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阴云低垂的午后,横滨一家不起眼的殡仪馆内正在举行,一场港口Mafia底层成员松下卓也的告别式。
细雨悄无声息地浸润着,黑色的丧服和那些姿态肃穆的花圈。
空气里混合着奇特的味道,来源于灵堂檀香的气息与潮湿的土腥味,在压抑的一些低声絮语中袅娜盘旋,徒劳地试图掩盖死亡本身所带来的冰冷气息。
少女的出现,像一滴清墨坠入潭水,荡开了真实的、哀恸的涟漪。
她只是独自安静地坐在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
身形单薄削弱,苍白的脸颊上泪痕交错,整个人仿佛一抹即将消散的阴影。
纤弱的手指死死攥着粗糙的黑色裙摆,骨节泛着用力的青白,仿佛那是她在绝望洪流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她的悲伤是如此具象而浓烈,整个人气息哀恸而绝望。
几乎成了灵堂里一种新的、令人心碎的气味,让周遭那些程式化的哀悼与职业性的肃穆,都显得浮浅而隔阂。
而灵堂后方,气氛沉闷压抑,几个与松下卓也年纪相仿的年轻成员聚集在一处。
“唉,卓也那家伙,怎么说走就走了……”年轻的健一低声叹息,声音里带着些物伤其类的茫然。
对于他们这些游走于阴影边缘的人而言,死亡从不遥远,但真正降临到熟悉的、曾一起训练喝酒的同僚身上时,那份沉重依旧真切得让人喘不过气。
面容敦厚的阿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声音低沉:“别说了,也许这就是我们的命。倒是那位……听说是他从老家来的未婚妻?叫雾岛莲。”
一旁,戴着眼镜、向来以冷静乃至有些多疑著称的高木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镜片后的目光锐利,不动声色地扫过角落那个黑色的身影:“从没听卓也提起过。而且,偏偏在这种时候出现…… 时机未免太过巧合,像是算准了会出现一样。”
阿洋不赞同地摇摇头,示意他小声点:“高木,别用那种眼光看人。你看她那样子,那眼泪,那苍白的脸色……像是能装出来的吗?一个女孩子,从青森那么远的地方独自跑来,在这里举目无亲,唯一的依靠还……”
他话未说完,一位神色肃穆的成员走了过来,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吩咐,打断了他们低低的议论:“你们几个,去慰问一下那位雾岛小姐。毕竟,你们算是卓也生前比较熟悉的同事了。注意分寸,别问太多私事,就说些安慰的话,看看她有没有什么急需帮忙的地方。”
三人暂停了猜测,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略微整理了一下表情,朝那抹黑色的身影走去。
“雾岛小姐,请您节哀。”阿洋率先开口,声音带着些小心翼翼,“我们和卓也君共事时间虽不长,但他是个不错的家伙。”
高木在一旁公式化的附和,目光细致地掠过少女全身:“是啊,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真是令人遗憾。请问,您和卓也君是如何相识的?我们之前,都未曾听他详细提起过老家的事情。”
雾岛莲闻声,整个人受惊般微微一颤,似乎才迟顿的反应过来有人搭话,她缓缓抬起盈满泪水的眼晴。
怯怯地垂下眼帘,用一种带着哽咽、努力维持平静的嗓音开始了表演:
“是在……老家的夏日祭典上……他去年夏天回来探亲时认识的。”
少女的声音轻柔和缓,“我们青森的夏天,苹果园正是结果的时候,风里都带着青涩果子的香气……晚上祭典的灯火亮起来,睡魔祭的山车游行走过街道,太鼓声能传得好远……他就在那样喧闹又美好的夜里,走到了我面前……”
她尽量清楚的,声音里有着浓得化不开的怀念与悲伤交织在一起,描述着那些充满烟火气的细节。
然而,就在提及“青森县弘前市”时,一个极其微弱的、类似关西腔的柔软尾音在不经意间滑出。
雾岛莲心头一凛,立刻用更浓重的青森口音巧妙掩盖过去,尾音还带上了一丝心力交瘁的颤抖:
“……那些回忆,现在想起来,温暖得像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在旁人视角里脆弱苍白的少女,颤抖着抬起手捂住脸,“卓也君他……常说等他在横滨安定下来就接我过来……没想到……”话语在此处中断,只余下压抑不住的抽泣。
就在这时,她敏锐地捕捉到身旁阿洋对高木的一句低语:“……说起来,卓也那小子以前还总吹嘘自己枪法好,结果上次实弹演练差点脱靶……”
雾岛莲适时地抬起泪眼,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是啊,他就是这样……总爱在奇怪的地方逞强,明明枪法并不稳定,却偏要嘴硬,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而她表面继续着表演,心里却飞快记下:枪法基础尚可但稳定性存疑,性格好面子。
这个碎片,未来或可用来制造一些“共同回忆”。
健一忍不住插话,语气关切:“雾岛小姐,您之后有什么打算?要回青森吗?”
