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尚年少 第15章 梦境（二）

卿和将想说的都说了，心里轻松不少，躺在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但这一夜，却有很多人都难以安睡……

柳烨回到府中，一直心事重重，夫人丁玥看在眼里，晚间就寝时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今日回来就一直魂不守舍的，出什么事了？”

柳烨沉默了半晌，沉声说道：“我是担心慎之，你之前去见过孟夫人，怎么样，有发现什么不寻常吗？”

丁夫人摇了摇头，“没什么不寻常啊，除了容颜没什么变化，其余的都很正常。怎么，你是觉得这个孟夫人是假的？”

柳烨摇了摇头，突然又想起什么，问道：“我记得慎之的夫人当年病逝，入殓时你也去帮忙来着，你确定孟夫人当时已经……”

“我确定！但是这个也说不好，孟家既是找了楼观台的高人，那些人未必没有暂时闭气的法子。”

柳烨依旧挤着眉心，“我总觉得这事儿吧，太离奇了，发生在别人身上我或许还能相信一二，可是慎之这个人，一向克己复礼，冷淡从容，这么离经叛道的事情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

丁夫人已经有了睡意，半躺下去，随口说道：“那是因为李相深爱着孟夫人吧，为了孟夫人什么事都愿意做。这也不奇怪，越是李相这样冷静刻板的人，对自己在意的人就越是用情至深。”

柳烨还是觉得不对，“如果只是去养病，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对外说啊，为什么要说孟夫人病逝了，还隐瞒这么多年？”

丁夫人翻了个身，不耐烦道：“你以为都像你啊，没心没肺，什么都往外说！李相这么做自有这么做的理由，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如今李相好不容易苦尽甘来了，你还要疑神疑鬼，这不是扫兴吗？你若是担心他，多帮他留意身边便是。”

柳烨被夫人一噎，但想想也是，今日看到的慎之确实没有了以前的阴郁之气，作为好友，的确应该欣慰才是。算了，不管当初孟夫人到底是死是活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慎之觉得好便好。

他终于想通了，伸手搭上丁夫人的手臂，想要告诉她，结果被丁夫人拍掉手，“都什么时辰了，你还睡不睡了？”

柳烨只能默默地又躺了回去。

叶秋旻从相府离开依旧是先回了叶家，叶老爷正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看见叶秋旻回来就着急问道：“怎么样，问出什么来了吗？”

叶秋旻脸上带着怨怼，“我都说了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还让我去问，问什么啊？”

“她说不记得你就信吗？这事儿这么蹊跷，肯定有内情，下次你再找机会去见见她，再问问。”

“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吧，我没脸再去见清清了！”

叶老爷闻言怒眼圆睁，“不去也得去！你别忘了，当年孟清和的毒可是你去下的，现在装什么姐妹情深？要是让孟家和李凤池查到什么，你也好不了！”

“你……”

叶老爷看着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又继续说道：“你母亲病了许久了，你去看看她吧。”

叶秋旻猛地转头看向他，“你若敢对母亲动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那要看你的表现了。”

她伸手重重地抹掉眼里的泪水，恨恨地看了叶老爷一眼，快步往后院去见母亲。

…………

入夜之后，相府陷入沉寂，卿和微张着嘴睡得正香，她又见到了孟清和。

这次的孟清和看着多了几分成熟的风韵，挽着京城贵妇常见的高髻，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神采飞扬。

此刻她正坐在雅间里，似乎在等着什么人，过了片刻，有人推门进来，卿和看过去，原来是叶秋旻。孟清和见到叶秋旻，娇嗔道，“你怎么才来啊？我都等了好一会儿了。”

叶秋旻满脸歉意，“出门前孩子哭闹，哄了好一会儿才脱身，让你久等了，待会儿你看中什么，记我账上，当赔礼好不好？”

