请你立刻开门,跟我们转移。生命为重!”
门内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怒火:“又是你!你个晦气的官家人!缠着我没完没了!我告诉你,我就是死在这屋里,也不用你们管!给我滚!再不滚,我放狗了!”
那条凶恶的大黄狗在院内狂吠起来。
沈屹脸色铁青,雨水顺着他冷峻的脸颊不断流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意味着更大的危险。
他透过门缝,能看到院内地面已经开始积水,后山坡上的树木在狂风暴雨中剧烈摇晃,山体表层已有细微的泥流滑下。
不能再等了!
他后退一步,对李书记沉声道:“李书记,情况危急,必须强制转移。”
李书记一脸为难:“这……吴老这脾气……”
“出了事我负责!”沈屹斩钉截铁。他示意另一个干部,“撞门!”
“砰!砰!”几下猛撞,本就不甚牢固的柴门被撞开。
吴老中医举着一把药锄,怒目而视:“你们敢!”
大黄狗扑了上来!沈屹眼疾手快,侧身躲过,一把抓住狗项圈,用力将其掼倒在地,动作干净利落,透着军人的悍厉。那狗吃痛,呜咽着不敢再上前。
“你……你们这是强盗!”吴老气得浑身发抖。
沈屹一步步走向他,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却让他的眼神更加锐利迫人:“得罪了!但你现在,必须走!”
就在沈屹伸手欲强行带离老人的刹那,吴老中医猛地盯着他,嘶声道:“沈屹!你今天敢强行带老子走!老子告诉你!你那个病痨鬼婆娘,就等着咳死吧!普天之下,除了我,没人能救她的根本!你动我一下,就等着给她收尸!”
他的动作猛地僵住,浑身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冻结。真真的咳血,她的苍白,她的日渐虚弱……
也许这里不会坍塌,而强行带走吴中医,就断了一份拯救向真的希望……
时间仿佛静止。暴雨如注,冲刷着世间的一切。
但也仅仅是一瞬的停滞。
沈屹的眼神骤然恢复清明,那是一种抛却了所有个人得失、近乎冷酷的决断。
他不能用自己的爱情,去赌别的无辜者的生命。这是底线,是原则,是刻在他骨血里的军人天职。
他不再犹豫,一记干净利落的手刀,精准地劈在吴老中医的后颈。老人眼睛一瞪,身体软了下去。
沈屹一把扶住昏迷的老人,将他背到自己背上,用准备好的绳索飞快固定好,对目瞪口呆的李书记和干部吼道:“快!撤!”
黄狗察觉不对,已经夺路而逃。他们两条腿的也在飞速狂奔。
就在他们冲出院子,跌跌撞撞向山下跑出不到百米——
“轰隆隆——!!!”
一声沉闷恐怖、如同大地咆哮的巨响从身后传来!
众人惊恐回头,只见在瓢泼大雨和弥漫的水汽中,吴老中医房子所在的那片山体,如同被一只巨手狠狠撕扯而下,巨大的泥石流裹挟着树木、岩石,以排山倒海之势倾泻而下,瞬间就吞没了那几间孤零零的房屋!烟尘混着水汽冲天而起,巨响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所有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后怕如同冰水浇头。只要晚上几分钟,他们所有人都将被埋葬在那片泥石之下!
沈屹背着老人,站在泥水里,望着那片瞬间消失的家园,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他亲手打晕了可能唯一能救真真的人,也亲手毁掉了她的一份希望。
“真真……”他在心中默念,一股尖锐的疼痛攫住了心脏,“若你因此……我绝不会独活。”
“快走!这里还不安全!”李书记的喊声将他拉回现实。
更大的山洪可能还在后面。
下山的路变得更加艰难。
暴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山洪开始从各处沟壑咆哮而下,水位急剧上涨。
他们与其他转移的群众和干部汇合。但来时的小路早已被淹没,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及腰的浑浊洪水中艰难挪动。
水流湍急,冲击力巨大,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冲走。
沈屹背着老人,还要兼顾其他人,体力消耗极大。
有几次,他几乎被洪水冲倒,全靠强大的意志力和身边人的搀扶才稳住。
没走多远,一行人又被困在一片地势稍低、水流尤其汹涌的区域,进退维谷,水位已经漫过胸口。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惊呼和巨大的水声!