雾岛莲轻轻摇头,泪水再次盈满眼眶:“我……我不知道。原本,就是抱着和他一起生活的决心才来的横滨,连行李……都提前寄存在车站了……现在,现在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哽咽的声音细若游丝,每一个字都浸满了茫然与无助,“在这里……我谁也不认识,哪里也……不敢去……”
阿洋连忙温声安慰::“别担心,别担心!组织对牺牲成员的遗属是有抚恤制度的。我们会帮你申请,该有的补助都会有的。”
“真、真的吗?”雾岛莲抬起头,眼中迸发出希望的光芒,但那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可是……我怎么好意思平白接受……而且,我和卓也,其实……还没来得及正式登记……”她适时地流露出一点因“名分未定”而产生的、合乎情理的忐忑与不安。
“这是你应得的,雾岛小姐。”
高木的语气已明显缓和了些许,“卓也……他是为保护组织干部而离世,港口Mafia绝不会亏待他的家人。手续上的问题,我们会协调处理,你不必过多忧虑。”
语言的尾音尚未落下,雾岛莲听见灵堂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她借着擦掉眼泪的姿势,用余光看过去,心脏骤然攥紧,她精准地认出了那个身影。
定下的目标终于出现,雾岛莲迅速低下头,防止过于激动遗留下什么破绽。
中原中也穿着一身肃穆的黑色西装,那顶标志性的黑色礼帽压下,遮住了部分神情,却更凸显出下颌利落的线条。
在几位气场同样不俗的干部簇拥下步入灵堂,步伐沉稳。
他看起来比记忆中任何一个周目所见的都要冷峻,眼神淡漠地扫过整个灵堂。
最终,在卓也那张遗照上,短暂的一瞬停留。
雾岛莲清晰地捕捉到,他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快、却无比清晰的复杂情绪……
不仅仅是例行公事的惋惜,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因部下为自己牺牲而产生的、深藏的愠怒与未能护其周全的沉重?