孟清和露出明艳的笑容，“这还差不多。”说完给如意使了个眼色，如意会意，低头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店家的婢女奉了茶上来，又有人捧着好几个托盘进来，里面都是最近时兴的各种首饰，琳琅满目。

卿和慢慢看着，一边和叶秋旻闲谈，“你看着憔悴了许多，最近休息不好啊？”

叶秋旻叹了口气，“孩子老是哭闹，看了大夫也没有好转，夫君嫌烦，就搬去书房住了。结果被母亲知道了，又把我叫去训了一顿，说我不会照顾夫君。可这能怪我吗？几个月大的孩子，哭闹不是很正常吗？”

说着她起身走到孟清和身边，“说起来还得感谢你呢，若不是你，我这会儿还在立规矩呢。”

“那我以后就多给你下帖子，让你多出来松泛松泛。”

“好啊，我求之不得呢。”

“好啦好啦，既然出来了，就不说那些烦心事了，你过来看看这个玉冠，我想给李凤池买，你觉得怎么样？”

孟清和手里拿着的是一个青玉冠，造型古朴，玉质温润。卿和认出来这正是迎春宴前李凤池给他讲解人际关系时带的那只，没想到，他竟然一个玉冠能用十年！

叶秋旻探过头来回看着，“是挺适合你夫君的，不过青玉价值一般，他最近刚升了大理寺卿，用这个会不会跌份儿啊？”

“这有什么，这就是个发冠，适合就行了，再说了，我送的，他敢嫌弃？”

叶秋旻眼里满是羡慕，“也是，京城谁不知道李大人爱妻如命啊。”

孟清和眼角眉梢都是得意。

两人看了许久，孟清和挑来挑去只拿了那个青玉冠。

离开珍宝阁的时候，天阴了下来，她遗憾地说道，“看这天儿要下雨了，还想再逛会儿呢。”

“还是赶紧回去吧，这雨说来就来，万一淋了雨……”叶秋旻的声音突然停住了，孟清和转头看她，却见她正直直地看着远处。

孟清和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的清风楼门前，一身蓝色布衣带着帽子的叶老爷正在下马车。

她转过头，叶秋旻的脸色很难看，于是开口道：“那不是叶伯父吗？怎么这副打扮，你们家里出事了？”

叶秋旻眼里闪过一丝慌张，苦笑道：“估计是来会他的相好的，前几日我回府，听母亲说起过。”

“怎么这样？他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在外面私会情人，丝毫不顾及你和你大哥的颜面吗？不行，走，我们过去看看！”

说着她就拉着叶秋旻往清风楼去，叶秋旻有些犹豫，“不，不去了吧，万一闹大了不好。”

“闹大怎么了，闹大了伤的也是他的颜面，能在这里私会的，定然不是什么正经人家，闹出去让御史弹劾，他才能长教训。”

叶秋旻半推半就地跟着孟清和进了清风楼，向一楼的小二打听了叶老爷在的雅间，便径直冲了过去。

到了二楼雅间门前，她直接推开门，张口就要质问，结果眼前的场景让她的话堵在了口中。

叶老爷看着推门的两人，一脸怒容，起身过来就对叶秋旻一顿责骂，孟清和忙帮着求情，“叶伯父，您不要怪秋旻了，我们也在这儿喝茶，刚好看见您进来了，就想着过来见个礼，没想到打扰了伯父正事。这事儿是我鼓动的，您要怪就怪我吧。”

叶老爷听完更气了，可孟清和身后背景强大，他也不敢得罪，只好按下，又狠狠地瞪了叶秋旻一眼。“好了，这见也见了，你们快回去吧，我这还有正事。”

