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楼内,李凤池被拖到雅间,周围坐了一圈他的同僚,为首的便是大理寺卿的柳烨。
他也率先开口,“我说慎之啊,你也太不地道了,虽说我们都知道你和夫人久别胜新婚,可都这么久了,这新婚期也该过了吧,你自己说说,你都多久没出来跟我们聚聚了?”
李凤池把搭在他肩上的咸猪手拿开,不紧不慢地说道:“以前我也不常参与。”
“谁说的,上次你还来了。”
李凤池转头看着他,“上次是什么时候?”
柳烨一怔,对啊,上次好像是……
“说吧,非要我来有什么事?”李凤池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今日下值,李凤池刚走出宣徽院,柳烨就凑了上来,邀他一起到清风楼喝茶,他百般推拒,还是被拖了过来。
“你看你这人,没事儿就不能约你出来吗?我们就是想着有些日子没聚了,约你出来闲聊几句。”
“当真?”李凤池狐疑地看了一圈,众人都连连点头。
在场的几乎都是李凤池原来在京城学宫的同窗,也都是科考的同期,如今也皆是这京城里数得上的大员,关系自是不一般。
柳烨看了看众人,语气正经了几分,“我们也是关心你,自从知道嫂夫人回来,这么久了,也没找着机会问问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这么多年,我们都是知道你怎么过来的,太不容易了,就怕你一时心切,着了别人的道。”
“是啊,慎之,我们知道你和嫂夫人感情深厚,可这事儿玄之又玄,你如今身为宰执,盯着你的人甚多,我们都很担心你。”刑部侍郎顾准也满含担忧地说道。
李凤池心下动容,声音也缓和了许多,“有劳诸位的挂念了,你们放心,我心里有分寸。”
柳烨见他的神色从容,心里松了几分,又开始吊儿郎当的揶揄,“那便好,我可听夫人说了,嫂夫人这么多年休养,容颜未改,看着犹如二八少女,慎之你好意思下手吗?”
在场的都是有家室的,瞬间意会,纷纷附和,先前凝重的气氛一扫而光。
柳烨见状,得寸进尺,“我说呢,你最近又是剃须,又是换衣服的,呶,以前不是你自己说的吗,‘玄色稳重,容易让人信服’,现在怎么不穿了?”
“这还能是为什么?肯定是嫂夫人嫌弃了呗!你们想啊,嫂夫人年轻貌美,会喜欢成日对着一个暮气沉沉的老男人吗?”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裴坚也跟着起哄。
李凤池刚缓和的脸色又紧绷起来,他最近心里一直不安,他可是太了解他的卿卿了,就喜欢好看的,当年就是看上他的脸,如今他的脸远不如当初,而她还是以前的心性,他生怕她哪天不要他了。
如今连外人都看出来了,他心里更是忐忑,但还是习惯性地掩饰好,淡淡地开口:“你们俩这么会说话,我看不要在大理寺、都察院做了,应该调你们去鸿胪寺才是。日后若和北辽和谈,派你们去,想来靠你俩的嘴也能把燕云十六州要回来。”
李凤池话音一落,其余人都哄堂大笑,柳烨和裴坚两人大眼瞪小眼,悻悻地闭上了嘴。
倒是顾准敏锐地察觉了李凤池话中的不寻常,他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问道:“慎之,听你这意思,陛下是有意要和北辽和谈了?”
屋内的笑声瞬时静止,众人都齐刷刷看向李凤池,无他,这个消息实在是太意外了。
“陛下没有明示,不过我估计**不离十了。前几日陛下召见了兵部卢尚书,此后再没提过用兵之事,想来是放下这个念头了。”
柳烨也赞同道:“确实,自从杨家军全军覆没后,如今朝中既无良将,也无精兵,又没有燕云十六州防守,真起了战事,只怕又是金沙滩之役重演啊。”
顾准看了看李凤池的神色,又问道:“慎之,你如今是也同意和谈了吗?”
众人又都看向李凤池,等着他的答复。众所周知,李凤池在先帝时期一直是主战派,也是因此他才会站队当时的靖王,也就是如今的陛下,只因为靖王主战。若是现在连李凤池都开始倒向主和派,那朝堂就要变天了。
李凤池沉默良久,无奈地开口,“都得听陛下的意思。”
众人意会,那看来和谈是早晚的事了。
裴坚若有所思地说道:“怪不得,前些日子岳母祝寿,我在岳家跟我那连襟喝酒时,他无意间透露说信王妃秘密回京了,这信王一直是主和的,信王妃回来莫不是信王有什么举动?”