她咬着下唇,感知到自己的手心正在渗出汗液。
一个绝佳的机会,近在眼前。
只要她现在鼓起勇气,驱动这具因“悲伤”而虚软的身体走上前去,以未亡人的身份与他进行哪怕只有一句的对话,就能在他的记忆中刻下至关重要的第一笔……
雾岛莲决不能允许自己错失时机,她深吸一口冰冷空气,正欲动作——
一位干部无声地贴近中也,低语了句什么。
中原中也眉头微蹙,略一颔首,未曾再向灵堂内投去一瞥,便转身大步离开。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分钟。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她。
雾岛莲僵在原地,指尖深深陷入掌心。
第一步尚未迈出,计划又遭遇偏差,一丝微不可查的焦躁在她眼底掠过。
雾岛莲闭了闭眼,虽然神色迅速被更汹涌的“悲伤”掩盖,但那种对于关键人物脱离掌控的在意,与她努力塑造沉浸于悲痛中的未亡人形象之间,终究是产生了一丝极细微的裂痕。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同给沸腾翻滚的火焰强行盖上厚重的密封盖。
至少,确认了中原中也会出现在与卓也相关的场合,而且对方对这个角色明显在意。
这份“在意”与“愧疚”,就是未来撬动他心防的支点。
就在雾岛莲强行压下心中波澜的同时,她敏锐感知到,一股冰冷锐利的注视感,毫无征兆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并非属于周围人普遍带着的好奇、同情或审视。
而是一种……漫不经心却又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的,带着某种玩味和探究意味的打量。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转头,视线穿过稀疏疏离的人群,精准地对上了一双鸢色的、仿佛盛满了虚无与笑意的眼眸。
太宰治。
这个男人正懒散地靠在回廊柱子上,微湿的沙色风衣下摆还沾染着未干河水的微腥气,与灵堂内港口Mafia成员清一色的沉重黑色西装形成了刺眼的格格不入。
这身装束,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明确标示着他如今的身份。
武装侦探社的精英成员。
雾岛莲试图回忆前周目里零碎的回忆。
太宰治……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是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更让她心底发寒的是,这个男人投向她的眼神,与那个让她功亏一篑的第六周目时如出一辙。
雾岛莲轻垂下视线,向后退了一步躲进人群,扮演好一位惊恐易碎的陌生少女,来避开他仿佛能轻易剥离所有伪装、看穿一切表演的,带着盎然玩味和某种……近乎愉悦的、解剖般兴趣的眼神。
“真是的~”太宰治仿佛自言自语般地嘟囔着,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低回哀婉的背景乐声,清晰地传入她耳中,带着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轻快。
“连最近新发现的那段河水,都不愿意慷慨地接纳我吗?”
他随手扯了扯湿漉漉、紧贴颈项的衣领,露出一个略带苦恼的表情,“看来,今天果然不是个适合的好日子呢。”
一位恰巧路过的港口Mafia底层成员看到他,脸上瞬间写满了惊讶与错愕。
这位成员脚步不由得停下,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迟疑与疏离的恭敬,一幅看见麻烦的表情:“太……太宰先生?您、您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这身打扮……”
太宰治漫不经心地朝他那个方向摆了摆手,动作像是在驱赶一只并不存在的、扰人的飞虫:“嘛嘛,只是听说这里有免费的葬礼可以参加,就顺路过来看看,有没有哪位内心充满诗意与绝望、渴望获得永恒宁静的女士,愿意与我进行一场浪漫的、通往三途川的旅行~”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随即又像是才想起般补充道,语调依旧轻松,“对了,现在的我,可是武装侦探社的正式成员哦?不要再把我当成过去那个无聊的人了啦。”
这句话,与其说是解释,不如说是一种刻意的划清界限与提醒。
那名成员脸上挤出几分尴尬而僵硬的笑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您……您还是老样子啊,一点都没变……不过,今天这只是底层成员松下卓也的告别式,并非什么重要人物。”
“不重要的人物吗?”
太宰治的目光飘向雾岛莲的方向,“但是看起来,却意外地吸引了相当……有趣的‘蝴蝶’呢。”
他微微停顿,仿佛在品味什么,“嗯…悲伤得……非常标准,非常…到位,不是吗?” 那尾音带着若有若无的讽刺。
雾岛莲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即她意识到作为一个陌生人不该过于敏感,否则会让他看出更多。
她只是立刻低下头,用垂落的黑发遮掩住自己瞬间可能泄露情绪的侧脸。
太宰治……为什么偏偏会是他?!
雾岛莲咬牙切齿的恨恨的想,这条青花鱼真是令人嫌恶,不怪港口仅存的良心与他如此合不来。
脑海里闪过第六周目最后时刻,这条卷毛鱼仿佛洞悉了一切、带着些许嘲弄和玩味旁观她所有努力的眼神。
雾岛莲就感觉胃部不禁一阵生理性的抽搐。
那个男人,本身就是“不确定性”与“混乱”的代名词,轻易搅乱所有精密布局、让一切计划偏离轨道的最大变数。
这个八嘎!