两人忙退了出来，转身时孟清和又扫了眼叶老爷对面那个中年男人，眉尾有一颗很显眼的痦子。

回去的路上果然下雨了，雨势很大，水汽不时从车窗飘进来，孟清和不禁抱紧了双臂。

晚上孟清和等李凤池回来，但一直等到她都睡着了，他也没回来。

叶秋旻回到侯府，屁股还没坐热，前院就来人传话，说是叶老爷到访，要见她。她正在轻拍孩子的手一顿，将孩子递给奶娘，起身理了理衣服，就往前院去。

她以为是在正厅见叶老爷，却没想到，她竟是被带到了长兴侯的书房。

书房里，长兴侯端坐主位，左侧下首是长兴侯世子，叶老爷站在一旁，微微弯着腰，她一进去，叶老爷就给她使眼色。

叶秋旻还是第一次进这里，神色紧绷，长兴侯开门见山，“老三家的，我听闻今日你和李寺卿家的孟夫人在清风楼碰上你父亲了，你们出去后，孟夫人可有说什么？”

叶秋旻老实回话，“没有，出了清风楼我们就各自回家了。”

长兴侯又看向叶老爷，“在清风楼孟夫人可有什么异常？”

“倒也没什么，她们拢共也就待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不过孟夫人走的时候，好像若有似无地扫了詹长史一眼。”

“这孟清和可能认识詹长史，信王府今年多次宴饮，都给李凤池送过帖子。”长兴侯世子也起身说道。

长兴侯抚了抚胡须，神色一凛，“事已至此，只能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了。”

说完，他又吩咐叶秋旻，“老三家的，明日你再去一趟李寺卿府上，去见见孟夫人。”

他给长兴侯世子使了个眼色，长兴侯世子会意，上前附在叶秋旻耳边低语了一番。

叶秋旻的脸色倏的变白，连连摇头，“不……不可以……不可以！”

长兴侯世子板着脸厉声说道：“你没得选，你若是不做，要是走漏了风声，出事的可就是你们叶家和我们，你想想你父母，想想你还在襁褓中的儿子。”

见叶秋旻已经摇摇欲坠，长兴侯世子又放缓了声音，“放心，不会让你亲手做的，明日你只需要带上苏嬷嬷，并给苏嬷嬷制造一个时机便可。”

叶秋旻看着面前一张张面孔，皆是威压，反驳的话她终是不敢再说出口。

许是老天在怜悯她，次日她派人去送帖子时得到了孟清和染了风寒的消息，她犹豫了良久，看着吐着奶泡，睡得正香的儿子，终是狠下了心，带上苏嬷嬷出了门。

到了李府，李凤池依然还没回来，她心里松了口气，到了正房，孟清和正斜靠在榻上看书。

“不是说不让你来吗，你还要照看孩子，万一过了病气如何是好？”见叶秋旻进来，她的语气略带着几分责怪。

叶秋旻闻言，眼底隐隐泛着水光，神色很复杂，愧疚地说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吗？都怪我昨天约你出去，害得你染了风寒，我来看看你心里才好受些。”

说着，她拉过苏嬷嬷，“这是苏嬷嬷，精通药膳调理，是我生产完信王妃送过来的，对于风寒，她也拿手的，所以我把她带过来了，让她给你也做做药膳。”

“那正好，太医开的药太苦了，我实在是喝不下去，若是药膳，我还能用一些，劳烦嬷嬷了。”

她说完，如意便带着苏嬷嬷去了小厨房，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如意端着一碗药膳粥过来，还冒着热气。

孟清和似乎是极不喜欢药味儿，看着眼前的药膳粥面色犹疑，拿着勺子的右手迟迟未动作。

卿和看着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她想到叶老爷说过的毒，看来就在这碗粥里了，她恨不能冲过去夺过碗摔个粉碎。

可惜事与愿违，犹豫了片刻，孟清和还是舀了一勺往口中送。

“不要……不要吃，不要吃！”

卿和猛地惊醒，才发现她还躺在相府正房的床上，她抚摸着身下的丝绸床单，看着屋子里和梦中一模一样的陈设，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现实中还是依旧在做梦。

她起身推开窗，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一阵风吹来，额头的细汗被吹得有些许凉意，一如她此刻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