一段山路被暴涨的山溪冲垮了!浑浊湍急的水流瞬间淹没了他们的来路,水位急速上涨,眨眼就没到了肩部!水流冲击力极大,带着碎石断枝,几个民兵被冲得站立不稳,惊呼连连。
“往回走!找高地!”沈屹当机立断,扛着老头艰难转身。
但水势太快,后方也有泥浆裹挟着石块涌下!他们几乎被困在了一段迅速缩小的孤岛上!
就在这形势万分危急之时——
“轰隆隆——!!!”
一阵低沉而有力的引擎轰鸣声,如同愤怒的巨兽咆哮,竟压过了风雨洪流的噪音,由远及近!
一道炽白的、撕裂雨幕的光柱猛地照射过来!
只见一台庞大的、沾满泥浆的东方红-54履带式拖拉机,正劈波斩浪,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悍然姿态,朝着他们被困的方向猛冲过来!履带卷起浑浊的浪花,发动机发出竭尽全力的嘶吼。
拖拉机驾驶室里,一个瘦削的身影正死死握着方向盘,身体因为剧烈的颠簸而不断晃动,但她的眼神却透过被雨水模糊的玻璃,死死锁定着水中挣扎的人群,尤其是那个即将被洪水吞没的身影!
是向真!
她不知何时挣扎着爬了起来,不知如何说服(或者根本没说服,直接抢了钥匙)留守的人,更不知是如何拖着病体,在这恶劣天气和复杂水情下,精准地找到了这里,并驾驶着这台动力最强的铁牛前来救援!
“沈屹!抓住!”
向真的声音透过风雨,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她猛地一打方向,拖拉机险险地避开水中漂浮的杂物,朝着沈屹的方向尽可能靠近。
同时,她从驾驶室窗口扔出好几根粗麻绳:“快!抓住绳子!”
绝处逢生!坡上的人和水中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神兵天降般的救援惊呆了,随即爆发出狂喜的呼喊!
沈屹被冰冷的河水一激,猛地清醒过来,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和拖拉机,巨大的震惊和难以言喻的情感冲击瞬间淹没了他!他奋力抓住抛到身边的麻绳,其他人也纷纷抓住。
向真咬紧牙关,脸色苍白得吓人,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撕裂般的疼痛,但她将油门踩到底,操纵着拖拉机缓缓后退,利用履带强大的抓地力和牵引力,一点点将水中的人,连同沈屹,向着安全地带拖去!
钢铁巨兽在洪水中稳如磐石,成为了绝望中唯一的依靠。
终于,所有人都被拖上了相对安全的缓坡。精疲力尽的人们瘫倒在泥水里,大口喘息,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沈屹踉跄着爬起身,第一个冲向拖拉机驾驶室。
他拉开车门,看到向真几乎虚脱地趴在方向盘上,浑身湿透,头发黏在额前,咳嗽得浑身颤抖,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鲜红的血迹,在苍白皮肤的映衬下,触目惊心!
“向真!”沈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巨手狠狠攥住。他慌忙将她抱下来,脱下自己湿透的外衣裹住她冰冷的身躯,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你怎么样?!你怎么来了?!你不要命了?!”
向真靠在他怀里,剧烈地咳嗽着,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抬起眼看他,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欣慰:“那我……总不能让你们淹在这儿。”
就在这时,一个民兵突然喊道:“水里还有人!”
只见洪流中,一个人正抱着一根浮木挣扎,眼看就要被冲走。
那人抬起头——赫然是那个他们一直没能撬开嘴的、顽固的壮汉歹徒!不知何时竟挣脱了束缚,或许是想趁乱逃跑,却陷入了更大的危险。
四目相对,那壮汉眼中充满了惊恐和绝望。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沈屹和向真同时开口:
“救人!”
“拉他上来!”
沈屹立刻组织民兵,再次抛出绳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那个奄奄一息的壮汉也从洪水中拖了上来。
壮汉瘫在泥地里,像条离水的鱼大口喘气,愣愣看着眼前救了他性命的沈屹和那个他奉命要“解决”掉的女人。
也许是这场惊天动地的洪水,也许是向真和沈屹以德报怨的举动,也许只是向真顽强求生本身带来的震撼,那个顽固的匪徒,终于张嘴了。
他提供了一条关键线索:金组长在省城有一个秘密情-/妇,那里可能藏着他的一些秘密账本和往来信件。这是他能接触到的最高级别的秘密了。
但此时比金组长和他的情-/妇更重要的是,向真的身体,快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