而现在,第十周目,在她精心策划的剧本刚刚拉开帷幕、主角尚未正式登台对戏之时。
这个最不稳定的因素,竟然又一次阴魂不散地出现了。
一股冰冷的、源于多次失败阴影的恐慌,如同带有粘液的毒蛇,悄然缠绕上她的心脏,并且缓缓收紧。
如果……如果这次再被他看穿……
如果这次所有的努力再次付诸东流……
当仪式进行到遗体告别环节时,她望着棺木中那张陌生的面孔,一种真实的、源于自身绝望命运与被轮回玩弄的悲恸,与她必须完美扮演的悲伤混合,如同海啸般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第十次了……这或许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这次绝对、绝对不能再失败……
自开场后,那根一直紧绷到极致的弦,终于承受不住这内外交加的压力,骤然崩断!
雾岛莲迅速借着人群掩护,利用这股恰到好处的情绪,融入新的表演。
她发出一声细弱得如同幼兽濒死哀鸣般的泣音,眼前的一切迅速被黑暗吞噬,随即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啊!雾岛小姐!”
“快!快扶住她!”
“小心点!她的脸色白得像纸一样……”
“肯定是悲伤过度,加上这段时间根本就没好好休息过……”
“医生呢?!快去叫医生过来!她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
几位临近的女性成员立刻惊慌地围拢上来,七手八脚地搀扶起她失去意识的身体。
在一片嘈杂声中,她利用自已的意志力,在失去控制前睫毛微颤,唇瓣溢出几个模糊的音节:“卓也……别……别走……”随后便彻底陷入昏迷。
这个时机恰到好处的晕厥,不仅完美契合人设,更巧妙地规避了后续可能存在的危险探问。
太宰治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唇角勾起一抹旁人难以察觉的弧度,“啊啦……”
他鸢色的眼眸微微眯起,“真是……一次不容小觑的、精彩的演出呢。”
虽然,晕厥的时机、姿态都无可挑剔。
但是……在那意识涣散的瞬间,太宰治捕捉到了一个细节。
这位理应沉浸悲痛的小姐,巧妙地调整了身姿,而她垂落的手,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是紧握成拳的。
那其中蕴含的,不完全是一个悲伤过度者虚弱的痉挛,更像是一种极度的、压抑的不甘与某种……孤注一掷的决心?
在她晕倒前的刹那,曾极其短暂地扫视过灵堂的入口。
那个方向,中原中也刚刚离去不久。
这位“可怜地未亡人”小姐,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更像是一种冷静到了极点的……评估与计量。
这份过于“纯粹”、过于“标准”的悲伤表演之下。
隐隐透出一丝与她所扮演的、来自偏远乡村的单纯少女和楚楚可怜未亡人外表都格格不入的、冰冷的控制力与目的性。
太宰治远远望着灵堂的骚乱,这种微妙而矛盾的反差,让他产生了近乎沸腾的浓厚兴趣。
但他忽视了一闪而过的微妙心绪,仿佛一丝不快,放置一边,虽然逗弄“蝴蝶”很有趣。
显然,口袋里频繁颤动的手机,提示他的搭档已经暴躁到极点了。
太宰治懒洋洋地转过身。
反正舞台的主演都离开了,骤然出场的他离开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他理直气壮穿过逆行的人群大摇大摆地走掉。
而休息室内,确认人声远去后。
雾岛莲缓缓睁开了眼睛,没有一丝脆弱,只有清醒和一丝疲惫。
门外,隐约传来不远处,港口Mafia成员压低嗓音的对话碎片:
“她情况怎么样了?”