“信王妃?她怎么敢回来,藩王及家眷无诏不得入京,若是被发现可罪同谋逆啊,就单单和谈一事,值得信王冒这么大险?”顾准有些狐疑。
李凤池也觉得这不简单,而且这个时机未免太巧合了些,卿卿刚回来,这信王妃就秘密回京,这任谁都很难相信这其中没关联吧。
“要我说啊,八成和盐运之事有关。”户部侍郎范琦神秘兮兮的说道,“我昨儿个刚在尚书大人那里看到,扬州太守上书说是运河淤堵,导致官船难行,加之又逢长江汛期,江水倒灌入运河,致使官船倾覆,一船的官盐都化在运河里了。”
柳烨震惊,“这么大的事,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尚书大人压下来了呗,我也是碰巧瞅到了一眼。”
李凤池也皱起了眉,他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东西他忽略了,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暮色四合,大街上的行人都步履匆匆,急着回家,李凤池的马车辚辚作响,缓缓前行。
突然他脑海里灵光一闪,“原来是这样!”随即伸手掀开车帘,“茂林,快,改道往孟府去。”
茂林忙调转车头。
孟府书房里,李凤池匆匆前来,连茶都没喝一口,就急急开口:“岳父,我知道了,我想明白了,一切都说得通了。”
孟文德还是第一次见如此兴奋的李凤池,“慎之,你怎么了,出了何事?”
“是信王,一切的源头都是信王。”
他将信王妃秘密回京和运盐船倾覆一事说了,“先前我一直想不明白,叶家和长兴侯府为什么要害卿卿,若是奔着我来的,他们这十年不应该如此安静才是。现在我明白了,卿卿和叶秋旻向来走得近,许是知道了些什么,所以才会被灭口!”
“可这与盐运一事又有何干?”
“岳父忘了吗,信王的同母弟广陵王,他的封地可正好坐落在大梁最大的盐场——两淮盐场啊。”
“你的意思是,广陵王借盐运之事帮信王敛财夺嫡,长兴侯府和叶家也参与其中。”
“没错,这运盐船倾覆之事这些年时有发生,每次都是户部和刑部一起调查,可这户部尚书是长兴侯的小舅子,定会帮他们遮掩。我甚至怀疑,不止卿卿之事,我父亲当年应当也是查到了什么,所以才会惨遭毒手。”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又说道:“永淳十三年我坐上大理寺卿后,曾暗查当年我父亲的旧案,卿卿知道后极力劝阻我,不让我查,我不想让她担心,便先按下了。但在那之前我也查了两个月,却丝毫线索都没有,现在想来,也只有当时如日中天的信王,才能抹除所有的痕迹。”
“看来当时清清确实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会劝阻你,这傻孩子,为什么不跟我们说呢?”孟文德的语气透着心疼。
“可能她也不确定,甚至我现在也只是猜测。不过,信王妃能冒着这么大的险入京,想来当时卿卿应该是知道了重要的秘密。而且如今的大理寺和刑部都是我们的人,这运盐船倾覆可没以前那么好掩盖了,信王妃定会在京城活动,我们盯好她,必有收获。”
孟文德抚着胡须,“嗯,就按你说的去做吧,但是这一次一定要护好清清,最近不要让她出门了,实在不行,让她住回来!”
李凤池忙保证道:“岳父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卿卿再受伤害的。”
孟文德从书桌后出来,拍了拍李凤池的肩膀,“慎之,尽力而为便是,不要冒险!”
李凤池抿着唇点点头。
回到府中,他发现正房还亮着灯,明间的大门开着,但不见人影,便上前去察看。
卿和也在等李凤池,靠在贵妃榻上已经昏昏欲睡,听到脚步声猛地惊醒,忙坐起身来,正好看到李凤池进来,“怎么还没休息?等我吗?”
卿和点点头,“今日我从冬雪那里打听到一些事情,可能和当年清和病重有关,所以想跟你说说。”
李凤池扶着她到明间坐下,又给她添了杯茶,方才在她身边坐下,“说吧,我听着。”
“冬雪说是清和亲口跟她说的,当年她和叶秋旻一起逛了珍宝阁出来,正好看到叶老爷乔装打扮往清风楼去。叶秋旻当时的脸色很难看,清和就以为是叶老爷有什么污糟事,她想为叶秋旻出头,就拉着叶秋旻跟了上去,一起到了清风楼,但是在清风楼发生了什么,清和没有说起过。”
李凤池闻言,心里暗道,果然如此,看来当日卿卿定是看到或者听到了什么。
“今日叶夫人也来了,她有什么奇怪之处吗?”
“我正要和你说呢,叶秋旻今日话语间总是试探,所以我觉得冬雪应该没说谎,叶秋旻似乎对清和活着回来这事有些恐惧,我觉得她定然不清白。”
李凤池看着她眼里的疲色,怜惜地说道:“你等我到这么晚,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对啊,我知道清和对你很重要,所以想着这个线索应当对你有用吧?”
“很有用,谢谢你,卿卿。”
李凤池投过来的眼神温情脉脉,卿和难得有些不自在地转过了头。
许是因为白天又提起了往事,当夜卿和又做梦了,梦到了永淳十三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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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线索