“好像是累得睡着了,脸色还是难看得吓人……”
“让她再多休息一会儿吧,唉,真是可怜……”
过了一会儿,后勤部的田中端着温水走了进来:“啊,太好了,你总算是醒了。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我是后勤部的田中。”
雾岛莲保持柔弱的状态,声音细弱:“是……是的,谢谢您关心。我这是……又给大家添麻烦了吗……”
“你在灵堂里因为悲伤过度晕倒了。”
田中眼含怜惜温柔把水递给她,“别想那么多,已经通知医生了,他应该马上就会过来看看你。”
“对不起……”雾岛莲深深低头,手指绞着衣角,我只是……只是一看到卓也他躺在那里,再也……再也醒不过来的样子,我就……我就控制不住……”
田中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拍她的背:“我明白的,我完全明白失去挚爱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但是孩子,你必须要坚强起来,努力活下去。我相信,卓也君他在天之灵,也绝对不希望你因为他的离去,就这样一直折磨自己,沉沦在悲伤里啊。”
雾岛莲抬起红肿的眼睛,怯生生地、带着一丝微弱的期盼望向田中:“田中小姐……您……您之前就认识卓也吗?”
“算是认识吧。”
田中脸上露出回忆的神情,语气带着例行公事的感慨。
“他在后勤部办理一些日常手续时,和我打过几次照面。印象里是个挺认真、话也不算多的年轻人,做事很踏实,不浮躁。他偶尔……会提起几句,说老家那边,有个一直在等着他回去的人。” 看似随意的闲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核实意味。
雾岛莲的心脏微微一紧,但面上流露出深切悲伤与渴望被确认的神情:“他真的……提起过我?”
“是啊。”
田中肯定地点头,随即叹息,“他说等站稳脚跟就把重要的人接过来。谁能想到……”
然后话锋自然地一转,“说起来,你是从青森哪个地方来的?”
“是……青森县,一个叫弘前市的地方。”雾岛莲谨慎地回答。
同时刻意加重了模仿来的、带着本地特征的质朴口音,“一个很偏僻的乡下小地方,没什么名气,您……您可能都没听说过。”
“弘前啊……”田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位后勤部成员,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仿佛联想到什么的表情,“听说那里的苹果很有名。我有个远房亲戚就在那边的苹果园工作。”
雾岛莲却感知到,看似家常的接话,其试探的意图更为明显了一些。
雾岛莲心里拉响警报,但脸上立刻绽放出怀念的微笑:“是的……我们家后院以前就种了几棵苹果树。小时候不懂事,经常和邻居孩子们偷摘没熟透的果子,酸得眼睛都皱在一起,没少被大人骂……”。
她话语停顿,深深低垂着头,声音略带哽咽,“那些……普通的回忆,现在却成了最珍贵的宝物……也成了最不敢触碰的伤口……”
一直保持极高警惕的女人,似乎终于被她这番生动而充满真情实感的回忆打动了。
这位后勤部成员,语气更加柔和怜惜:“真是个苦命的好孩子……你放心,既然卓也君是为组织离世的,港口Mafia就绝不会对你坐视不管。等葬礼的事情全部结束,我会亲自帮你跟进办理遗属抚恤的相关手续,你不用担心这些琐事。”
“真的太感谢您了……田中小姐,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才好……”雾岛莲伸出冰凉而微微颤抖的手,紧紧握住田中温暖的手。
看在这位成年女性的眼里,这位失去挚爱格外脆弱的少女,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滑落苍白的面颊,俨然是一位感激涕零、无依无靠的孤女。
这时,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推门走了进来,对雾岛莲进行了一系列简单的检查。
“主要是情绪短时间内过于激动,引发了神经性晕厥,加上她本身似乎就有低血糖的症状,可能还有点营养不良,”
医生收起听诊器,转向田中,语气平淡地交代,“我给她开一点温和的镇静剂和葡萄糖溶液,最重要的是让她好好休息,补充营养。最近最好身边能有人陪着,注意观察,以免再发生类似的意外情况。”
田中放缓表情点头,喊来下属吩咐:“我会安排人注意。”
趁着医生低头书写处方单的间隙,田中凑近雾岛莲,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低声说道:“对了,莲小姐,刚才中原干部离开前,也特意过来询问了一下你的情况,很关心你的状况。只是他那边似乎有非常紧急的事务需要立刻处理,实在没办法久留。他走之前,还特意交代了我们,一定要妥善安排好你接下来的生活,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雾岛莲露出惊讶、惶恐与感激的表情:“中原大人他……太感谢了……卓也他生前最尊敬的就是中原大人了,常说虽然干部要求严格,但其实非常照顾下属……”
她再次不动声色地、牢固地强化了自己与中原中也之间,通过“松下卓也”这个纽带所产生的间接关联。
“是啊,卓也君他是为了保护干部而英勇离世,这份忠诚与贡献,组织上下都铭记在心,绝不会忘记。”田中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随后,她微微颔首,站起身打开门,隔着光线面容模糊不清,“你现在的任务就是什么都别想,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等会儿我会安排可靠的人,安全地送你回暂时落脚的旅馆。”
雾岛莲温顺地点点头,内心却飞速运转。
中原中也虽然没能说上话,但"牺牲部下的未婚妻"这个身份,以及他因此而产生的责任感和些许愧疚,透过其它人的描述,已经成功植入了他的潜意识。
太宰治的出现虽是变数,但只要小心规避,暂时不会对计划造成直接破坏。
雾岛莲在心底散了一口气,不忘维持人设,用柔弱感激的表情目送田中离开。
直到房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的视线,她脸上那层脆弱的薄冰瞬间消融。
起身走到窗边,指尖拂过廉价涤纶窗帘粗糙的质感,雾岛莲目光穿透迷蒙的雨幕,望向港口Mafia大楼那模糊而威严的轮廓。
“中也……太宰……”她无声地念着这两个名字。
一个,是猎物与救赎;
一个,是可能颠覆一切猎局的不稳定因素。
那些并不愉快的记忆碎片,侵扰着她。
雾岛莲仿佛又隔着时空地缝隙,对视上太宰治模糊的面容。
“莲小姐,”
记忆中,太宰治慵懒地倚在那扇明亮的落地窗边,窗外是横滨沉沦的夕阳,将他周身都镀上了一层不真实的光晕,却照不进他眼底深处那片空无一物的荒原。
“你知道吗?你每次看向我的时候,那专注的眼神……总让我觉得,你像是在仔细阅读一份复杂难懂的产品说明书呢。”
男人眼神穿透虚空,落在不知何处轻缓地说:“如此渴望被爱,被认可,灵魂深处却又在不由自主地鄙夷着‘爱’这种情感本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在这一点上,会不会其实是……同类呢?”
她当时如何回应的?
哦,是了,她表演了被误解的愤怒和伤心,演技精湛到连自己都几乎信以为真。
但太宰治只是微笑着,那笑容淡如烟雾,眼神高高在上,带着看透一切的悲悯和……一丝无聊。
“这次,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雾岛莲对自己说,她紧紧咬住牙,尝到喉咙涌上的一丝血腥气,那清晰而尖锐的疼痛感,有效地帮助她从那令人不快的回忆漩涡中抽离出来,让她的头脑变得更加清醒和冷静,“这次锁定的目标,是中原中也。必须是他,也只能是他。”
雾岛莲看着窗外连绵的雨丝,在田中安排接应的人员里,汹涌的情绪已经收敛好,眼神平静无波,轻轻关上窗。
计划中的“舞台”已经搭好,只等“演员”登场。
雾岛莲在等待接应的人员里,模拟着计划里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台词,每一个可能出现的意外及应对方案。
“这一次,必须成功。”
她对自己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窗外的雨,依旧下个不停,仿佛在为即将上演的戏剧奏响序曲。
【小剧场·记仇手册】
雾岛莲在攻略笔记上愤愤写下:《警惕绷带浪费装置》。
太宰治凑近轻笑:“小姐的杀气比墓园的河风还凉呢~”
“离我远点!”
“诶——可你越这样,越像拼命扑棱翅膀的绝望蝴蝶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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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未亡人演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